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西陲落马郡,这年夏花璀璨,大将东门氏召集郡中少年,比武论英雄。比武台上,杀气毕露,步步凶险,谁曾想到那飞身夺冠者竟是位十六岁的玉面少年郎。
郡主红苕芳心暗许,相约柳林坡一叙。
日出日落,少年仍未露面,却托人送来一封信:
【郡主倾城貌,当择好儿郎。凌风无大志,自幼护国邦。愿得一心人,长此不相忘。】
署名——东门凌风。
两年后,红苕郡主如愿以偿,十里红妆嫁与情郎。
那日入秋,喜娘领着她跨过火盆。奈何西风狂肆,吹落红盖头,那令人惊叹的容颜惹得一众宾客惊叹。她也因而看清新郎貌相,顿时如遭晴天霹雳,转身飞奔而去。
归至家中,侍女跪地求饶,将藏匿的另一封信呈上:
【家母重病,奴婢迫不得已,还望郡主恕罪---】
月如钩,院里的秋华被西风践踏,碎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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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之后,名满天下的京师大元帅牧九山凯旋时,沿途收了两个义女这事,早已不是秘密。听说两义女曾为孤女,才貌并不突出,能进将军府大门实属运气。
当时盛京城众多女乞丐也想交好运,攀高枝,便在将军府小巷外蹲点:
【元帅,小女子年方二八,父母早亡---】
【义父大人,请受女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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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乞丐们足足折腾了半个月,搞得牧九山出门都不敢骑马,就怕被围堵,所以每次都是施展轻功从天上走,大概是想让这些乞丐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高不可攀。日子久了,乞丐们也就不再奢望,另谋高就去了。
这日一早,大将军牧九川与父亲牧九山先后以五月热浪的气势,策马上早朝。初阳当头,牧九川一脸青色大胡子朝气蓬勃,隐隐有种要长成参天大树的势头。如炬黑眸扫过街头,便让阴谋无所遁形。百姓的神情有些异常啊。他们不再投去敬仰的目光,反而三五成***头接耳,指指点点,传播对将军府不利的流言。
情况不妙啊!
果不其然,进入朝堂,便有文官凑上来,阴阳怪气地笑着作揖。
“半月前听书阁那章,‘吃人将军牧九川’,可真是精彩啊---”
“大将军真该去听听,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怎么说来着---自古红颜多薄命,将军功名靠吃人---绝妙啊---”
“听说今晚还会推出序章---要不,下官请将军听书阁一叙,一睹鬼先生风采?闲着也是闲着嘛!”
闲着也是闲着!又是闲着也是闲着!天下人都知道,圣御大将军除了战时代替皇帝御驾亲征外,平日里就是个混水摸鱼吃白饭的闲职啦!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牧九川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这碗饭!
可惜,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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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将军问心无愧,还怕恶鬼乱嚼舌根不成?”
牧九川暗暗握拳,压住怒气,心想待回府后,再找青燕子好好清算,他就知道这妖女没安好心,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不干好事!
文官们见伤不了他,只好另寻乐子。后见元帅副将黎央进朝堂,又马上笑着作揖迎上。只是此番并非为了挖苦,而是为了讨好。这黎央才三十出头,便成了牧九山最为器重的副将,京师有一半的兵力,都掌握在他手中。他和牧家父子不同,他出生商贾世家,又懂得变通,时常邀请同僚喝酒吃肉逛窑子,出手大方,当然人缘极好。
“黎将军来了---”文官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菁华楼的菁华姑娘新排了一支舞,黎将军,可有兴趣同去啊?”
“是啊,将军护我国邦,还未能好好庆贺将军凯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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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大人盛情相约,黎某岂有不去之理?不过,这每次都去菁华楼,太腻了。黎某倒是听说,近日盛京城东郊新开的那家——叫什么来着?哦——风月楼——那里的姑娘,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呐---要不今晚,咱们几个一起,去风月楼尝尝鲜?”
色香味,形容秀色可餐的美人,最适合不过了。
“好,就这么定了---”
那些官员大喜,黎央亦作揖回敬,态度甚是恭敬,但敬意却未曾到达眼底。逢场作戏,官场之上,有几个真心相待的呢?
也就是共同谋利,不撕破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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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结束后,黎央和牧九川一起出宫门。本来牧九川不想和黎央一道,可奈何黎央就跟狗皮膏药似地,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黎央管这叫缘分,牧九川管这叫出门踩狗屎,不走运!
“将军近日愁眉不展,这一醉解忧,去风月楼喝杯水酒吧。不知将军可愿赏脸一叙?”
“不愿---”
说完,牧九川策马而去,披风高高扬起,好似风中飘扬的孤独的战旗在大声宣战:
本将军绝不与尔等同流合污!
“果真是年轻人啊,说话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黎央尴笑着摇了摇头,往西边走。西郊乃京师营地,黎央白日都在那边督师操练,倒也勤勤恳恳,深得牧九山信任。甚至还有人传,牧九山对其子牧九川甚是不满,有意将衣钵传给黎央。至于黎央是否觊觎牧九山京师大元帅的位子,就不得而知了。
圆滑之人,向来滴水不漏,四面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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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文官离开皇宫后,先是去衙门办公,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办公,大多是做做样子,傍晚时分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收拾打理,选择出行的轿子,生怕届时丢了颜面,惹了笑话。
夜幕垂下,风月楼点亮灯火,屋顶的大红灯笼顿时成了夜幕中最耀眼的明灯。马车由小厮牵引,停在风月楼侧面的平地上。一般风月场所,都会安排一些姑娘站在门口吸引客人,风月楼却没有,门口只安排了四名小厮。大堂内坐满了人,婀娜多姿的姑娘们手持团扇,站在二楼,冲楼下的人招手,彼此之间嬉笑打闹,时不时还会故意弄掉团扇或者丝巾,撩拨这些寻欢作乐的男人。
姑娘们从不主动下楼,除非是和客人有约。
一楼已客满,他们只好转到二楼包厢。文官们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点菜、点美人。
“难得来一次,自然是要最好的酒菜,最漂亮的姑娘---”
鸨母一听,笑道:
“没法子选呐,大人,本店出售的酒菜都是最好的,姑娘也是最漂亮的——”
黎央见鸨母咬文嚼字顺势推销,便补充道:
“田大人的意思是,最贵的酒菜,最贵的姑娘——”
“对对对——把风姬月姬叫过来,爷有赏---”
但凡风月场所,都喜欢捧头牌,借助其名气吸引更多客人。风月楼也是如此,鸨母岳三娘捧了两位能歌善舞的姑娘,一位叫风姬,一位叫月姬。风姬喜着深色衣裙,擅舞剑,剑锋有力,有巾帼红颜的气概,最受练武之人追捧。月姬常着白衣,身段柔软如蛇,艳而不妖,又颇懂诗词歌赋,文人雅士都当她是红颜知己,倾心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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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倒是想她们出来陪客,多赚点银子,只可惜她们本事不大,架子却不小。她们入我风月楼时便立了规矩,不进大堂,不入包厢,更不陪酒。大人们要是想见她们啊,只怕还得屈尊往内院走。戌时一到,风月双姬自会当众献舞---”
“戌时啊,还得好一会儿呢。”有官员大失所望地感慨,听见外边有媚笑声,顿时心痒了,道,“那就先把其它姑娘叫进来吧---”
“好的,三娘这就去安排---”
岳三娘扭着腰肢走出去,看得文官们心猿意马,热血沸腾。要知道这岳三娘可并非寻常鸨母,她也曾是南边有名的歌女,因年纪大了,容颜不再,才转战幕后。她那一首‘良人歌’,当年唱哭了多少痴情贵公子,只可惜都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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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还没上来,黎央借口去方便,独自来到风月楼内院,吹吹凉风透透气。
内院空落落的,安静而萧索。隔着老远,他瞅见一名女子抱着东西由远及近。女子身穿灰衫,白皙圆润的脸蛋看上去随和可亲,微微凝起的眉心却又给人以认真谨慎之感。女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上去匀称而自然。她的存在像是一盘清炒佳肴,不会以强烈的味道刺激你的味蕾,但也不会让你觉得腻。
她叫梅长雪,将军府的二小姐。
“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二小姐。”黎央盯着她手里的账本,露出玩味之笑,道,“更没想到二小姐不仅识字,对术也颇有研究啊,黎某佩服---”
闻言,梅长雪眼里波澜顿起,但很快重归平静。
“我要是像将军这般,懂得寻花问柳、醉生梦死,断不会拿这些乏味的东西消磨时间了---”
说完,她抱着账簿冷冷走开,似不想再和他多说半句。
这让黎央百思不得其解,自打梅长雪进京,两人不过见过几次面,既未深交也无过节,怎么他会有种结怨已久的错觉?
难道这是将军府的特点?将军府除了牧大帅,似乎没人待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