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医院的庭院里是一片碧绿的草坪,上头种着各式的树木,诊疗室的门口,站着一些等待医生的病患者,他们短促的呼吸声,痛苦的呻吟,混合着早晨的阳光,组成一副副反差极大的画面:健康与疾病,生存与死亡。
周念轩在护士长的带领下进了办公室,这是他第一天到仁济医院上班,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想到理想就要实现,想到学的本领可以在这儿施展,心里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周医生,这间屋子就是您以后办公的地方,护士小陈是您的助手,您办公桌上的白大褂和听诊器都是新领的。”护士长掏出一把钥匙,说:“这是办公室的钥匙,您收好了。”
“有劳您了,谢谢!”周念轩把白大褂穿上身,他把听诊器还给了护士长,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旧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
“您这是……”
周念轩微微一笑:“这个听诊器是我去伦敦读书的时候,我大哥送的礼物,这么多年我用习惯了,所以,那个新的您还是留着给别人!”
护士长把新的听诊器收了起来,笑着说:“周医生,这些都是住院病人的病历,需要您跟进的。如果您要去病房查看病人的情况,可以叫上小陈一道去。周医生,要是您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恩,我知道了。护士长,谢谢您了。”周念轩友好的道了声谢。送走护士长后,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第一份病历,仔细的阅看着,突然,他站起身,对护士说:“小陈,我们还是先去病房!”
“好的。”
快走到回廊尽头时,周念轩突然一个转弯,顺着楼梯走进二楼的病房区,他直径走进了203病房,见宋凝雪躺在病床上,床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周念轩走上前,柔声的说:“宋小姐,您好,我叫周念轩,现在是您的主治医生。”
“周医生,小女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这个?我现在无法回答,还是让我先给宋小姐做个检查!”周念轩见到那个中年男子的时候,心里猜想此人定是宋凝雪的父亲——宋子黎,现在听到他称宋凝雪为小女,便做实了周念轩的猜测。
宋凝雪平躺在床上,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轻轻移动听诊器,周念轩又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口,温和地说:“您放松些,没事的。宋小姐,您额头上的伤愈合的很好,身体也没有其他的问题,恭喜您,我想您今天可以出院了。”
宋凝雪坐起来得瞬间,她看见周念轩谦逊地微笑。
“我真的没有大碍了吗,不用在医院里多住几天了吗,周医生?”
“您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现在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您住的房间要保持室内通风,中午可以多晒晒太阳,夜间适度保温。伤口呢还不要沾水,等过些天,额头上的纱布也可以取下。”周念轩拿过处方单,‘刷刷’的写了几行字。
“周医生,你不是说没有大碍了吗,为什么你还为小女开药?”
“宋先生,我替宋小姐开的只是一些温补的药,新伤初愈,还是调理一下身子会比较好。”周念轩把处方整整齐齐地撕下来。
“是了是了,还是您设想的周全。”
“宋小姐,您拿完药就可以出院了。”周念轩笑着转身要走了。
“周医生,您是不是李先生的朋友?”宋凝雪犹豫夫人开口问道。
“看来宋小姐的记忆力不错,刚才我还以为你不记得在码头上发生的事情了。”
“那天,谢谢你们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
“李先生?”宋凝雪犹豫着,用极为轻的声音问道。
“宋小姐,您说什么?”
“额,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替我谢谢李先生。”宋凝雪低下头,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着。
“恩,好的,愿意为您效劳!”周念轩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点了下头,应允着离开。
自从那日在码头上,李恪谦在慌乱中把自己横抱在怀里,当自己贴在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声,当初见时他的温文尔雅,这一切,都让宋凝雪心里的那颗在泥潭里浸泡了许久的‘爱情’种子,冲破沼泽,生根萌芽,幼小的嫩芽强行挣扎突破冻土,带着一种稚嫩的妩媚,却因为无法再次相见,蕴涵着无奈的苦涩,宋凝雪多么渴望能再见他一次,为心里的‘爱情’种子展露出一线生机。
“小语,你去领药。吕妈,你帮小姐收拾一下。”宋子黎见女儿无恙,心里欢喜,拉着宋凝雪的手,柔声的说:“雪儿,没事了就好。医院里鱼龙混杂的,你住在这儿,爹不放心,还是回家好。”
宋凝雪没有言语,只是对宋子黎点了点头,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时不时的向窗外张望,她心里期待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她失望的站起身走到白色屏风后头,换下病号服脱,在离开病房时,她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不舍之情。
当宋凝雪父女俩沿着楼梯往外走的时候,李府的车子正好开进了仁济医院的大门;当李恪谦手捧着鲜花走上楼梯的时候,宋凝雪正好坐上了自己家的小汽车想要离开,他们两个就这样擦肩而过,错开了。
宋凝雪突然跳下车,对宋子黎说道:“爹,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回。”说罢,她就在医院门口拦下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诶,凝雪,你去哪儿,你的伤还没有好乱跑什么?这孩子……”宋子黎看女儿远去,急的大声叫嚷道,他心知女儿的脾气,慌忙扭过头对小语说:“小语,你快点跟上小姐,好生照看着。”
“诶,老爷,我知道了!”
宋子黎叹息的靠坐在位置上,疲惫的对司机老吴说:“回公司!”
“是的。老爷。”老吴发动车子,慢慢加速驶出医院。
‘咚咚——’李恪谦见周念轩正伏案写病历,他站在门口,用手指叩响了办公室的木门。
“诶?恪谦,你怎么来了?”周念轩放下笔,起身相迎。
“我过来看看你,周大医生。”
“谦少,你不单单是来看我的吧?”周念轩指着鲜花,嘴角浮现了一丝坏笑,说:“不过,你来的不巧,宋小姐刚刚出院了。”
“额,是吗?”李恪谦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一丝失落,他勉强的微微一笑,把鲜花给了小陈,柔声的说:“护士小姐,这花儿送给你了!”
“这……”小陈看着花束,犹豫的看向周念轩。
周念轩把病历合,放在一旁,说:“你别看我,既然谦少说把花儿送给你了,你就接着,不必和他客气!”
小陈尴尬一笑,收下了鲜花。
“周医生,外面来了一个重伤号,护士长让我来通知您前往一楼手术室,准备手术。”正当他们三人交谈之际,一个小护士急匆匆的跑到周念轩的办公室,气喘吁吁的说。
“周大医生,你慢忙,我先走,我们改日再约!”
“不好意思了,你请自便。”周念轩拿起听诊器,急匆匆离开办公室。
李恪谦沿着原路走出了医院,阿业帮他打开车门,开口问道:“少爷,我们回家还是?”
“回家!”李恪谦靠坐在后座位置上,略微思考了一下,柔声的说。
“诶,好嘞,少爷!”
车子行驶到贝斯咖啡室的门口,李恪谦透过车窗看到宋凝雪坐在咖啡室里,他突然道:“停车,快停车。”
阿业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扭过头,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恪谦没有言语,他的视线停留在咖啡室的一隅,宋凝雪正坐在那儿读着一本书,她穿着一条得体大方的白底碎花长袖旗袍,蓬松而柔顺的长发,额前齐眉浓黑的刘海,正好遮挡住了额头上包裹伤口的白色纱布,一枚白色蝴蝶结发卡恰到好处的镶嵌其中,明媚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铺洒在她的身上,这样的宋凝雪在李恪谦的眼里显得格外的素雅纯静。
李恪谦伸出手想去开车门,可看着宋凝雪看书的样子,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另一张面容,他犹豫把手缩了回来。
“阿业,去米行。”
“是,少爷。”
正当阿业开动车子的时候,宋凝雪放下书籍,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她透过玻璃窗望着街道上过往的人群,可是,她的视线却与李恪谦所坐的车子交错开了。
宋凝雪心事重重的低下头,看着书籍中夹杂的报纸,望着那张照片,呆呆的,竟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