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宫的时候。
虽然我老子嘱咐我就在此地,不可乱走,否则回家家法伺候。可我从来天生的反骨,他嘱咐我的话我从来没听进去过。第一次来这神仙府邸,心中好奇,这些精巧的点心也吃的够了,我就趁伺候的人不注意,悄悄翻过窗子,挑了人少的小路边走边逛。
明明已经十月,园子里各色的不知名的花仍开得灿烂,远远看过去红的,粉的,紫的,白的,就像母亲说的王母娘娘的瑶池,只是少了仙气飘飘的仙女姐姐,未免有些可惜。
我沿着花径走着。今日母亲特意给我换了一身新衣,粉衣粉鞋,还给我绾了两个小髻,用粉白相间的花绳扎了,我对镜照了良久,默默不语。母亲笑着说:“绵绵这么一打扮,自己都瞧的痴了。”
我回头望着母亲,认真地问:“娘,你这头发梳的紧不紧?”“小姐,这发髻梳紧了可没这么好看了。”苏嬷嬷笑着说。
“哦。”我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出门果然就遇上了唐明,这小子仗着我今日不能动手拼命的讽刺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不是怕发髻还没离家就散了,我非得把这小子揍得开花。
我一路瞎逛到一处湖边,湖水清澈,凉风习习,索性找了个树荫,头枕着手,就这么睡着了。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金乌西沉才醒,想想我老子找不到人气的暴跳如雷的情景,我势必要被家法伺候了。
我潇洒的拍拍裙子上的草屑,慢吞吞的往回走。沿着来时的小路,折了几株花,如若被问起为何不呆在厢房中,就说我给娘亲折花忘了时辰。我这还在暗暗思索如何在我老子的藤条下求生,便听得一个声音。
“你倒是来拿呀,哈哈哈······”“快还给我。”“就不给,你能把爷怎么着?”
出于好奇,我悄悄探头。只见两个个内侍把另一个内侍按在地上,为首的那个背对着我,似乎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不住的擦拭,还举起对着光照了照说道:“萱妃娘娘没了,她宫里的物件儿尽数入了国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私藏皇家之物?”说到这,他怪笑了两声:“咱家就替你上缴了。”“快还给我,这是萱妃娘娘留给殿下”话未说完,就挨了两个耳刮。那内侍似乎被打的蒙了,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
我轻轻放下那几株花,活动了一下筋骨。
“姑奶奶饶命······”“小子再也不敢了······”我不理会地上还趴着的几个狗东西,把刚才拿来的玉佩对着光照了照,通体纯白,水色通透,上面的小鹿高高跃起,似要腾云而去。“呐。”我把那枚玉佩放在被欺负的内侍手上,他弯着腰,说话也小心翼翼的:“谢谢小姐。宫门也快要下匙了,奴送小姐出去。”说罢,转身引路。
一阵晚风袭来,我微微眯眼,再睁眼时,银色月光下,手提着羊角宫灯,一身素衣的少年。
恍惚间,我听见身边的内侍唤他“殿下”。
我还记得晚风吹过他身上的兰花香,他笑着说:“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我望着他温柔的,带着淡淡哀伤的双眸。
我仿佛回到哥哥出殡的那天,父亲悲伤的双眼,母亲一串串泪珠,我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哥哥,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把他送走,是哥哥太调皮,他们不要他了么?我问父亲:“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父亲只是颤抖着嘴唇,他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的双眼,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唐明住进了家里。我生气的与父亲吵了一架,我问他是不是不要哥哥了,我愤怒的让他把唐明送走。父亲没有听我的话,他只是嘱咐我要好好待唐明。
我每天站在哥哥的院子门口,就这样固执的等了一个秋天,直到京城下了最大的一场雪,我才明白,那个逗我开心,给我买糖人吃的,带我骑马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提着宫灯走在我旁边,暖黄的宫灯散发着温柔的黄色光晕。见我看向他,他对我笑了笑,轻声道:“别怕,穿过木槿园,你就能见着你爹爹了。”他明明那么伤心,却又为什么笑呢?
于是我对他说:“我不怕。你也别怕。”说完,我也对着他笑了笑。他似乎有些诧异,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握紧了手中的宫灯。
自此以后,我对那晚遇见的少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也时常入宫陪伴他。我们一起泛舟,一起赏花,一起下棋······慢慢的,这些与他相处的时间成为了我少女时期的全部回忆。
而终于在乞巧节的那晚,他送给我那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母妃的珍爱之物。”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笑了。
我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有些好笑的对我说:“这是留给我未来王妃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脸仿佛火烧般又烫又热。我轻轻摩挲着玉佩上小鹿灵动的眼睛,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害羞的一天。我强装镇定的轻咳了一声,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却瞥见他红的仿若滴血耳朵,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似乎有些慌乱,平日的稳重全没了踪影,见我笑他,匆忙的转身,好半晌才转过来,轻轻握拳于唇边咳了两声,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白玉似的脸颊染上红晕。“等我有了封地,得了封号,就向父皇请旨。”他似乎有些害羞,并不敢看向我。
“谁说我要嫁你了。”我笑他。
他不敢置信的望向我,见我脸上促狭,一时间哭笑不得。
“绵绵,你等着我。”他认真的说。
“好呀。”我笑吟吟的答。
在与闵国的生死一战上,我等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可笑的是这圣旨上是他和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他大婚那天,我不请自来,府内小厮不敢拦我,我穿着一袭戎装,见到了一身红衣的他。
他邹眉看向我,神色晦暗不明。
我对他笑笑,我说:“臣来给殿下送新婚贺礼,恭祝殿下,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五尽其昌,早协熊罴之庆。”他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