崔珩的回信是在乔纶送过去的当天回的,他叫砚台从太学回来拿东西,说是缺了纸墨,实际上是叫砚台回来给乔瑛若送信。
不过也不是砚台亲自过来,是转而又托了崔珝,让他悄悄地送来。
收了信,乔瑛若不急着看,先从果盘里拣了几枚果子给崔珝,哄他道:“阿珝乖乖地吃果子,哥哥叫你送信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崔珝点点头,捧着大桃子啃得满嘴汁水,但是又好奇问:“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娘也不许吗?”
“乖阿珝,你想啊,哥哥准是没法儿回来,这才给我送信,且又是托你转送,那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了说闲话,你要是告诉了旁人,不就是让他们有机会对哥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到时候哥哥可就会生气的。”
“可是娘又不会。”崔珝仰着脸说。
“二婶子病着呢!”乔瑛若在竹凉床上坐下,摸摸崔珝的头发,小孩子头发又滑又顺,跟绸缎似的,摸了一下不够,她又摸了摸才说:“当然要好好养病,阿珝想看二婶子劳心费神不成?”
崔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想。”
乔瑛若立刻说:“那就别告诉旁人。”
崔珝犹豫了下,点点头说:“好吧!”
末了,他看看乔瑛若拿在手里的信,又好奇问:“可是哥哥写了什么呀?”
还没拆开,乔瑛若哪里知道,她也不避着崔珝,拆了信在他眼前摊开,说:“那我们一起看看好不好?”
“好。”
崔珩没再写什么诗词,信上都是些平常话,告诉乔瑛若他最近几日的生活,比如说参加了什么文会,又学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等等之类的话,乔瑛若看着便觉得有趣,这是她不曾接触过的世界,因此更加好奇。
怕崔珝有不认识的字,乔瑛若还特意把信一字一句地念出来给他听,信还没念完,崔珝却忽然说:“姐姐念错了。”
乔瑛若一愣:“啊?哪里?”
崔珝指着信上的惴字说:“这念惴,不念喘。”
说完还咧着嘴笑:“这还是哥哥告诉我的,不然我也读错。”
“不这么读吗?”乔瑛若迟疑着问,被崔珝这么一指正,她都不确定这字读什么了。
“就是姐姐读错了,不信回头可以问哥哥的。”崔珝前些天刚认识这个字,记得正清楚,因此十分自信。
乔瑛若自觉丢了脸,不由上手在他脸上捏了下,嗔说:“自己知道就行,还非要说出来。”
“明明就是姐姐念错了。”崔珝和她分辩。
“好好好,我知道了嘛!”乔瑛若告饶,看他桃子快吃完了,忽发奇想说:“你快些吃,吃完了桃子,我们去院里把桃核埋下,看看能不能种出桃树。”
崔珝一听立马来了兴趣,他是小孩子,本来就是爱玩儿的年纪,高高兴兴地把桃肉吃了个干净,留下桃核捧在手里,跳下竹凉床就要往外面去,边喊乔瑛若:“姐姐,我们快些去种。”
“等我下。”乔瑛若手忙脚乱地收好信,又掏出手帕给崔珝擦干净嘴巴,这才拉他往外走。
院里没人,只大福昂着脖子,巡视领地似的在院中散步,看乔瑛若出来,它立马仰头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迎上来。
难得见它这么热情,乔瑛若好一阵受宠若惊,结果却见大福越过她,径直在崔珝面前停下,伸长了脖子去啄他的手。
“要桃核吗?”崔珝摊开手,把桃核伸到大福面前。
大福张嘴咬住,发觉太硬,立马又吐出来,冲崔珝叫了几声,转身扭着屁股走了。
“这是想吃桃子啊!”乔瑛若猜测它的心思。
“瑛若姐姐没有给大福吃桃子吗?”崔珝仰脸问。
“今儿晌午喂食的时候就吃了好多,估计是闻着你桃子的味儿,别管它,否则叫它吃多了还要生病。”
桃子被大福吐到了地上,乔瑛若也不嫌脏,拿起来到院子墙角寻了块儿地方,又随手捡了根树枝,两个人蹲下来,开始用小树枝扒拉着挖坑。
只挖了个小坑,看大小足够放进桃核他俩便停手了。
乔瑛若才把桃核埋进土里,忽听碧玺问:“姑娘做什么呢?”
扭头就见碧玺从外头进来,乔瑛若立刻说:“你快端碗水来,我种桃核呢?”
碧玺点点头,先去端水。
她也没去多大会儿,等把水端来,离近了她才看到两人脏兮兮的手,当即惊呼道:“哎呦!这手是摸了泥巴不成?”
“那是自然。”
乔瑛若说着把碗接过来,往埋了桃核的小土堆上面倒水,直到把一碗水都倒完了,才招呼崔珝:“阿珝,我们洗手去。”
说完举着脏手往屋里去,崔珝赶紧迈着小步子跟上。
碧玺瞧了眼埋桃核的地方,总觉得不靠谱,虽说她也不懂怎么种桃树,但看姑娘浇水的量,怕是芽儿还没发出来,桃核就要淹死。思及此,碧玺摇摇头,回屋去了。
在乔瑛若这儿玩了大半天崔珝才离开,晚上乔瑛若在老太太哪儿吃了饭,回来后又忍不住把崔珝的信拿出来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好玩儿,不知不觉就笑出声。
石榴进来送东西,听到声音挑开帘子问:“姑娘笑什么呢?”
乔瑛若敛了笑,不慌不忙地把信收起来,随便找了个由头说:“想起何姐姐就要过门了,我心里高兴。”
甭管石榴信不信,但也顺着乔瑛若的话说:“二少爷的婚期也近了,到时候二奶奶进门,怕是过不久府里又要有喜事儿传出来。”
说到喜事,乔瑛若忙问:“大嫂子身体如何了?”
“好着呢!我昨儿和采菊说话,听她说,大奶奶这一胎保管是个小少爷。”
“这岂是她说了算的。”乔瑛若不信。
“可不是采菊说得,这话是太太说得,太太说大奶奶的肚子尖,素日又喜酸,定是个男孩。”石榴因有事做,说完话便又出去了,留下乔瑛若捧着脸沉思。
王媛娘如今已经怀胎四月,眼下不过刚显怀,要生下来还得等到明年,刘氏盼望的孙儿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府里近期最大的喜事是乔纶的婚事,日子是早就算好了的,只等到了时候娶何纤云进门。
这段日子乔瑛若也忙,除去每日上学,还要到刘氏那儿帮着打理后宅事务,她对这些素来不耐烦,可偏偏又躲不过去,光是算账都要累坏了,更别提乔纶婚期临近,要忙的事情更多,她也就没闲暇时间去想别的。
到乔纶成亲当日,府里热闹得很,连病了好些时候的杨氏也打扮一新出来,穿着秋香色缠枝莲菊海棠纹单襦,葱白长裙,鬓边一簇浅黄缠花,脸上抹了胭脂,瞧着没那么憔悴。
老太太知道她病了,寻了空闲和她说:“既是病了就别硬撑着,若是为了侄儿的婚事,再把婶子给累着了,这就是二郎的不是,你还不快下去歇息。”
“这……”满屋子的人,杨氏一时也不敢走,神态便有些犹豫。
见状三太太说:“老太太这是关心你呢!你这病好容易有了起色,可不能再累着,身子重要,况且这里有我们,等拜堂你再来也行。芹儿,还不快扶二太太回去。”
杨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芹儿先告退了。
她也没回去,在后面屋里坐着。方才在前面,一来人多,二来又是喜庆的日子,一大家子都在,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总不停歇,吵得她脑袋都疼,这会儿离了人,耳边才总算清净了。
却说瑛若见杨氏去了后面,也悄悄地出去了,才进庭院,正巧遇到芹儿出来倒茶,她就问了句:“二婶子可还好?”
“好,太太在屋里歇息呢!姑娘进去吧!”芹儿说。
杨氏也听到了声音,她原是歪在榻上,乔瑛若进来时她便坐直了,笑着道:“瑛若怎么不在前面。”
“来看看二婶子。”乔瑛若坐下后说:“二婶子都病了好些时日了,莫不是大夫不好,这才治不好二婶子的病?”
“大夫很好,你二叔特特请了太医来看,只是我这病……”话没说完,杨氏忽然止了话。
“病如何?”乔瑛若问,边抬眸一脸不解地看着杨氏。
“没什么。”杨氏看着她,心里一软,不由抬手抚了抚乔瑛若的鬓发,浅笑道:“瑛若是个好姑娘,模样漂亮,性子也讨喜,将来不知道是哪个有造化的能将你娶进门。”
“婶子说这话做甚?”乔瑛若嗔道:“今儿是二哥哥娶亲,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见她像是羞了,杨氏拿帕子掩唇笑了几声,这时芹儿进来端茶,她便打发芹儿去前头看看,花轿什么时候到。
芹儿哎了一声又出去了。
乔瑛若看杨氏虽打扮的光鲜,但脸上仍遮掩不住的病态,忍不住说:“二婶子可要快些好,前儿珩哥哥回来还在忧心你的病,说入了秋天就冷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到底不如夏日好,还怕你再染上风寒,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呢。”
杨氏叹了口气,道:“只怕我这病好不了了。”
乔瑛若心里一惊,急忙插口道:“二婶子说什么糊涂话呢?”
杨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掩住唇,正想说些什么把这话揭过去,芹儿已经回来了,刚进门就面带喜色道:“太太,三姑娘,花轿到门口了,老太太、大太太和三太太她们已经过去中堂了,太太和三姑娘也快点过去吧!”
“哎哟!那我们也快些过去吧!若是误了拜堂就不好了。”杨氏忙要站起来,许是起得太急,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没一头栽下去,还好被乔瑛若扶住了。
“二婶子。”乔瑛若也不知她怎么了,忙叫了一声。
芹儿也赶紧过来扶,杨氏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便觉得好了,半倚着芹儿说:“没什么,咱们快过去。”
乔瑛若这才放下心来,同她一道去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