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薄雪入微三尺深,檐后红梅采撷一寸长……
晨起,初时,院中依是白雪皑皑,一片鹅绒之景。
“小姐今日可有进食?”云棠伏在门外,透着门缝往里看了看,可里面并无云木槿的身影。
“没有,自林公子走后,小姐已经两天未进食了,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也不说话,这样下去,小姐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一旁端着饭食的丫鬟担心地望着云棠,只希望他能出出主意。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云木槿身体本来就弱,大寒天的不肯进食,岂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思及此,云棠抽出腰中剑,一剑劈开木门栓。
云木槿半倚在床边,手中握着一只淡粉色香包,上面用绣线绣了一对精致的鸳鸯,浮着淡淡地红梅香。
“木槿。”云棠进门,看着她双眼呆滞地盯着手中那只香包,指尖轻轻地来回摩挲。
他走过去,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端过丫鬟手里的饭菜,递到她嘴边。
“木槿,来,先吃饭,吃了饭有事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只要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我家小槿儿。”
他轻轻地哄,唤她小槿儿,像幼时那样拥她入怀。在云棠心中,最珍贵的莫过于此了。
良久,云木槿缓缓抬起头,眸中漾着泪花,她望着云棠轻轻启口,“林哥哥,回来了吗?”
短短地一句话,让云棠一愣,瞬间心疼到极点。
云木槿从小生活在云家,一直被视若明珠,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没曾想这一陷,竟是陷入了万丈深渊。
“林哥哥……快回来了,等过段时间,他空了便来看你,若是小槿儿念林哥哥念得紧,等大节一过,哥哥便陪你去看他,可好?”
云木槿点头,含泪扬起一抹笑意,“哥哥你看,这是林哥哥的香包,我去讨了来,绣上两只鸳鸯鸟,你说林哥哥会不会喜欢?”
“喜欢,当然会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林哥哥都会喜欢的。”
云棠说起这话,心中是按捺不住的悲伤。
他直想大吼几声,告诉云木槿,说她心心念念的林哥哥其实是洛家小姐,是女儿身,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说那个叫林木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他不能,那是他最珍爱的妹妹,他舍不得。
其实,他又何其不与云木槿一样,整日盼着林木归来,他暗暗隐藏下来的那些心思,只怕林木永远也不会知道……
天光晃过,云棠安抚好云木槿,待她安稳睡下之后才缓步退出房门。
半路却听说云尚书上完早朝回来,满脸阴郁之色,一进门便大动肝火,眼下正在书房怄火呢,谁也不敢去劝。
云棠转过方道,来到云尚书的书房,只见苏琴绾也刚好在门外。
大门突然被打开,云尚书皱着眉,一抬头看见门口的两人,兀自摇了摇头。
“父亲,您这是?”
“进来再说吧。”
两人进门,苏琴绾试探着问,“可是五王爷朝堂上刁难,让老爷心中不爽快?”
比武招亲一事,让云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云尚书手中握着五王爷不少秘密,这一经叛离,五王爷一怒之下谴派了不少高手想将云尚书灭口。
然而两日之后,府门外却突然没了动静,不禁让云家人更加慌乱起来。
“不”云尚书转过头,叹了一口气,“不仅没有当朝刁难,还自动请缨与我同道,前往边北赈灾。”
“边北赈灾一事,不是皇上早就下达口令,此事由老爷全权负责的吗?”苏琴绾小心靠近,一脸谨慎,“难不成,五王爷是想借机动手,在前往边北的路上……”
云尚书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今日朝堂之上,五王爷自动请缨,正中圣意,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当朝赐下封号,宁王。”
闻言,苏琴绾和云棠瞬间一愕。
在天虞,皇子年满十八岁,方可自封府邸,改“皇子”称号为“王爷”,但要封号,还需等到及冠之年,身有功勋亦或大作为,才可赐下封号。
想当年,萧承越满身功绩,十五岁便已自立府邸,但这么多年下来,打了多少场胜仗,也未见封号。
皇上这一出,着实圣心难测。
“父亲,此去凶险,去不得。”云棠听二人说着,自是又了解了几分,他自恨没有一直呆在京中,不然此时定可为父分忧。
“圣旨已下,别无他法。”云尚书垂首坐了下来。
“那孩儿陪您一起去边北,我有武功,定可以护佑父亲周全。”
“是啊老爷,您独身此去,要是宁王借机行事……那您的安全,还是让棠儿陪你一起吧。”
苏琴绾抹了一把泪,想当初他们和宁王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赈灾一事还是他替云尚书揽下来的,再如今一看,只道是造化弄人。
“也好。”云尚书拂袖走到书案前,挥手写下一封信,“既然他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了。”
“棠儿,你立马差人将这封信送至三王府,一切等三王爷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老爷……这是?”
云尚书眉间舒展,“能保命的东西。”
……
洛府之中,林杳和丑丑依旧被关在祠堂,内无棉被厚衣,丑丑又有重伤在身,经过一夜风雪,眼看要熬不住了。
“把门打开。”
祠堂外,几两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杳将丑丑护在身后,袖下的匕首已然抽出袖口。
“反省了一夜,可有会悟啊?”一见来人,林杳缓缓收起了匕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下令将她关进祠堂的父亲,洛亭安。
林杳站起身,屋外已天光透亮,风雪消停,门一开,浅浅的光线映衬入里,她逆着光,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从我失踪到现在,父亲可曾问过,我为何会失踪?又为何会出现在云府呢?”
简而言之,你不去追查凶手,却反倒将所有罪责怪到受害人头上,还想让受害人伏法认罪,哪儿来这样的道理?
“难道不是你自己跑出去的,还能有人将你绑出丞相府不成?”
“罢了罢了,今日来也不是同你追究此事,赶紧回院里梳洗一下,出去接圣旨吧。”
洛亭安一甩袖,转身走了,今日五王爷被封宁王之事已然在临安城传开,此时来了圣旨只怕与洛白苏和宁王的婚约有关。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管宁王是好是坏,但一入皇家便是一场浩劫,只希望白覃在天有灵,他们的女儿不会卷入这场浩劫之中……
林杳回到院中,替丑丑换好了伤药,又换了一身简便一些的衣裙,这才走出来。
拿着圣旨的公公,等待了许久,但脸上依旧是溢着笑容,一见林杳,连忙躬身过去,“咱家先给三小姐道喜了。”
林杳一愣,脸色平常,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公公见笑了,不知这喜从何来?”
公公轻咳了一声,挺身抬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五子封号‘宁’王,请缨赈灾边北,应其与左丞相嫡女洛白苏有婚约在身,自下令择日完婚,为示皇恩显当,特准洛白苏进宫谢恩,亲领封赏,钦此。”
封号宁王?择日完婚?
林杳愣在原地,久久没有理过思绪。
平白无故掉下个未婚夫不说,凭什么他去赈灾,要将她拉上?择日完婚,难道不需要先见一下面的吗?
然而搜寻完记忆,林杳不禁扶额,貌似是原主自己跑到皇上面前要求直接赐婚的……
“三小姐,接旨吧。”
“苏儿?苏儿!”
“小姐……三小姐……”
林杳被几个声音同时唤醒,她接过圣旨,无意之中,竟感觉心口戴着的那枚莲石似有异动,带着微微的灼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