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冬天来得太突然,大雪几乎盖住了所有地方,只剩下麻雀们还在树枝上瑟瑟的抖动着身上密实的羽毛。寒风中人们总是低着头,两手互搓进袖筒里,迈着匆忙的脚步,来来去去,可大雪的到来似乎更增加了年的味道。
腊月十五一过,村子里的人们都开始炒肉、买菜、备年货,过年最开心的还是孩子们,穿新衣,吃好吃的,还有压岁钱。景忠一家和往年一样,队上分的肉和菜,家里准备二十七八再蒸些馒头。建国也从拖拉机站带回来了他们分的肉和菜,还有在外面买的面和年货,今年的年可以过的比往年更好。
晚饭后,村委会门口的大鼓抬出来,摆在村中心十字,锣鼓喧天。只见景季海双手抡着鼓槌,敲梆击鼓、空中换槌、左旋右转,一会儿急促,一会儿沉稳,好不精彩、好不热闹、看得人个个无不赞叹。火把的光照耀在每个泛黄的人的脸上,浅浅的古铜色,油腻腻的柴油色。景建国看的正起劲,却看到王国旗也在人群里,本想过去打招呼,可是王国旗后面跟着程英子,两人看着似乎都很开心的样子,便没有打扰,默默离开人群回家去了。“咋回来这么早?”景忠问。
“没意思,不想看了。”低头走进房子去了。
蒸馍这天刚好姐姐景芳华来了,刚进门就被院子里王欣焉看到了:“姐,你来了。”说着厨房里的,房子里的都出来了,弟弟们都跑过来和芳华打个招呼。王欣焉赶紧接过姐姐手里的布袋子,就往他们房子去了。“二爸,二娘。”景忠和二娘答应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哎,欣焉,把我的包放二爸屋里啊。”“哦,知道了。”
“估摸着你们今天蒸馍,我今天是专门过来帮忙的。”
“这姑娘家的,现在你进门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帮忙了,坐着和你二爸多聊聊天。”二娘说到。
“没事,先干活,干完了有的是时间聊天,不着急的。”说着挽起袖子就和二娘、王欣焉进了厨房;三人一个揉面、一个搓馒头、一个帮衬着。“建国,建国,来烧锅。”王欣焉在厨房门口喊着。景建国赶忙跑进了厨房。
“哟,咋不叫建军,结婚了就是不一样了,就疼自己老公了啊。”景芳华笑着说。
“不是的,建军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王欣焉急忙说道。
“姐,我两外甥咋没来?”建国问。
“你那两个外甥刚会走路,有点皮,和你哥在家了,这两天太阳出来了,路稍微好走了,我一个人过来,带他们来了就不是帮忙了,是添乱子了。”
“好久没见了,可想他们两现在啥样子了。”建国说到。
“好着了,放心啊,过几天咱家待客我们都来,到时候你就见到了。”
“就你命好,一下子要了俩,还都是男娃。”二娘逗笑着说。
景芳华心里甚是喜悦,自从嫁出去后,那边丈夫家对自己也很好,有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活泼可爱,一家人其乐融融,也给这边减少了一个人的负担。
“姐听说你在镇上拖拉机站很不错啊,有吃有喝还有工资?”景芳华问到。
“哪里止这些啊,去哪里都是白面馍馍,麻花油饼,工分都是我们的二倍,过年有菜,有肉,一人分的比咱全家的都多。”王欣焉赶紧插了句。
“是不是,那可太好了,今年看来可以过个肥年了,啊,哈哈。”说的笑了起来,大家也都笑了。
“哎,建国啊,你啥时候也娶个媳妇啊,姐可是想看弟媳妇长啥样啊。”景芳华又把大家逗乐了。
“还早。”景建国羞涩的低头摸摸额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媳妇了,总不能赖在二爸二娘这不走吧,有合适的姐给你留意着啊。”
“哎呀,你说这话我倒是想起一个事了,今年你二婶子给我说过一个女娃,咱村七组的,后来建国一直忙,我也没再问,一会我去问问,咱这边没啥要求,只要人家娃好,是过日子的人就行。”
“对对对”景芳华和王欣焉都一个劲点头,只有景建国低着头一个劲拉着风箱,不停往锅底下塞着柴火。
中午忙完了,吃过饭,景忠和芳华在房子聊天,二娘去二婶家了。突然建国进了屋子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
“姐,你看”说着打开手里的那包东西,一条火红的大围巾“这是我托人在省城买的,专门给你的。”说着给姐姐带在脖子上。清秀的容貌,额上三两枝头发,淡淡的脸颊,清澈见底的眼镜,配上这火红的围巾俨然冬天里的圣装女神。
“这么漂亮”芳华先是一惊,又跟着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照了照“你可真是费心了,姐姐谢谢你,来,这是给你的过年穿的新棉袄,你这就棉袄就赶紧换换吧,袖头都烂了。”说着就拿着棉袄给建国等量起来。
“这姑娘,我让你二娘给建国做就是了,哪里还要麻烦你,真是客气的。”
“二爸,建国和建军在你们这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是吃喝又是住,没少麻烦你和二娘,我这当姐姐的外嫁了,能帮上忙的就得帮衬着,你们底下还有建党他们,也不容易,队上要是分庄基地就给他俩要两块,让搬出去住,也省的给你们添乱。”景芳华惋惜的说到。
“说啥了,姐。”建军突然也进来了,国字脸,小刀眉,面容消瘦,个子一米七的样子。
“说你俩赶紧搬出去,别在这给二爸他们添乱了。”
建军笑了笑:“不会的,如果有庄基地,我们也搬出去了,毕竟在二爸这不方便。”
“就是啊我们要想着搬出去了,可是没地方去啊。”说着王欣焉进来了“哟,姐你这围巾好漂亮啊。”说着就用手去摸了摸。
“这是建国给我买的。”
“这就偏心了啊,建国,下次给我也买一条啊,你给她买围巾,她给你做新衣服,你姐弟俩感情好啊,我俩咋都没份啊,偏心,太偏心了。”王欣焉拽了拽建军的胳膊。
“你就别说了,你有建军,建军有你,建国有谁管啊,总不能老麻烦二爸二娘吧,你两个结婚了,建国还没了,所以啊知足吧。”景芳华说到。
“那要不,姐,把建国送你的围巾借我过个年,过完年我还你如何?”
“你就别挑事了,赶紧回去了,回去了。”建军见王欣焉没完没了赶紧催促着,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哼,你也是个死心眼,偏心,哼。”说着拉着景建军出去“你说你病还没好,乱跑啥跑。”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景忠蔑视的说到。
“嘘,二爸,建军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让他们赶快搬出去你也就不受这份气了。”景芳华小声说到。
这时二娘匆匆走了进来:“冻死了,冻死了,让我暖暖。”说着把手伸进炕褥子底下“我去你二婶哪里了,你二婶又专门跑到人家女娃家里去了一趟,都一个村的,那边她妈人家也没啥意见,孩子没她爸,她妈拿事,人家应下了,我觉得这事成,我也给你二婶应下了,那边给她娃一说,就看什么时候给你俩说说彩礼,再订婚,娶进门就好了。”
“那太好了了。”景芳华比谁都开心“建国,你可得好好对咱二娘和二爸哦,这么大事都给你办了。”
“我不要,也不娶。”说着扭头转身出去了
其他人一脸雾水,不知道什么原因。
“别急,有时间我再劝劝,二爸,二娘你们被担心,他听我的。”
下午景芳华要走了,二娘给塞了几个馒头,让带回去给孩子吃。建国要用车送姐姐,芳华坚决不同意,两姐弟向村口走去。景芳华:“建国啊,车是公家的,你以后不能随意就说开那里就开那里,你好好干迟早会有出息的,二爸二娘这些年对你们都不错,要尽力孝敬他们,还有你嫂子那边,千万别和她斗嘴,记住啊,那人咱不和她计较,最后就是你的婚事,咱二娘都给你忙活到这份上了,你还犹豫啥啊,都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
“姐,我记住了,但是结婚的事让我在考虑下吧,我还没准备好。”
“还有啥准备的啊,你这个傻小子。好了,不送了,到东口了,你回去吧,我这走走一会就到了,回去听话。”说着拍拍建国肩膀走了。
冬天午后的太阳俨然不够温暖,寒冷侵袭而来,地面上大部分的雪还没有融化,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噗楞楞的摇晃着。田野里光秃秃的只有一个身影一步一步晃动着往前走,披着一条大大的红围巾,拎着一个小布包袱,时而跌倒,时而站起来,匆匆的赶着路,匆匆的生活着。
年三十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串门子的都你来我往的忙碌着。景忠一家子吃过年夜饭,对建国说:“建国,你今年应该去看下你季海哥,他家兄弟就他一个,也没啥人,桌子上有一包白糖,你拿着去吧。”
景建国来到景季海家,敲了敲门,建雄出来给开门了,径直走了进去。虽然已经天色黑了,但是依然可见从里到外砖墙瓦房。景季海见景建国来了,忙招呼着媳妇给端一碟子凉肉上来,再拿瓶酒。景季海没有兄弟姐妹,靠着父辈扛过枪,在村里从小队长干起,一路干到村长,这几年年年被评为优秀村高官。酒菜上齐两人先干一番,景季海给景建国递了支烟:“拿着,这可是卷烟,好东西,比你们卷的那个烂树叶子强多了。”说着递到了景建国手里,又顺势划了根火柴点上了。“这些年了,除了村上的,年三十很少人来我这,今天陪哥好好喝两杯,这可是茅台酒,很贵的。”说着拿着酒瓶子给建国看了看。
“我就知道哥你这有好酒好肉,我今天就是来混饭吃的,哈哈。”景建国笑着说。
“来,喝!”
两人喝的微微醉了,建国说:“哥啊,咱队上啥时候画庄基地啊,我想要一块。”
“这个年年有划,这两年都没人要,所以也没弄,你们家弟兄两,和二叔的几个都算上就五个吧,过完年我让队上的给你们画了,只要你们要。”
“来哥,我先喝一个,先谢您了。”说着一饮而尽。自从来到了拖拉机站,待遇条件都好了,偶尔抽烟喝酒是常有的事,景建国慢慢也学会了。
“你看哥这个家怎么样,从里到外全部是蓝砖青瓦,咱们村没有一家能盖的这么好吧,但说实在的哥也不容易,村上的镇上的事特多,家里还有你嫂子和建雄,建雄以后你有机会可得提多多照应着啊。”景季海喝的有点飘了,但依稀记得自己说过话,两人一杯一杯的把一瓶酒喝的一干二净,一碟肉也吃的光盘了。
一直到深夜景建国才匆匆的跌跌撞撞的回家,年三十的鞭炮声依然在响着,路上的行人依旧比平时多很多。有喝醉的,有回家的,有放炮的,有蹲着门口抽烟的。景建国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年三十突然感觉到很孤独,自从姐姐出嫁了,二爸一家对自己和哥哥确实也算不错,但是亲人始终是亲人,莫名的想起了前两天来的姐姐,眼泪流出来了;再想想还有一个已经快要埋在脑海深处的女孩,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变化又来的那么突然,明明自己喜欢,却要装作无所谓让给别人。借着酒劲本来和景季海家就隔了一条街道,他却沿着村中心路一直往北走去,一直走到了修桥工地边。
“程英子,我喜欢你.....我爱你.......程英子,我爱你......”那起个小石子边砸向那年前刚竖起来的桥柱子。
“去你大爷的”又连着扔了几个,又觉得不过瘾,抱起一块大的,举过头顶,仿佛举着的是某个人一样,大喊一声:“去你大爷的!!!”那大石头狠狠的砸在了桥柱子上,这下似乎才过了瘾,又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