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狼嚎几声,表示同意花盏立的规矩。
花盏道:“嘘,别被人发现了。我们快回去。”
回去以后,花盏在半山腰挖了个大坑,把母羊的尸骨埋在了那里。
是夜,单遗卧在自己的窝里,眨眨眼睛,看看夜空和星星,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这是它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思考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和狼群一起,难道自己是被它们抛弃的吗?是花盏姐姐捡了它吗?因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她才给它起名字叫单遗的吗?
单遗昨天晚上在山上遇见了一个人。若不是因为他,它这会儿才不会这么乖乖的呢。
昨日,单遗离开柳竹屋,并没有远去,而是在离柳竹屋不远的小溪边待到天黑。
晚上肚子饿了,单遗想去找些吃的,它想到之前,被它咬死的那只羊,还在柳竹屋,花盏正好不在,它便又回到柳竹屋,看到羊还在那里,正要准备下口去吃,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青衣男子,他不走正门,而是从天而降。单遗看到他,又把他当成了猎物,想要扑上去咬他。
谁知道,这还是个不好惹的主,青衣人和那只死去的羊,还有那束手无策的花盏相比较,她们简直是好对付多了。
单遗本就心高气傲,又是这般轻敌,何况,它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哪里能伤到这青衣人,它本想着开开荤,荤没开着,反倒被青衣人给教训了一番。
青衣人道:“小狼,你还要伤人吗?”
单遗昂首挺胸,对着青衣人委屈的呜呜了几声,听起来像是知错悔改了。可实际上,它是昂着头,在说:“我生来就是吃肉的,为什么不许我吃他们。我偏要!
今天遇见你,被你收拾,算我倒霉,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你还厉害,到时候我们再一决高下。”
单遗本以为他会听不懂,谁知道,青衣人道:“那我就一直看着你,管着你,直到你不再伤人为止。”
单遗对着青衣人低吼两声,作出防备状:“你真爱管闲事,我的同类有那么多,它们也伤人害命,你为什么就只管我?”
青衣人道:“你比较特殊。”
单遗呜呜道:“什么意思?”
青衣人道:“你总会长大的,但现在,你要先学会分清善与恶。
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等你明白了好坏之分,看清了善恶之别。领悟到了怎样做一个人,你就长大了,你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堂堂正正的人。”
单遗道:“我会变成人?”
青衣人道:“会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单遗道:“想,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变成人。”
青衣人道:“许多年前,有一只白狼妖,和一个人类相恋了。他们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生下后的第二天,就变成了小狼,小狼要是想要变回人,就得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
每过十年,小狼长一岁,所以得等到第二百年的时候,小狼才能重新变回人。变回人以后的小狼,就和正常的人一样了,他就可以回到人间,和人们一起生活。
小狼变回人的这一年,正好是二十岁。从他变回人的这一年开始,他的年龄便不再是十年一岁,而是变成了每一年长一岁。人的一生只有百年,是有限的,变回人的小狼就和他们一样,会老会死。”
单遗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衣人道:“你现在还小,听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你若是早日走上正道,肯勤加修炼,你或许能早点修成人身。”
单遗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学会区分善恶,做只好狼吗?
你说我特殊,不就是因为我灵智开得早,能听懂人说话吗?”
青衣人道:“现在你可愿意改过自新,做只好狼?”
单遗道:“让我想想,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不能伤害人?”
青衣人道:“天、地、人,谓之三才,日、月、星,谓之三光。混沌之气,清轻为天,重浊为地。天为阳,地为阴。人禀阴阳之气,生生不息,与天地参,故曰三才。
你又怎么能伤害他们呢?”
单遗道:“人这么厉害的吗?你看起来,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你应该也很厉害罢,行罢!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做只好狼罢。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得收我做你的徒弟。”
青衣人道:“答应你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要把关于我的任何事情,告诉别人。我的存在,你得保密。”
单遗道:“好,您放心师父,徒儿我,保证不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
青衣人和单遗谈了半宿的话,单遗至今,也不知它那,来去无影无踪,神秘又很厉害的师父,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人。
它那师父,也从来没问过它叫什么名字,对它都是叫小狼,它本来就是狼,叫小狼也不觉得有什么。虽然自己有名字,单遗是比小狼好听点,可是因为师父常叫它小狼,它也就应承了下来。
单遗不知道的是,那天它攻击花盏的时候,就是它的这位师父,施的仙法救的她。
单遗知道,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一只好狼,那么首先,它就应该先找到花盏,给她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承担起自己做错事,而造成的后果。这才有了单遗去找花盏,道歉这件事情。
花盏自从给单遗立下规矩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外出捕过猎物,整日都吃谷子蔬菜,没开过一次荤腥。它现在能听懂花盏说话了,花盏便整日给它读书,教它认字。花盏能看到它的时候,它都是乖乖的,听话的好孩子。花盏还把东厢房好好的收拾了一下,给它住。以前它都是睡在北房的,北房的地上铺了稻草,它夜里就睡在那上面。可自从这次回来后,它还是会偶尔进出北房,却是再也不愿意睡在北房了。
花盏想:“我见不到它的时候呢,它还会这么老实吗?”
晚上,是人们辛苦劳作一天,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觉的时候。花盏也不例外,单遗也不例外。
在花盏想来,单遗现在变得这么规规矩矩,白天也累了一天了,它现在一定也是在睡觉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花盏哪里能猜得出来,这小家伙夜里不睡觉,偷偷跑出去找它那师父去了。
单遗每十年长一岁,现在已经过了十个十年。一百个年头过去了,对于花盏来说,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单遗终于有十岁了。这一百年里,他也长大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单遗会说话了,它会讲人说的话了。
当单遗第一次,叫花盏姐姐的时候,花盏激动的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个时候,花盏这才将他的身世,他的爹娘的故事说与他。
又一轮新的十个十年过去,从遇见单遗那天,到现在,整整二百个年头过去了。这一次,单遗是真的长大了,他二十岁了,二十岁,意味着单遗可以变回人的样子了,花盏答应单翩和胭呼的事情,算是圆满完成了。花盏终于可以不用整日,为单遗的事情,而劳心劳神了。
二百年期限已到,今天单遗就要变回人的模样了,花盏很早就起来,煮饭烧菜,打扫院落,一切看起来都跟往常一样。单遗从东厢房出来了,还是狼的模样,花盏道:“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单遗道:“花盏姐姐,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照顾我了,你看看,你现在虽然头发白了,脸上有皱纹了,可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即使你变老了,也是最美的白发红颜。
花盏姐姐,谢谢你给我准备这么好的衣裳,我很喜欢。”
花盏道:“就你最会说话,就你最会讨人开心,好了,你快点去换衣裳罢,让我看看你变回人的样子。”
单遗道:“好的,花盏姐姐。”
单遗回了东厢房,花盏早已经给他制作好了他穿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料,最细致的缝制。
一百年前,花盏便已经开始慢慢变老,先是头上长了几根白头发,后来脸上又添了几条皱纹,最后,花盏从一个年轻的模样,渐渐变成了一个年迈的老人。
虽然现在花盏老了,不再是曾经那般年轻漂亮,可是花盏心里,却是充满了开心和高兴,甚至是幸福。
现在唯独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水君,“不见了”。今天早上,花盏才看到,那幅画着水君的画还在,可是画上的水君却没了踪影,就连画像旁边的那条剑穗,也不见了。
单遗从东厢房出来了,这一次他不是狼的模样,他穿着花盏亲自为他缝制的,黑底红纹的衣裳。他变回了人的样子,他的模样和他爹娘很像,继承了他们的美貌,个子高高大大,风度翩翩。
半年后,单遗要准备下山了。下了山,他就再也不能回柳竹屋了。因为这里设有结界,他无法找到这里来了。
单遗下山之前,来了个青衣人,单遗管他叫师父,他交给单遗一把剑。之前那条丢失的剑穗,此刻正挂在这把剑上面,这把剑的名字叫尘筱。单遗带着尘筱下了山,开始了一段新的,属于他自己的历程故事。
这个青衣人花盏认识,他也认得花盏,他就是从画上消失的水君。
水君告诉花盏,他的魂魄,没有入轮回,一直都在那幅画里,现在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他该走了,他会回攀涯湖的,要花盏照顾好自己,多保重。
花盏对水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是我能再活一次,我希望还能遇见你。到那时,我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你。”
水君已经走远,花盏说的声音很小,很遗憾,他没有听到这句话。
水君还告诉花盏,那把尘筱剑,其实是息硝剑和那把假的息硝剑合二为一,重新锻造出来的。
花盏想:“息硝、凌音,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吗?是谁这么做的呢?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花盏不知道这个答案,因为她再也没有离开过竹山,离开过柳竹屋。而在二百年后的一天,花盏湮灭成点点荧光,消散在了柳竹屋外的这片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