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甚好,我坐在假山的亭子上吹风。
鸢儿新做了绿豆糕,甜而不腻,入口醇香,配上雀儿冲的茉莉花茶,是难得的享受。
秋日的风总是清爽,不像春风这般缠绵,也不似夏风这样黏腻。
我恹恹地趴在栏杆上,看着假山下的那群游鱼,雀儿把鱼食往池中一洒,各色锦鲤争相抢食,场面倒是热闹得很。
鸢儿到了热茶,端到我面前,笑着开口说:“小姐还是回房吧,仔细呛了风”
我接过热茶,轻轻呷了一口。
“嗯。”
虽然答应了鸢儿,我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鸢儿见状叹了口气,随后吩咐雀儿侍候着,转身下了假山。
“小姐,一会我们去放风筝吧。”雀儿开心的说。
我看着她脸上的酒窝,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怕不是你想玩吧。”
雀儿笑吟吟的说:“是啊,奴婢想玩。”
雀儿认真的神情使我愣了愣,还以为这丫头会说什么劝我去玩的话,没想到是这个。
“看我不告诉鸢儿,叫她收拾你。”我笑着说。
“小姐!”鸢儿惊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似乎跑的急,脸颊通红,呼吸不匀。
我转头看着下方急匆匆往上爬的鸢儿,蹙了眉。
鸢儿是娘亲给我挑的丫鬟,比我大上几岁,行事素来也稳重,事事细心周到,待我有了自己的院子后,就被提拔成了大丫鬟。虽说雀儿与鸢儿同是大丫鬟,可雀儿毕竟年岁小些,所以我院里还是鸢儿主事,鸢儿平日里也稳重,很有大丫鬟的风范,也极注意自己的举止,从不会这样大声的说话,今日,却有些反常了。
我敏锐的察觉到这反常不是好事。
我看着鸢儿抱着披风跑到我面前,接着,我是世界像是慢了下来。
我能清楚地看见鸢儿在上亭子前的台阶上慢慢跌倒,我看见雀儿扶着鸢儿站起来,鸢儿脸上的泪珠是那么明显的滑落下去,鸢儿的红唇开开合合,我却一个字都没听到,只茫然的看着雀儿与鸢儿哭作一团。
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母亲的院子。
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周围为了一圈人,她们都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我被人扶着坐在母亲床边,周围哭声一片,我抬手摸了摸母亲脸上残留的泪痕,木然的吩咐雀儿打水。
雀儿跪坐在我脚边,不停用袖子擦着滚下去的泪珠,放声大哭。鸢儿扶着雀儿,紧咬着下唇,眼泪未曾听过,发出细碎的呜咽。
“鸢儿,去打水。”我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嗓子涩涩的,说话的声音亦让我疼痛难忍。
或许是周围的哭声太大,盖过了我的声音,我蹙眉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
“鸢儿!”我大声道。
鸢儿与雀儿吓了一跳,抬头看着我。
“去打水,我要帮母亲洁面。”我平静地吩咐道。
鸢儿抬袖抹干脸上的眼泪,站起来朝我福了福,转身去了门外。
雀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小姐······要是难受就哭出来,雀儿会一直陪着小姐。”
难受?
我为什要难受?
我有些茫然。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卧房,任由鸢儿与雀儿帮我换好衣裳,掖好被角。
我征征的看着鸢儿背过身去擦泪,轻轻吹熄蜡烛。
一切都是梦境,醒过来就好。
府中挂满白皤,下人们也都穿上麻衣,头上带上白花或缠上白色巾字,鸢儿与雀儿头上也别着白色小花,神情哀伤,我望着她们俩肿若核桃的双眼,心中一阵木然。
“兰儿。”
是娘亲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门口。
“该去接你爹爹了。”娘亲的脸格外憔悴,应是太过心伤,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需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
我平静的点头,走过去扶住娘亲,架着她往正门走。
哀乐的声音近了,当看到那家马车上的棺椁时,家中的下人们一起痛哭起来,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与我无关。
我看着娘亲伏在棺木上,看着她痛哭昏厥。
我平静地指挥家中下人处理后续的事宜,平静的将棺木置于灵堂之中。
雀儿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劝我哭一场。
我摇了摇头。
爹爹说了会给我带生辰礼物,礼物还未带来,他怎么舍得孤零零的死去呢。
我从未相信过棺木中躺着的是爹爹。即使娘亲不顾众人的劝阻打开棺木,看过里面的尸首,哭喊着“老爷”,我仍旧不信。
家中只我一个独女,本该由我守灵,不知怎么,族中长老与叔伯却在晚饭时分到了府中,远房大伯带来自己的长子,说是要替我守灵。
听着那些长辈虚伪的关心之语,看着他们如饿狼一般的嘴脸,我缓缓地笑了。
爹爹,你还不回来么?难道要任由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辱你的妻女么?
娘亲仍在昏迷着,家中人心惶惶,这时只能我来主持大局。
我笑着拒绝了大伯“我爹何时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看见大伯的脸色转青,我又接了一句:“木府最近人多事忙,就不留各位叔伯吃饭了”
说完我让管家把他们“请”了出去。
我也知这只是一时之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已闻见血腥味的豺狼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群豺狼卷土重来,也不知他们究竟许了多少好处,竟把此地郡守和县令一同请了过来,口中说着是主持公道,却强行带着家丁闯入府中。
娘亲不过是个弱女子,这辈子未曾跟别人红过脸,又怎能抵挡这群畜牲口吐恶言,加之近日伤心过度,在堂上便晕了过去。
于是,木府便只剩我一人。
彼时,我只不过是个天真少女,离了爹娘的庇佑,哪里又能争得过这些披着人皮的伪君子呢?
眼看万贯家场家要落入他人之手,我所能做的只是悄悄捏住手心,装作自己很镇定的模样,暗中想着法子。
“大人且慢。”
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
我抬头看向门外。
一个年轻男子逆光而立,秋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笑着说:“此时定下,未免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