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失魂落魄的林扶雪独自行走在大街上,几个街头小流氓觊觎她的美色,偷偷尾随。她扶着墙壁走,一个踉跄,栽倒地上。
“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是啊,让哥扶你一把---”
她看清了这些丑陋的嘴脸,忙往后缩,骇然咒骂道:
“滚开---别碰我---”
“哟---性子还挺烈---”
——
将军府的徐师傅买了两只鸡,回府途中,发现角落里的惨剧,立马抓起路边的竹竿冲上去。
“畜生,我打死你们---”
几杆子砸下来,吓得流氓混混四处逃窜。
但他们没逃多久,就被凭空出现的虫子啄瞎了双眼。
躲在暗处的南风冷冷哼道:
“找死---”
——
徐师傅安抚她,道:
“姑娘,你别怕,他们已经被我打跑了---”
衣衫凌乱的林扶雪怯怯地抬起头,见恶徒已离去,当即掩面痛哭。徐师傅也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欺负人家了,便道:
“姑娘,你别伤心了---你住哪里,大叔送你回家---”
女子哭着摇头,道:
“不用了---”
哪里还有家啊,她的家早毁了。
——
傍晚时分,林扶雪来到清河河畔。垂柳依依,寒风瑟瑟。
船家摇船过来,问:
“姑娘,坐船吗?”
她摇头,黯然转身,去那河畔小院。
——
府上丫鬟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看见她,连忙快步迎上,道:
“林小姐,你跑哪里去了---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姑娘要扣我月钱的---”
南风招这婢女时,只有两个要求:
少说多做、寸步不离。
婢女不过去上了个茅房,林扶雪就乘机溜走了。
要想看住一个大活人,着实不易啊。
——
夜色阑珊,她百无聊赖,拿起笔在屏风上,描绘仇人的轮廓。惟妙惟肖,倾国倾城,她竟看入迷了,不由得心生遐想,在风月楼的大红灯笼映照下,南风绝色身姿定能让在场的男子投去痴迷的目光。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入南风的眼,迎着清凉的夏风,撩开门边的珠帘,走到她面前,将她漆黑的长发撩到背后---
想到这些,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那样难受。
这心情,远比仇恨要复杂得多。
——
此时,窗户忽然开了。
大风涌入,吹灭了蜡烛,惹得屏风转个不停。
“谁?谁在那里---”
林扶雪紧张极了,不敢动,总觉得窗边有什么东西。她等了很久,也没见动静,便拿出火折子,准备点蜡烛。结果火折子刚点燃,窗边的火蝴蝶嗖地飞过来,钻进她因为惊呼而张大的口。
蝴蝶霸占她的胃,产下虫卵,悄然繁殖。
——
“姑娘回来了---”
“林二小姐呢?”
“在屋里歇息呢---”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嘞,明儿一早我再来---”
丫鬟巴不得能早点回家,担心受怕了一天,她早就想走了。
——
“林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蜡烛不点,呆呆地站在屏风前,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屋内一片死寂,南风听到不同寻常的嘶鸣,顿时寒从脚起。
莫非,蛊君最终选择拿林扶雪开刀警告么?
“林扶雪,林---”
南风瞬移过去,抱住瘫倒的林扶雪。血气匮乏,显然是有东西在吸食她的生气。南风连忙将她抱到榻上,割破手指,以血为引,让她胃里已经化作成虫的蛊沿着肠道往外爬。起初血量不够,蛊虫爬到一半不动了,南风只好割手腕,用更多的血,来引蛊。而且,这些蛊还特别挑食,闻不到新鲜的血气就不往外爬,她必须让血一直流淌。
——
半夜,林扶雪醒来,整个人虚得厉害,感觉这双手似有千钧重。
“诶?”
怎么榻前会有人?诱人的香气中,夹杂着血腥味。她熟悉这股香气,淡香怡人,只属于南风。
她想起林家的那场大火,想起惨死的兄长,渐渐有了力气,撑坐起身,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匕首。褪去刀鞘,锋利的刃口慢慢贴近南风的颈动脉。只要稍稍用力,就能为兄长报仇雪恨了。
可是,如果没有南风,她或许已经死了。
南风杀了她兄长,救了她,这笔账该怎么算?估计是算不清了,她糊涂了,从一开始就糊涂了。如果不是因为糊涂,她怎么会厚着脸皮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糊涂,她怎么会下不去手?
——
如果不能报仇,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她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心口,用力刺了下去。就算她死了,她也要让南风背负着愧疚而活。她要让南风永远铭记,她是因她的绝情而死。在那种情况下,南风明明可以用最慈悲的方式解决,可她选择了最恶毒的手段。
魂魄离开肉体,林扶雪走了出去。
可夜色茫茫,轮回之道该怎么走?
她来到街上,打更人从她身边走过,浑然不觉。她站在大树下,不禁有些后悔,不是说人死之后会入轮回的吗?在外边游荡也不是回事,她想着乘现在,回林家看看,到底那位钱老爷有没有善待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
“你这婆娘也太不贤惠了,吃的穿的,为夫哪样亏待你了?不就是喝了两杯花酒吗?你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
诶,又是一个沉迷风月不惜抛弃妻子的郎君。
钱老爷摔门而出后,她妻子将绸带甩上房梁,搬了张凳子,准备了此残生。林扶雪心想这还得了,赶紧大声呼救,结果人家根本听不见。她一时情急,飘进钱老爷的屋子,本想通知他,谁曾想一不小心,钻进了钱老爷的身体。
“诶---这---”
这便是传闻中的,鬼附身么?
不管了,先救人再说吧!
——
“你还救我做什么---你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钱夫人趴在相公怀里,哭得可大声了。
林扶雪心疼钱夫人,便只好假装认错,道:
“为夫错了,娘子息怒---息怒---”
“你说,那狐狸精哪里好了,让你天天魂不守舍,夜不归宿的---”
她怎么会知道狐狸精好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在勾引钱老爷。不过,听钱夫人说,狐狸精就在风月楼。
会不会是南风啊?
——
后半夜,月儿西沉,黑影拎着一桶油,悄然潜入良心铺子,翻找了大半天,才找到通往地窖的密道。果然如黑衣人所料,地窖里摆满了各种样式的陶瓷罐,差不多每只罐子里都有一只血红色的蝴蝶,只有极少数的罐子会有两只,相隔较远。
黑影将油均匀地泼地上,退到地窖口,点燃火折子扔进去。
火光顿起,地窖门受到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黑影死死顶着门,直到感受不到扑翅声,才飞身离去。
——
天还没亮,梅长雪睡得正沉,忽听敲门声,顿时惊醒。
“牧九川,你---”
牧九川没过多解释,推她进门,匆匆将门反锁后,开始脱外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声音,有点类似老鼠在腐肉里钻来钻去的声音,但没这么明显,凡人的耳朵基本听不到。
“我死定了---梅长雪---”
果然是生死面前,荣辱皆可抛。梅长雪从没想过牧九川会以如此’单薄’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等等,我点个蜡烛---”
“别---”
他的别字说出口,蜡烛已经燃了。
妖女点灯,甩甩衣袖便成,根本不用火折子。
——
“你干什么?”
点灯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举着蜡烛靠近?
意识到自己不雅的姿容后,牧九川连忙捡起衣服围在腰间,只露出健硕的胸膛和两条毛发旺盛的长腿。
“我得看看,这东西是否跟飞蛾一样---”
具备趋光性。
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皮肉之下钻来钻去,见了光也不躲,还是自由穿梭的姿态,胆子挺大。
——
“我---我去了趟良心铺子,中了埋伏---”
这个不用解释梅长雪也能推敲出来,他肯定是听下人说起那些怪事,才会想去夜访。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找不到幕后黑手,他就一把火烧了对方的贼窝。幕后黑手藏的很深,就连卖器皿的伙计也不见身影。
他当时只留意罐子,没注意到地上的土。回家后感觉脚痒痒,脱下靴子一看,靴子外边全是小虫子在爬,而且有些已经钻进了皮肤里边。
“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走?去何处?”
还能去哪里,只能去找南风了。
——
大街上,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走在前边的梅长雪不耐烦地回了几次头,还从没见牧九川走路这么扭捏过,就跟裹了小脚似地。
“你能快点吗?”她问。
“不行。”牧九川说,“我走得越快,它们爬得越快---”
似乎和血液流动的速度有关。
“真够麻烦的---”
嫌弃过后,梅长雪见四下无人,凝聚血气为刀,抓着牧九川,御刀飞入高空,直闯南华的雅居。
——
院子里,南风费力挖了个大坑,将林扶雪的尸体扔了进去。睁开眼看到一具死透的尸体的心情,不是特别美好。这林扶雪也太不够意思了,一心求死也不早说,她也就不用浪费那么多血救她了。
她将坑填平,牧九川和梅长雪刚好落地。
“这是---”
坑里边有死气蔓延,应该是个死人。
“林扶雪自杀了。”
南风看了一眼梅长雪,用云淡风轻的口吻,一笔带过。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梅长雪很是不爽,但当下之际,她更担心牧九川体内的虫子。
——
南风将两人领进屋,点燃蜡烛。
“脱了吧。”南风说。
“这---能不脱吗---”
牧九川总感觉,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地,影响圣御大将军的威严呐。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后,他不由得吓了一跳。南风算外人,梅长雪就不算么?但似乎他在梅长雪面前丢脸丢惯了,所以没想那么多。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脱。”梅长雪不耐烦地说道。
没法子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仔细观察了一通后,南风拿出匕首,在虫子爬上肩头的时候,快刀一挥,切下一块肉,放到碗中。
她出刀极快,事后才感觉到痛的牧九川深吸一口凉气,说:
“下次你能提前知会一声么?”
莫名其妙少了一块肉的感觉,还挺难受的。
——
这种虫子和血色蝴蝶不同,它不喜欢裸露在空气中,也不喜欢水。南风在肉边洒了点土,虫子钻出瞅了瞅,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再配合牧九川的描述,南风推测这种蛊虫应该更喜欢寄居在某种土里。
“二小姐可否帮个忙,将大将军穿过的那双靴子,拿过来?”
未等梅长雪回答,牧九川便急切地提供线索,说:
“我当时紧张,扔窗户外边了---那地方草深,找不到也不要气馁,多翻几遍---”
——
御刀而行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将军府。只是很不凑巧,梅长雪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后,刻意绕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都跟了一路了,露个脸吧。”
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一道光飞速而来,梅长雪匆忙御刀将其打落,才发现是一把剑。那剑落地而碎,最后化作四个字:
【青木长青---】
梅长雪的瞳孔瞬间放大,口中喃喃吐出三个字:
“柳灵均---”
——
那是罪域一隅,名唤青木镇。山花开遍后,林中绿意盎然。刀剑穿过云端,相依至竹林间,迸出最灿烂的火花。
但这短暂的美好没能持续多久,青木镇飞身为劫,刀剑被迫分离。
【青木长青,山河不改,他日再会---】
“他日再会---柳灵钧---”眼眶红了,她大喊,“是你吗?柳灵钧---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可无论她怎么喊,始终没人回应,似乎真的走了。
——
“怎么现在才来---”
天都亮了,南风对梅长雪的速度表示怀疑。
“草深,不好找---”
梅长雪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南风接过靴子,用匕首刮掉雪地的泥后,说了声‘好臭’,便将靴子扔了,也是从窗户抛出去。她先往泥里掺上绿色的液体,而后拿出各种瓶瓶罐罐,里边全是那种看着就毛骨悚然的细小虫子。
“尸虫繁衍,土是普通的土,里边掺了尸屑--”
“尸屑?尸屑是什么?”
“就是用尸体的皮烤干后,捣碎的粉末。”南风面不改色地说完后,将视线转向院子里,“大将军运气不错---”
院子里正好有一具上好的尸皮,可作药引。只要配出那样的土壤,再将牧九川活埋一段时间,待蛊虫全部渗入土壤,再挖出来,整个剥离过程就完成了。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皮里边会出现一些细微的洞。
不过无妨,过段时间,皮肤组织自然更新后,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