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喝了些酒,今早起来时头还有些昏沉。我捏了捏眉心,缓缓地坐了起来。
慢吞吞的穿好衣裳,我打了冷水进屋,打湿手巾后把它敷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奈何脑子里还是闷闷的,我长舒了一口气,扔下手巾,抬脚去了后厨。
那瓶“石冻春”果然后劲十足,入口甘冽,清甜的仿佛不是酒一般,我就多饮了几杯,哪知酒一入肚,酒气便涌了上来,熏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我酒量向来不错,昨日却有些醉了,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陆璃,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在喝白水,眸中仍旧清明,不得不惊叹这厮酒量不错。
凭着记忆,我顺利的找到了梅子,这些梅子个大且新鲜,上面由挂着采摘时留下的露珠,红得发紫,一看就很甜。
喝了酒第二日自然是饮些冰冰凉凉的酸梅汁最好。
我用竹篮装着煮好的酸梅汁,往南走去。
南边的空院子里有口井,冰凉的井水用来镇这酸梅汁那是最好不过。
放好酸梅汁,我起身返回,今日的清扫还没完呢,怕陆璃这厮扣我工钱,赶紧加快脚步,到了长廊。
陆璃正躺在那株梨花树下的朱红楠木塌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则盖在眼睛上,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与樱色的薄唇,他曲着一条腿,青色长衫柔顺的贴服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型。
陆璃的头发很长,这样躺在榻上,几缕墨黑长发顺着木塌滑落下来,微风轻拂,吹动那青衫与长发,怪好看的。
我驻足欣赏了一会美人午睡,重重地放下手中木桶。
果不其然,陆璃的樱唇不悦的微抿。
我趁他醒来之时装模作样的擦着格子,假装刚才的声响不是我发出的。
身后衣料的摩挲声传来,看样子陆璃是醒了。
我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每每与陆璃作对,心情总是意外畅快呢。
“姑娘。”
我回头,发现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绿衣侍女。
放下手中的东西,我挑眉看着她。
“先生请姑娘把画拿回来。”绿衣小婢说完,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接过来,还是上次的木牌,上面仍旧只刻了两个字“小唐”。
陆璃这厮未免也过于小气了,一件小事居然记恨这么久。
把木牌别在腰间,我推开“千瘴”的大门。
来到忘川河边,我扔出木牌,转眼间就来到一户人家前。
门口的石狮子彰显了此间主人的显贵,走上台阶,两扇绯红大门紧闭,门上的牌匾大气恢弘的写下两个字“木府”。
我蹙眉,这大白天的,下人都去偷懒了?竟连个门房也没有?
伸手扣响门环,半天无人应答,我耐着性子,又扣了一遍,依旧无人。
一阵风过,门缝中透出丝丝血腥气。
我当即退后几步,才忽然发现不对。
这条街道如此宽敞,又是白日,按理说行走过往的人应该极多,我在此也有一会儿了,竟无一人经过。
思及此,我果断的翻过院墙,进到里面。
血腥气逐渐浓郁起来,青色石板上也有长长的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一般。
我习惯的伸手去摸腰侧,待察觉自己并未佩剑时,叹了口气。
罢了,打不过就跑吧。
看这样子,这户人家颇像是被山匪洗劫了,前院一具尸首也未留下,倒是符合响马的做派。
我推开内院大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内院还是一样,只有满地的血迹,既没有尸首,也没有零件,假山石上洒满了红色的血,一滴一滴的流淌进那方水塘之中,游鱼仍旧在水下畅游,完全不知外界已天翻地覆。
我顺着血迹来到一处园子。
入目便是一片翠竹林,风吹过竹林,树叶沙沙作响,竹叶上残留的血迹被雾气打湿,顺着纹路滴落,血腥气愈发浓烈起来。
穿过竹林,是抄手游廊。
应该近了。
到处是散落的衣服碎片与人的断肢,时不时脚下还会踩到里头的内脏,地上的尸体几乎面目全非,身上都留有极大地豁口,像是被利刃切开一般整齐。
我仔细检查了一具还算完好的尸体,从损毁的程度来说,这绝不是我认识的兵器所造成的伤口,而普通的山匪,没有凌虐尸体的习惯,初步判断,应该不是响马所为。
我看着尸体颈部鲜明的牙印,意识到事情的棘手。
放轻脚步,我警惕的向前走。
隐约听到哭声,像是从游廊尽头传出。
我站在了屋子前。
原本白纱糊的门窗上也浸满了血,贴在门上的“钟馗捉鬼”也翘起一道边,软软的翻盖过来,只能看见整张画的下半部分。
我看着那幅画有些犹豫,正考虑要不要撕下它时,耳边突然袭来风声。
凭着身体的本能我矮身避过这一击。
却是那天来到“千瘴”的吴清。
他一袭衣衫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他提着一把长剑,上面游有鲜血滑落。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笑着说:“杀了你,就够了。”
我拾起地上一截树枝,叹了口气。
吴清抬起长剑,迅速向我袭来。
我站在原地不动,就在吴清的长剑即将刺向我面门之时,用手中的树枝斜斜一挑,吴清的长剑瞬间离手。
长剑被打飞,吴清连忙去捡,我提气一跃,将长剑握在手中,回头看着吴清。
只见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哆嗦。
我正要上前问话,忽的一阵邪风刮过,那本就不大牢固的“钟馗捉鬼”图,缓缓地飘落下来。
屋门猛地被撞开,一股强大气流涌出。
我向后跃了几步,避开这暗流。
地上的灰尘被大风卷起,我掩住口鼻,静静等待。
周围起了雾,浓雾遮挡了视线,只听得一声惨叫,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吴清。
我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
吴清已经死了,死状极惨,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他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就保持这个姿势死去了。
周围的气息突然就不对起来,我持剑挡在胸前。
来了!
我奋力挡下几道看不见的风刃,只听得兵刃相击的“叮当”声。
那把长剑上霍然留下几个缺口。
我慢慢往屋子那边退。
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突然束住双脚,一道风刃直击而来。
预想中撕裂般的腾空并未来临。
一个身影挡在面前。
我离他很近,风吹起他的墨发,带来他身上幽冷的沉水香。
脚下的束缚突然消失,我趔趄的往后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型。
周围的浓雾散去,陆璃转过身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只红色的铃兰花,那铃兰的花瓣仿佛吸足了血,红的妖异。
陆璃看了看我,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蹙眉说:“画。”
我扔下手中缺了口的长剑,捡起脚下踩着的“钟馗捉鬼”图,钟馗的脸上不偏不倚的留有我鞋底的样子。
我把那图卷好,拿在手中。
陆璃似乎有些生气,一言不发的施了术法。
终于回来了!
我伸了个懒腰,把画递给陆璃。
陆璃睨了我一眼,开口道:“收拾干净。”然后拿着那株红色铃兰,去了后院。
我看着钟馗脸上黑乎乎的鞋印,认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