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娘道:“好有心思的布置,只是汤姐姐你如何得知天洞里的矮树恰好就能长上洞顶呢?万一......”
汤佩瑶叹了口气道:“从我高祖那时起,族里发生变故,分成几派,就没再巡视洞墓了。算来也有百多年了,我们之前探洞时也多带挠钩绳索。探了几处,都见天洞树木穿出洞顶。挠钩绳索倒显得多余了。我们现下见的这棵大树,看着也要及顶,虽无挠钩绳索,谅能出得去的。”
众人听了,这才明白,原来汤佩瑶说的有路出去就是攀树而出。
只听她又道:“我投托妙净庵,为的是就近找寻三元镜。不想师父离开庵里数月,那些师姐们竟然...竟然与一个男子不三不四的。”
“他们在庵里歇宿过夜,我又说不得她们。早生了离去之心,联络好亲随,我正准备留书出走,庵里突然闯进一伙强人。把我们尽数绑了,说是要献给什么无垠老仙。”
幸好我有几个亲随逃脱了,赶回寨中引人来救,却被他们打退几次。那日路过,见着你们,我额上被扔了个泥团。想叫救命,被缚住了口,又叫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跑向你们,多得你们家长相救。”
“我见你们被扔在密林里,怕你们被掳了去,又转身来寻,也没与族人交待。往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程秋娘至此方才疑虑尽销,歉然道:“汤姐姐,好在有你,不然我们已落入贼人手里了。”
汤佩瑶道:“哪里的话,要不是来寻你们,我也得不到这三元镜宝物。”
高丁笑道:“看来冥冥中注定我们要共历这场艰险。”
众人听了也都大笑,气氛融洽,仿佛之前的疲累一扫而空。
莫阿状勉强笑道:“各位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浑身是伤,还是先行出去,再来叙谈如何?”
孙小六拍了他一掌,笑道:“对了,差点忘了这有个伤员,哈哈哈。”
汤佩瑶道:“莫三哥说的对,我们还是先行出去再说。”把雷兵鼓交与高小哥绑在腰间,引着众人来到那树前。
只见这棵擎天树树干光秃秃的,直望向上足有数十丈都是如此,只有那顶端方才稀稀疏疏地有些枝叉。
韦远志倒吸了一口气,道:“这树要怎么爬?又没枝丫?怕是承不了力。”
高丁笑道:“六弟莫怕,你看这树干粗糙不平,凹凹凸凸的,正好受力,只要贴紧了爬,很快就攀上去了。”说罢自个手脚抱住大树,紧紧地缩了上去,一会的功夫就离了众人有几丈高,在一个突出的树眼坐定,双脚自在晃荡。
程秋娘见了只叫得苦,自己不会爬树,这便如何是好?
正在彷徨时,听得高小哥在树上叫道:“小六,快些上来,我把索放下,你们缚住阿状,一起拉他上来。其他不会爬树的我们一并拉上来。”
程秋娘大喜,见到的是一条布索,正是混元真人送给高丁的缚妖索。
高丁忙将坠下的索绕住莫阿状,让他借力攀了上去。高丁和孙小六虽然年幼,力气却有,除了拉莫阿状费些力气,其余众人身子都轻。
如是爬一阵,拉一阵,攀一会,扯一会。众人慢慢地爬到了有枝丫的地方,这一来,攀的又是快了不少。
话休絮烦,好容易攀到了树顶,孙小六大叫一声糟糕,差点没从树上掉落下去。
原来这树在下面看着及顶,爬上来才发现,离着洞顶还有丈许远。少年们又不会腾云驾雾,如何跃得上去?
高丁强定心神,掂掂手中的缚妖索,看那洞顶插出有些尖石,计上心来,道:“莫怕,我这索怕不有两三丈长,好歹挂上去,吊爬着出去。”就把那缚妖索坠着雷兵鼓,往上抛去,抛得几抛,雷兵鼓挂在洞顶外头一块凸出的石块。尽力拉了几下,看看稳当,顺着索子就往上爬。
汤佩瑶看得惊险,不禁替他暗捏一把汗。好在高丁总算上得洞顶,翻身攀出去了。陆续把孙小六,莫阿状,程秋娘,汤佩瑶等都拉了上去。
众人才出洞顶,躺在地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畅怀笑了起来。
这一番死里逃生,恍如隔世,个个心中都觉情谊重了许多。笑得累了,程秋娘道:“我们就在左近胡乱睡一觉,天明了去找到我那盆景,去附近的镇子好好泡个澡,睡他个饱,再大吃一顿。如何?”
高丁知道她的盆景是个摇钱树,只需滴上点血,便有挂满的金瓜子。道:“秋娘,你好福气,有了那宝物,真是衣食无虞,富足一生啊。”
汤佩瑶道:“摇钱树?那是什么?”孙小六抢着把详情说了,只听得汤佩瑶怔怔出神,好一会才幽幽地道:“如此说来,程妹妹是个金银无忧的富家人了。”
高丁笑道:“是啊,往后谁娶了我们程妹妹,那是大大地占了便宜。哈哈哈。”程秋娘羞道:“高大哥,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孙小六也在帮腔:“是啊,不知谁有这福气。”说着用手点了点莫阿状的伤口,痛得他喊道:“你....哎哟....我...”
孙小六笑道:“我没这福气,你想必是有的。”程秋娘听了,心中只觉这孙小六说不出来的讨厌。自己怎么跟这样一个耍贫嘴的人结拜了?那呆子也是讨厌,难道他真个对我有意?
她想到此处,不由大怒,骂那孙小六道:“讨人嫌的啰嗦鬼,阴阳怪气的,像个小娘子似的。看你那矮小的身材,猥琐的相貌,恐怕一辈子也讨不到媳妇。”
孙小六又要回嘴,被高丁拦着,道:“好了,小六,你这张嘴巴就会惹事,快别说话!”
程秋娘见他争着自己,心下一喜,低下头去,不再理孙小六。
孙小六听了不敢再说话,只有汤佩瑶似笑非笑地道:“高大哥好偏心,处处帮着程妹妹。”
高丁正要说话,程秋娘道:“高大哥也只是就理说理,哪来什么偏心?”
汤佩瑶笑道:“高大哥偏心是有的,爱护弟弟妹妹本是做大哥的本分嘛。”
程秋娘听她话里带刺,似乎拢开了自己的小心思,气急败坏地道:“汤姐姐,你...你说什么呢?....哦,我知道了……汤姐姐是年纪大了,不好做妹妹,因此抱不平么?”
汤佩瑶岂是好惹的主,又怪声怪气地回了程秋娘一句。两人你来我往,渐渐越说越急,唇枪舌剑。
众人听见,大惑不解,怎么这两人突然间好像要吵架似的?还是高丁伶俐,见不是头,忙把话题引开道:“大家同是结拜兄弟姐妹,都是要相亲相爱的。你们说,那无垠老仙到底是什么人?汤姐姐你听过么?”
两女被他叉开话头,也不再争执,心下各不欢喜。汤佩瑶回道:“我也不知,想必是什么妖人,不然何以会去掳掠尼姑?”
高丁道:“对了,汤姐姐,你说那个常去妙净庵的男子,是唤做李子峰的么?”
汤佩瑶奇道:“你怎么知道?”程秋娘身子也是一震,惊呼:“表哥?”
众人听见纷纷询道:“表哥?秋娘,他是你表哥?”
程秋娘嗯了一声,道:“他是我姨妈的儿子,一向在我家里。常听父亲说到他不听管教,总爱出外游玩,我娘也惯着他。怎么他去尼姑庵干什么?”
汤佩瑶道:“他总去我们庵里,跟我那几个师姐不清不楚的。是个下流的人。”
程秋娘听了,隐约知道些许,只是这汤佩瑶公然侮辱自己表哥,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猛地坐直身来,大声道:“汤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汤佩瑶也直起腰板,笑道:“那有什么意思,无非是些下流做作。你是他表妹,又不是亲妹,想来不会学他的。”
程秋娘毕竟年幼,被她一激,为之语塞,泪水在眼里打转。汤佩瑶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道:“好了,好了,程妹妹,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程秋娘被她抢先圆了话,不好发作,只得强忍眼泪,假意道:“我可不生气。”
高丁适时地问道:“汤姐姐,那洞里的红色小人画,为什么如此诡异,叫人看了好不舒服。”
汤佩瑶道:“那是上古时期,我们先人画的,无非是或献祭或战争一类的大事,当时画工粗糙,我们现下看来自觉诡异罢了。”
孙小六道:“那条血蟒和蓝豹也是你们先人养的么?差点没叫它们给吃咯。”
汤佩瑶道:“我也不知,我们之前探的洞穴都没见什么野兽。阿爸说过,我们先人在选洞穴做墓时,大都选那人迹罕至的所在。怕有野兽虫蚁,所在棺木周边又会铺上石灰一类的驱虫药物。却从未听说过有养蛇豹的。”
高丁道:“我看那血蟒和蓝豹必是从外头什么地方,碰巧撞进来的。这不是有棵擎天树么?豹子会爬树,说不准...说不准它们就从此处下去的。”说完自个觉得似乎不大可信,随即转口道:“只是...只是那豹子怎么通体蓝色的?我见那豹死去皮色又转紫了,好生怪异。”
汤佩瑶道:“是啊,血红的蟒蛇,我们寨子里也有养着,并不奇怪。那蓝色的豹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养的?喂的什么药物,能让其遍体生蓝?”
韦远志来了兴趣,问道:“喂蛇?汤姐姐,你们喂蛇做什么?用药去喂么?”
汤佩瑶道:“嗯,喂养药蛇的人很多,有的喂些大补药材,要取蛇血滋阴补虚的。有的喂些毒物,要来炼制毒药。也有养来护家守门的。总之效用多着哩。怎么?你也想养蛇么?”
韦远志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在想,那蛇怎么入药,也是随口问问。我怕抓伤莫三哥的蓝豹也有毒。”
众人听说,纷纷看了看莫阿状,见他脸色苍白,身上的抓痕皮绽肉翻,特别是胸膛的几道,隐约似乎能见着骨头了,样子极为可怖。
此时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高小哥走近把那铜鼓垫在他头枕。
韦远志摸摸他额头,不无忧虑地道:“三哥的伤势很重,所幸不会发热,不然就麻烦了。汤姐姐,我们明日能赶得下山么?”
汤佩瑶面露难色:“下山容易,只是最近的镇子也要三两日方到。除非回去武缘县,那是最近。只是那些贼人不知是否还在南面,又有贼兵作乱,攻州掠县,武缘城陷落恐怕难免,我们回去岂不是徒受兵祸?”
高丁等听了,想起那晚贼人攻城的情景,不由得仍是栗栗。如今进退两难,众人都是彷徨无计。突然前方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匆匆赶路。
他们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孙小六大惊,一颗心脏吊到了嗓子眼。心想:“难道是那抓人的恶婆娘还在找我们?此番小命休矣!”
只听一把尖细的声音说道:“乌....乌爷,你....你说那...那无垠老怪...怪...怎会那么好心,叫....叫我们去赏...赏雪?”少年们见有人,不知好歹,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嗨,管他三七二十一,他来请,我们自去就是了,这鬼天气,热得受不了,正好到他琼瑶谷里纳凉去。呼,不走了,老子走了一日了,就在此处歇会。”一个粗壮的声音说道,随即听得几声倏哧声响,那人果然坐在地上不走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道:“唉,熊老弟说歇会便歇会吧,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咯。”尖细的声音笑笑,随即大叫一声:“什....什么人?”往高小哥等人藏身的大树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