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崎岖小道，视野陡然开阔起来，无边无际的草场让人无端生出了奔跑的欲望。
“这你就冤枉他了，他对谁都狠。”我伸了个懒腰，无比惬意的享受阳光。“我和元域以前一起开公司你知道吧？”
“知道，我就是因为他才对机器人行业感兴趣的。”赵敏敏聊起机器人，又有了几分神采。
“公司刚起步那会儿，我跟你陆副总过的那叫一个苦啊，成宿成宿的不睡觉，他编程编到吐，我改设计改到秃。拼死累活一整年，挣的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在当时，陪伴型机器人只是一个概念，是悬在全行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都不敢碰的潘多拉魔盒。所以，根本没人投我们，只有元域这个人傻钱多的，敢来砸我们这个无底洞。”
“他来公司第一天就说，只做别人做过的，人类怎么进步。就得他这种人傻钱多的，人类先锋才不会被饿死。他把我和陆何说成人类先锋。”我一边说一边笑出了声：“那时候我和陆何才21，哪里听过这样的谬赞，当即被他诳的团团转，给他当牛做马，在所不惜。但是在捞得第一桶金的庆功会上，他就表示，那些话是都是他用来激励员工的，只是资本家的手段而已，还让我学着点。”
“虽然他说话半真半假，但我还是全然信赖他。他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他让我往上走，我就绝不回头。他让我改设计、修设定，我就没日没夜的泡在工作室里加班。他让我见客户做生意，我就努力学管理修学位。我把他的话奉若圭臬，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心里有根定海神针，做什么都有方向。我一直认为，WAI离了谁都不能离了元域。结果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走的。”
赵敏敏听得完全入了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他为什么要离开WAI？”
“这就是你们富二代的烦恼了，他要回去继承家业。他前脚走，后脚股票就全线飘绿了。我心想，完了，WAI要完了，我也要完了。”那段时间算得上是我人生最戏剧的半年。“他走的第一个月，生产线停掉了百分之三十，悔单的客户接近一半。那些慕元域而来的高级人才也被别人挖走了。陆何每天急的掉头发，动不动就发脾气。他走的第二个月，那种绝望感就减轻了，我第一次觉得，是时候了……”
“零号……”赵敏敏像追星成功的粉丝，尖叫起来。“第一个植入3D打印技术的交互型机器人。”
“没错，零号就是那一年上市的。零号是我的毕业作品，是我以母亲为原型制作的，因为学院教授过于保守，就把这个作品毙掉了。元域走了之后，我为了挽回公司的损失，就让这个搁置了很多年的不完美机器人上市了。她不仅拥有当时最先进的外表塑形技术，还是第一个有性格缺陷的机器人。她会发脾气。”我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敏敏。然而，赵敏敏并不能理解机器会发脾气是怎样里程碑式的意义，只能满脸问号的看着我。
“咳咳。”我有点尴尬的咳了咳，然后解释道：“当时市场上所有的育儿机器人都千篇一律，温柔、善良、大方，只能满足婴幼儿的安全需求，但零号不一样，她被引入了奖惩机制，如果小孩有蓄意破坏或故意使自己陷入危险的表现，零号就会板起脸，严肃的看着使用者。”
“零号可以说是苏菲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了。用现在的眼光看，她粗糙的简直没眼看，表情又夸张又怪异，就连行走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连贯。但那个时候，她就是WAI的救世主。上市不到三个月，就完全弥补了元域离开导致的亏空。元域走后一年，WAI的市值完全翻了一番，那些觉得我不行的人全tm闭嘴了。”
我越回忆越觉得那段岁月是真的惊心动魄、慷慨激昂。从生到死，绝地翻盘，电影都演不出那样跌宕的剧情来。
“扯远了，我要跟你说着不是这个。”我咕嘟了小半瓶矿泉水，将故事的走向拉回正轨：“当年我和陆何都难成那样了，家底差点败光，元域别说管管我们了，就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到现在我都不敢跟元域再做生意，我生怕他合同签完就告诉我；对不起，我要回家继承家业了，你自己玩吧。这跟养了你十多年的爸爸突然抛弃你说：你不是我亲生的，我要回回家陪我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样惊悚。”
赵敏敏被我的话逗笑了，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
“所以呀，元域的心狠是一视同仁的，你不用自怨自艾。”我将矿泉水一饮而尽，然后准确无误的投进路边的垃圾桶。
“他总不会对他老婆也这么心狠吧，说到底，我还是不够幸运，不够好，所以他才不喜欢我。”赵敏敏还是懒懒的摊在椅子上，如同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我这么振奋人心的奋斗史，你就得出这么个结论，这思想觉悟不行啊。
“不是他老婆幸运，是他幸运。元域这种狠心的就得更狠心的来治。像你这样的，还不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我直接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从椅子上拽起来，“你见过他老婆吗？”
赵敏敏摇摇头。
“我就跟你直说了，我跟他老婆阮阮认识好些年了。你别看她名字软，年纪小，实际上是个一言不合撅人骨头的硬茬。她在费城打群架的时候，你还在大学里少女怀春呢，你俩实力不是一般的悬殊。所以呀，早日放下，前面多少好男人在等着你呀。”我苦口婆心的教育她。
“可是，他帮我找工作了呀，那他……”
得，又绕回来了，我这么一大段话就tm白说了呗。
“你清醒一点啊，不就是个男人嘛，跟你上司coco好好学学，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不好吗？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摆脱吊车尾的成绩，就剩一星期了，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家当小公主吧。”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上赶着低贱自己的千金小姐，气的我肺泡都炸了。
赵敏敏听了这话，立刻滴溜起两颗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嘤嘤嘤嘤嘤嘤。”
“别嘤了，在我这儿没用，找你爸嘤去吧。”我指了指不远处穿的花里胡哨的赵老爷，让司机停了车。
赵敏敏只是短暂哭了一下，迅速的抹了眼泪，道：“白总，不管我能不能留下来，我都会努力工作不让你失望的。”
“我失不失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失不失望。”我打开车门，看着芳草连天的球场，说了这段交心之旅的最后一句话：“你喜欢机器人是因为元域，来我公司也是因为元域，跟你爸爸吵架还是因为元域，你把整个人生都建造在一个不爱你的已婚男人身上。对，现在你喜欢他喜欢的死去活来，心甘情愿为他浪费时间，可是……等你不喜欢他了，你准备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