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三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时光流逝,府邸主人昔日戎马赫赫的权势早已不复存在,门可罗雀,可是李府门前那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依然张扬着风采,好似在炫耀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佣人们昂首痴望,分散站在两边街口,连间壁的街道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丫鬟们低眉凝注站了一排,毕恭毕敬的迎候着少爷回府。府中的四位小姐个个容光焕发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弟弟的回府。
汽车一驶进弄堂,就听得一串鞭炮声炸响。李恪谦略向外一看,冷不防地吃了一惊,他看见几个姐姐都站在府门外迎接自己。
车直开到丫鬟们的面前,还没停稳,李恪谦就跳了下去。
“五少爷,您好!”丫鬟们异口同声地鞠躬问安。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李恪谦本打算见了大姐,好好地给她行个礼,没想到大姐一走过来,就把自己紧紧抱住,大哭起来。李恪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的说:“大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哭……”
“回来就好,路上不顺利吗,怎么现在才到家?”三姐李秀如见姐姐这般伤心,忙打圆场,而李恪谦则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们说了……
大姐李秀洁一边听着,一边牵着恪谦的手往家里走,说:“走,你跟我去佛堂里给母亲上一炷香。”
李恪谦像孩提时乖巧的跟在大姐的身后,走进家里,他一直在寻找父亲的身影,可是穿过客厅,绕过后院,他都没有看到父亲,便开口询问道:“大姐,怎么没见父亲?”
“父亲在书房里等你,他吩咐:你回来后,先带着你到佛堂里给母亲上炷香。之后,再到书房里去见他。”二姐李秀白在旁插话解释说。
跨过竹制小桥,众人来到了佛堂里,四姐李秀玉从丫鬟那儿接过拂尘,轻轻的掸去尘埃,三姐李秀如上前帮他整理衣衫,二姐李秀白将锦帕递给李恪谦,待他准备妥当后,大姐李秀洁拿着一炷香走到他的跟前,柔声的说:“来,快给母亲上炷香!”
手持清香,李恪谦走到母亲牌位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把香举过头顶,闭上双眼,心里默默暗自祷告: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儿恪谦跪拜,儿今日平安归来,特来向母亲大人问安。当年,多谢母亲大人舍身为儿,如今孩儿学成归来,定当协助父亲振兴我李府门楣,不负母亲寄予的厚望。
祷告完后,他拿着香拜了三拜,起身把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炉里,又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李秀洁走到李恪谦的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柔声的说:“五弟,你去给母亲敬杯茶吧!”
李恪谦点了下头,丫鬟们端来茶碗和茶壶,他拿起茶壶亲自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将茶端放在案台之上。
上好香敬完茶后,二姐三姐还有四姐前去张罗饭菜了,大姐李秀洁领着他来到了书房里,父子二人相见一阵伤心、一阵欢喜,李秀洁见他们父子二人促膝而谈,便悄声离开了书房。
原来,李修骏是一个行伍出身,北伐那会一直追随先总理打江山,因年岁大了,半生戎马,或许是厌倦了,又或许是疲惫了,他依然辞去了军中的职务,带着夫人、四个女儿回到了上海。
他利用政府相熟的人脉关系,开始搞起了粮食的买卖。这些年,他在商界摸爬滚打,积攒下了一份家业,他膝下虽有四女,但无子继承家业,这桩事成了他心里一个疙瘩,他的心思岂能瞒过精明的李夫人,可她自从生了四女儿李秀玉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李夫人曾劝李修骏纳妾,可不想这李修骏是个专情痴心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无奈之下,李夫人不顾自己的身子停服了大夫开的避孕药物,几番努力下,怀上了孩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夫人怀胎足月,到了生产那天,李夫人疼的哇哇直叫,两个稳婆在屋子里也忙活了半天,可就是不见胎儿出来,稳婆见夫人是难产,便跑出来问李修骏:‘保大保小的问题’。
李修骏本想保住夫人的性命,却不想李夫人苦苦哀求他保孩子,最终李修骏拗不过她,保下了孩子。孩子出生没多久,李夫人因为产后大出血香消玉殒了,李修骏老来得子,又因为这条小生命承载了李夫人的生命,所以倍加珍爱。
李家老爷见儿子声音清朗,面容虽然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但谈吐举止间变得沉稳了许多,他心中暗自感谢上苍,麟儿总算没有辜负自己与妻子所寄予的厚望。
‘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氏父子的交谈,四姐李秀玉闯进了书房里,柔声说:“父亲,午餐已经备好了,大姐让我过来请您!”
“恪儿,这些年你漂泊在外,自从得到你要回归消息,我天天都让你大姐她们准备了你爱吃的食物,今个儿,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待会你可要多吃一些。”李修骏站起身,牵着李恪谦的手,微笑的对他说。
“父亲,这是自然,在伦敦这么些年,除了想家里的亲人是否安康外,就念着大姐煮的糖醋排骨,二姐煮的红烧鱼,三姐煮鸡汤,四姐做的糕点,每每想到这些,我肚子里的馋虫都会被勾起,直流口水。”李恪谦吞咽着口中的唾液,扶着父亲朝着花厅走去。
“你啊,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馋虫了。”四姐李秀玉打闹着用手指戳了一下李恪谦的脑袋瓜子,满脸嫌弃的说。
“我才不是小馋虫了,只不过在伦敦的时候,每天吃面包香肠、香肠面包的,现在知道可以吃上姐姐们做的美食,我心里头欢喜!”李恪谦朝李秀玉吐了吐舌头,讨巧的说。
“好了好了,大早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在贫嘴了。”李秀洁在花厅里听到恪谦姐弟两个的交谈,慌忙放下手中碗碟,走出来相迎,她扶过父亲,柔声的说:“父亲,您里面请。”
“大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瞅瞅。”李恪谦迫不及待跨过门槛,走进了花厅里,看到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中的唾液,忍不住用手抓起了一块糖醋排骨扔进了嘴里,一边细细的品尝着嘴里的糖醋排骨,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着,含糊不清的说:“好吃,大姐,这糖醋排骨真好吃,好久没有吃到那么好的东西。”
“五弟,你洗手了吗,怎么像个饿鬼似的用手抓着吃了,这不是有筷子吗?”二姐李秀白用手拍打了一下李恪谦的手,嬉笑着把筷子递给他。
李恪谦接过二姐手中的筷子,还时不时的舔舔手指上沾染的汤汁,满不在乎的说:“二姐,这不是着急想吃你们为我做的美味嘛,嘻嘻,勿怪勿怪。”
“今个儿难得一家团聚,你们就随他去吧!”李修骏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欣喜不已,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对李秀洁说:“秀洁,今个儿高兴,你让人把埋在杏花树下的那坛状元红取出来吧,为父想小酌几杯。”
“诶,阿桦,你快去把老爷前年埋在杏花树下的那坛子酒取出来,小心着点,别弄坏了!”
“好嘞,大小姐!”那个名叫阿桦的仆役听了大小姐的吩咐,应允的离开了。
李修骏和几个儿女又聊了几句,刚刚分次坐下,阿桦就捧着一坛酒走进了花厅里,摆在了餐桌之上,李秀洁走上前,用帕子擦去了坛口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打开坛口,醇厚的酒香顷刻间,钻进了他们的鼻孔之中,让他们有一种未喝先醉的感觉。
李秀洁用酒提勺盛出酒倒在酒壶里,待装满后,她把酒坛子的口封了起来交到了小丫鬟的手里,示意她放到一边,她自己则拿着酒壶来到李修骏的身边,本想亲自为父亲斟上一杯酒,却不料李恪谦突然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微微一笑,柔声的说:“大姐,你先宽坐,今个儿的酒就由小弟为大伙斟。”
李秀洁欣慰的点了下头,拿起筷子往弟弟的碗里夹了一些他爱吃的食物,李恪谦拿着酒壶先给父亲斟满了一杯酒,走到几位姐姐身边为她们各自斟上了一小杯酒,绕了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自己的酒杯中倒了一些酒,放下了酒壶,举起酒杯,说:“父亲,这杯酒是我敬您的,愿您老身体安康。”祝词完,李修骏和李恪谦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罢后,李恪谦又在自己的杯中倒了些酒,他放下酒壶,举起杯中酒,敬四位姐姐说道:“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小弟出门在外,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这些年,多亏四位姐姐照顾家中之事。”说罢,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弟,你别光顾着喝酒啊,来,快吃点菜。”李秀洁见弟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杯中之物,担心他空腹容易醉,便又夹了一些菜肴放进了他的碗里,关切的柔声说。
一家人在谈笑中愉快的渡过了午餐的时间,午餐过后,李恪谦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了礼物,那些东西都他凭着家里人的喜好给买的,李恪谦从一个礼物盒里拿出一个烟斗,走到父亲的身边,微笑的说:“父亲,这个是给您的。”
李父接过礼物,把玩了许久,不时的点头赞许着,又迫不及待的命人拿自己的烟丝想试抽一下。
“大姐,我给你买了一条羊绒披肩,你啊一到冬天就怕冷,这个披在身上暖和。”李恪谦把羊绒披肩披在了她身上,柔声的问:“暖和吗?”
“大姐现在不仅觉得暖和,心里还美滋滋。”李秀白凑上前看着羊绒披肩,心里羡慕不已,伸出手,毫不避讳的说:“那我的礼物呢?”
“我知道二姐喜欢胸针,又喜欢蝴蝶,所以我给你买了一个镶着碎宝石的蝴蝶胸针。”李恪谦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只礼盒,打开后,递到了李秀白的手,问:“二姐,漂亮吗,喜欢不?”
“恩,好漂亮!”
“恪谦,那我的呢”李秀如和李秀玉见姐姐们得了好礼物,异口同声的问李恪谦索要起礼物来了。
“三姐,这盒玫瑰花香水是给你。至于这个漂亮的水晶音乐盒,当然是送给我最亲爱的四姐的。”李恪谦嬉笑着把礼物分别送给了两个姐姐。
李修骏拿着儿子送的烟斗爱不释手,把斗里的烟丝倒了出来,用帕子擦拭着,对大女儿说道:“秀洁,恪儿坐了那么久的船也该累了,你命人准备些热水,让他洗个热水澡好好的休息一下。”说罢,他就拿着烟斗想离开了花厅。
李秀洁一边搀扶着父亲跨过门槛,一边柔声的回答:“诶,父亲,我知道。”
“恩,你去忙。”
李秀洁目送着父亲离开,吩咐丫鬟们收了餐桌上的残羹冷饭,又命几个干粗活的老妈子到厨房里把热水提来倒到浴桶里。忙活好后,她走到李恪谦的身边,柔声的说:“五弟,你也累了,待会洗完澡就歇会,等晚上我再过去叫你!”
“恩,谢谢大姐。”
洗完澡,李恪谦用毛巾擦着头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房间里,屋子里的摆设不仅一样都没有别动过,一尘不染,被褥上摆放着自己在家爱穿的长衫。
他坐在床上,环顾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这让他找回了一丝归属的安全感,李恪谦倒头躺在床上,静静的享受,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