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一个凉爽的阴天,一支由四十五艘军舰组成的日本舰队穿过舟山群岛,进入东海湾,掠过上海南部,驶向杭州。
来到浅水域后,五艘护卫舰朝北向准备登陆的海滩展开炮击。日本帝国海军战斗轰炸机在空中组成楔形编队嗡嗡飞过,未遇阻拦,他们在查看空中及地面上有无抵抗迹象,或者说有无生命痕迹。
夕风号驱逐舰正加速向岸边行驶,舰身吃水很深,舰上炮口火光频闪,滚滚的黑烟从军舰的烟囱和船尾的烟雾发生器中冒出,在海滩和入侵者之间设下一堵帘幕般深灰色的墙。
在函馆号运输船上,埼玉县第十联队的士兵已做好准备,船一靠岸就背负沉重的行囊和步枪顺网梯攀爬下船。第十联队是一个新单位,由东京地区的预备役人员和新兵组成,这年夏天刚在城北埼玉县朝香兵营集结编成。上海战役给日本带来意外的伤亡代价,这条战争之路会很长——中国是一个庞大且人口众多的国家。如今要想成功需要更多的人手。
联队指挥官船桥一桥大佐,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老兵,建立过许多功勋,以七十五岁高龄从退休生活中征召出马。这天早晨他待在自己船舱里,因晕船而深感不适。登陆任务由他的副官浦和王子少佐指挥,在船桥大佐领导下,这位年轻的贵胄地位显赫而责任却不大。
“你以前到过日本以外的地方吗,羽田君?”A中队的指挥官和中大尉问B中队的指挥官羽田清人大尉。他和羽田还不熟,对他的外表也不大喜欢。在第十联队的军官中,除了船桥大佐,和中是唯一有实战经验的,曾参加过满洲里战役,他希望大家都记住这一点。
和中不是应征兵,而是志愿兵,他之前销售坂本公司生产的专利日文打字机,在经济大萧条期间因为生意失败而不得不参了军。尽管那打字机生意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他还是将他的处境归咎于别人。这种机器有一个载有一千多个日文字符的巨大圆盘,其中很多字由于太复杂而很难打印清楚,因此这机器又贵又不好用,打字的速度甚至比手写还慢。然而和中却心怀不满:为什么日本人要用罗马字母书写商业文件?这是西方另一种形式的殖民,而日本人可是优等人种!和中的排外种族主义思想始于他父亲的教诲,他的生活经历也强化了这些想法。
在和中看来,温文尔雅、受过良好教育的羽田似乎自认高人一等,但他根本没有权利这样想。羽田原是东京帝国大学的经济学教师,和妻子居住在东京都白金区一间现代艺术风格装修的公寓里,而白金区是东京都中心的繁华街区。1932年第一次上海事变以后,羽田被迫以预备役军官身份进入大学军事中队服役——没有别的选项。八月份时他惊恐地得知,高等教育的地位在国家事务中的重要性下滑,新的经济发展要务是巩固在中国的产业,那里迫切需要他的帮助。
“去过几个地方的,和中君。迄今为止我曾有机会去过满洲里、朝鲜,还去过一次美国。”
“美国,羽田君?那里怎么样?你一定感到了强烈的敌意和种族歧视吧?”
“倒也没有,和中君。通常在大学里工作的人是最开明的,我发现他们相当热情友好。”
“是吗?友好,真的吗?正是这些人呼吁国际社会联合抵制日本帝国,你却觉得他们友善?”
“只是我的个人体验,和中君,这是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好吧,让我们看看今天能从他们的朋友中国人那里感受到什么样的友善。和田中尉,让大家准备行动!”
卸货网从舷边抛下,紧接着放下供沙滩登陆用的改良平底渔船。当这些船一落到冰冷的海面上,士兵们便顺船舷攀爬而下,登上小船。
很快海湾水面上挤满了登陆用的小船。几分钟后,士兵、坦克、大炮开始拥上砂石海滩。第十联队的步兵奔上沙滩,在穿过杂乱无章的混凝土障碍、十字形横梁和有刺铁丝网时都弓着身子以防被子弹击中——但这只是个预防措施。海岸线太长,中国人的资源有限,连象征性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当地农夫接到军警派下的任务,让他们在相距很远的海岸碉堡里抵抗日本人。可他们很快就将警察的命令和威胁置之脑后,接着做他们千百年来一直做的事情——抓紧一切时间在田里劳作,以收获更多的稻米。当听到飞机的轰鸣、看到驶向海岸的日本舰队时,他们慌乱地向后奔逃,却被战斗轰炸机准确地扫射截住去路。放眼望去,黑烟从农田与村庄中升起,扫射和轰炸摧毁了守军的藏身之处,消除其后卫发动反击的可能。
登陆建立安全阵地后,便燃起篝火,派出了侦察分队去寻找食物、水以及可以提供情报的俘虏。
“看看这些,”和中厌恶地说,他们查看那些被放弃或被摧毁的碉堡,“克虏伯大炮、斯潘道机枪,都是德国货!希特勒说他要做日本人的朋友。瞎扯,外国人都不可信!”
联队排成行军队列,士兵开始向内陆行进。行进两公里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养鱼场,正好可以作为晚上驻扎的营地,旁边一片的房子可以用作联队司令部驻地,一个宽敞的大院和进场的通道平平坦坦,可供部队露营。
搭起野战厨房,做了数以千计的饭团,配发了清酒,来庆祝一次不流血的登陆。捕鱼狂欢开始了,嬉闹的士兵们很快就醉了,脱光衣服跳进鱼塘比赛抓鲤鱼,或空手或用刺刀,最后,捉鱼比登陆造成了更多的伤员。
养鱼场的主要建筑是一座大房子,带一个开放式厨房,原本用作餐厅供主人的大家庭、工人以及来钓鱼的客人所用。今夜这里便用作军官食堂。
士兵们用轿子将船桥大佐从函馆号抬到营地,他身高虽不足五英尺、虚弱、有血栓病,但当晚他的身体却显得好了很多,还可以在食堂里和手下的军官们一起喝碗味噌汤。
船桥大佐曾在三十年前日俄鸭绿江口之战中率部攻进俄军战壕,因而广受尊敬,那次战役是日本成为世界大国之际最辉煌的胜利之一。他足够老,还记得一个不同的日本,一个还在与现代炮舰理念以及日本之外民族抗争的日本;足够老,能够理解大日本的真正意义。正因为有了船桥这样的人,日本成长为一个军事强国,足以与世界上任何国家相抗衡。
“诸君,”他的声音因痢疾显得很虚弱,“请允许我作为首个欢迎各位来到中国的人!也许现在我们应该说是继台湾、朝鲜和满洲国之后的第五十一个县……”
屋内荡起一阵笑声。
“……这使我们抢到了美国人的前面,我们总算做到了,或者我应该说——已经做到了!”
又一阵笑声,船桥甚至也允许他素来僵硬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容。
“这确实是辉煌的日子。今天我们有幸平安登陆,为此我们应该感谢天皇,敬祝陛下万寿无疆!万岁!”
“万岁!”
在大佐的带领下,军官们干了第一杯清酒。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际,我想提醒各位:我们皆为天皇效力。我们在这里的行动是日本的行动,我们为天皇而战,我们的职责是为天皇增添荣耀!万岁!”
高高举起第二杯酒。
“作为日本人,我们甚至必须比国际社会中最杰出的成员更加尽职尽责,以此来证明我们的伟大。日本以严格遵守国际法规为傲,我们来到这里是与中国军队而非中国人民作战。现在我要提醒你们,日本已经签署了《日内瓦公约》。公约规定故意杀害平民、使用酷刑或非人道处置方式,以及不因军事的必要性且以非法形式破坏或侵占他人财产等行为,均被认为严重违反公约,视为战争罪!根据国际法,国家对任何犯有战争罪的本国公民负责,无论他们的罪行在哪里犯下,都必须对他们进行审判。因此,确保不使国家和天皇蒙羞便是我们爱国的义务!”
大佐举起酒杯,但未等万岁的欢呼声响起,浦和王子少佐开了腔。他非常年轻,大约二十一岁,是个花花公子,高大健硕的他拥有一张万人迷的脸庞,举止中透着傲慢的自信。
“您的话充满智慧,大佐大人,我们都洗耳恭听了。但恕我直言,《日内瓦公约》只适用于那些身处战争区域的人。我们在这儿对付的是农场里的动物,不是吗?”
饭桌周围爆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一个又臭又烂的农场!”
讥笑声变成哄笑。
大佐脸上薄薄的皮肤像半透明的羊皮纸绷在骨架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可以这么说,浦和少佐,并且很多人也都这么说。但正如你的堂兄赤崎王子所说,日本必须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因为她将受人评说。如今已不再是我那个年代,无线电可以随时报告在现场所发生的一切,还有镜头捕捉我们的行为,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恕我直言,大佐,”浦和坚持着,兴致勃勃、激动兴奋、酒意醺醺,“您刚才提到的那些‘国际社会的杰出成员’究竟指哪些?美国、英国?那些认为瓜分世界是他们天赋特权的新老殖民主义者?那些在凡尔赛和华盛顿欺骗我们的人?那些当面对我们微笑转身却武装、资助我们的敌人中国的人?那些呼吁世界各国孤立日本的人?我们应该向这些人让步吗?正是这些人发明了那些所谓的法规来禁锢限制日本人,好让他们不受阻碍继续统治地球!”
大佐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他的表情像京都的佛像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鲤鱼寿司、鲤鱼天妇罗还有鲤鱼烧烤都已摆放上桌,还有大量的米饭以及更多的清酒。军官们都本能地意识到不可能有更好的了,便坐下安心地吃了饭。
联队的几名尉官坐在一起大吃大喝、互相敬酒,他们这场冒险的第一天毫无风险,还有这份洁净、干爽、美食与醇酒,这让他们很开心。
“和田君是哪里人?”B中队的金子一郎向邻座A中队的和田成之问道。
“原本是中山人,但已经在东京住了五年了。”
“哦,怎么会去了那个大而烂的城市的呢?”
“只有这样才活得下来啊!我家有个农场——以前有过。经济崩溃时我父亲欠了债,我们不得不借高利贷来买种子。看着家里的祖产慢慢消失,那真是件糟糕的事。”
“你对这些事情怎么看?武士道还有农场里的‘动物’什么的?”
和田解开他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穿的白色棉背心,上面满是红色和黑色印迹,是些汉字和印章。
“这是为我的家族穿的。他们送我到这里来,是让我像英雄一样地战斗。我坚信武士道,我们必须为我们的人民、国家和天皇而战!”
“当然,你说得对!”金子说,“但我还没有杀过人,也没有见过杀人,不知道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羽田大尉在旁边听到他们的交谈,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和中大尉摆出他那小个子斗鸡般趾高气扬的架势,插了进来。
“是这样的,金子!有这种想法的人你不是第一个。当年我刚在满洲里登陆的时候也这么说过,你知道我的中队指挥官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不吃鱼和鸡吗?还有涮牛肉片?动物就得死,某些人种也一样!’”
酒过几巡,浦和少佐和和中大尉就发现他们之间心意相通、志同道合,尽管身份地位悬殊。
“日本在中国的行动完全公正合理,”浦和少佐说,“我们的政府早就明确表示,我们根本没有领土野心,可他们在上海用达姆弹 [6]朝我们的脊背开枪!”
“当然,您是对的,少佐大人!”和中话也说不利索了,但语气间对这比他年轻一点的人无比恭敬,“那所谓的中国政府根本就不是政府,是帮匪。他们口中的政治只是一伙帮匪从另一伙人手里抢夺权力!”
“说得太对了,和中!中国的第88路军根本不是一支军队,是一群在帮匪控制下的乌合之众。我们在中国所做的一切都公正合理!我们没什么不能让全世界知道的!”
但是最后这句话近乎直接斥责了大佐,浦和及时打住,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大佐大人!能在您这样一位杰出军人和英雄的指挥下作战,我们深感荣幸!请向我们传授您宝贵的战斗经验吧。”
老人眯眼微笑,看着他这位傲慢自大、咄咄逼人的下属,忆起了往事。
“很好,我可以和你们说说这个。当年我在鸭绿江获得的勋章,是带领我的士兵用刺刀对付俄国人的加特林机关枪。那时我就像你们一样年轻,手中只有武士刀,但我们赢得了胜利。为什么?因为武士精神!我们战胜了一个更大、更强、装备更好的敌人,就只因为武士精神。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信念,谁也没有想着逃跑或失败,我们必胜的意志比敌人更强大!这就是武士精神的精髓。武士刀是武士的灵魂,这是我们的传统。我们的准则是武士道即武士的行为方式,而武士刀是武士力量的象征。作为一名日本军官,你决不能让刀离开你的身边,它显示你的等级,带给你责任、忠诚和荣耀。所以我对你们的忠告是:不要随意动用武士刀!一旦提刀在手,它会诱惑你挥刀乱砍。我们的武士祖先们生来便拥有任意在无辜者身上试刀的权利,但是那没有带给我们文明。我们后来享有的文明,是外国人的黑色轮船带来的。武士道并不是屠杀无辜者的理由,武士准则指导你正确用刀,也谴责和憎恶对武士刀的滥用。一个毫无理由胡乱挥舞武器的人不是武士,只是个浮浪牛皮汉。上乘的胜利不需要流一滴血——就像今天一样!”
他朝勤务兵示意。
“好了,诸君,我先告退了。明天早上还有漫长的行军在等着我们呢。”
在大佐退席后,浦和王子对军官们说道:“诸君,我有个好消息!今晚是我们在中国的第一个晚上,值得纪念!为给它增添一点特别之处,旅团组织了一项重大活动,一次特别的‘剑术示范’。所有的人都受到了邀请!我带大家过去。”
困惑、兴奋、半醉半醒间,大多数军官都从桌边站了起来。没有起身的没有几人,羽田大尉也在其中。
“不和我们一起去吗,羽田君?”和中问道。
“我想不了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但剑术……”
“我不太喜欢体育活动。”
“我原来就不觉得你会喜欢。”
羽田大尉回到他的住处,那是农场里那些棚屋般简陋房舍中的一间,他很高兴能够独处。在夜晚的这个时候他的思绪愈发萦绕着东京,萦绕着白金区,萦绕着他那被迫分离的新娘惠美子,她独自留在他们那间漂亮的现代公寓里。她用对他的爱和精致的品位装饰了那间公寓,而这品位正是他钟爱她的无数理由之一。她现在也许正独卧在榻席上,思念着他,犹如他苦苦思念着她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告别信,抑制着情绪重读了一遍,努力从其中饱含的爱中汲取最好的感情:
亲爱的丈夫,希望你安全舒适。
看着你离开,这撕碎了我的心。
我拼命忍住眼泪,因为知道你要是看见我的眼泪会更加痛苦。
我们幸福的梦结束了,但我祈祷那只是暂时的。
天皇说战争将在一个月内结束。
无论你在哪里,我的灵魂都跟着你。
亲爱的,务必照顾好自己,回到我身边……
浦和王子带领军官们从养鱼场出发,在黑夜中沿着大路走了约一英里,来到一片树林边,映着夜空的细长树木显得白森森的。
树林那边,一排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通向一个大院的小路,那里的房屋已被空袭夷为废墟,余烬未熄,烟雾更增添了神秘而诡异的气氛。
一百五十名军官,刚过联队军官总数的一半,在空场的三面排成队列。在第四面的中间是一面武士旗,倒L形的竹竿上垂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帆布条,上面画着一条黑色苍龙。
即使那些不是武术大师的军官也从学校教育和军事训练中知道,此刻要保持静默沉思,摇曳的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一声号令:“向旗帜鞠躬!”
他们鞠了躬。
“向太君鞠躬!”
一个身影在火光中出现,让周围的军官们猛然一惊。此人身粗体短,像缩小版的相扑选手,着全套武士甲胄,一身黑,戴着头盔,面孔隐藏在防护网后,盔上有龙形徽。
他们都知道这是谁。这个人声名远播——高井广明中佐,人称蒙面太君、满洲里之鞭!
他两脚开立,在旗前稳稳站定,用双手捧起他的刀,如同献祭一般。
长时间的静默,然后他开口说道:“看呐,武士刀!武士之刀——美丽、令人愉悦。铸刀师似神,在精钢浇铸淬炼之际将魂灵注入其中,抡锤磨石皆为崇敬之行。柄端饰以金银;把手以硬木刻制,裹以鲨鱼皮和锦绸;刀鞘用佳木雕成,葛巾紧裹,涂以亮漆,饰以龙形。刀应钟爱,一刀该有一名;刀应受崇拜,甚至供入神社。日本之神已施法力于每一把刀之上,使其完美、无瑕、无双!”
蒙面太君迈步从一排排军官面前走过,边走边审视每一张脸。
“拯救日本是我们神圣的使命。两千多年来,帝国未尝败绩,成功的关键正在于我们坚信胜利!诸神对日本庇护有加,因为大日本的人民和土地是神圣的,优于任何其他国家!天皇是神而不是凡人,是天照大神的直系后裔。日本的神圣使命在于皇道,要使所有民族归于一统,让全人类都可以享受神圣天皇的护佑!我们正进行一场圣战,日本的天命是成为世界的中心。我国被西方列强踩在脚下已经太久了,但是人类文明史之最后一战即将来临!这将是一场猛烈的碰撞,将为金色的未来铺平道路!真正的武士必须站在一起,为这一事业牺牲一切的时刻已经到来!”
蒙面太君顿了顿,掂量着他的话对军官们所起的作用,眼睛扫视人群,看其中有没有软弱或有怀疑的,他一个都没有发现。
“唉!我们军中的兄弟并不像应有的那样团结,有些人愚蠢地谈论什么和平!但是迟早他们会看到那样做的错误。正如那个和平论者竹岛,他说了太多关于和平美梦的空话,已被扫开。谁敢挡日本的成功之路,谁就将化成尘土。看!”
他拔刀出鞘,响起一阵精钢激越之声。
“谁还梦想着和平?大声说出来!”
一段长长的、给人深刻印象的静默,无人动弹。
“正如我所期望!我们是兄弟,团结在武士精神之下!”
他用刀尖指指四方。
“这块土地不能看作是正常的国家。这一片广大的蛮荒之地,上面只有愚昧无知、没有文化的农民,他们生活在贫困之中,受无耻的匪帮无所不用其极的剥削。所谓的国军只是一帮无法无天的乌合之众,被企图摧毁自己政府的军阀们所控制,根本不把大日本帝国放在眼中!中国不是正常的国家,战争规则在这儿无效。准备好面对一个奸诈的敌人!相信你手中的刀!”
“这把刀,”蒙面太君举起武器,“准备好随时出击,它快过灵蛇!这才是真正的武士信条。任何心肠软弱或出手犹豫的人,当面对敌人看清其真相的时候,都将改变。要么变要么死!看……”
太君拍拍手,一个中国农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趔趄着被推向空地中央。他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色棉袍,头发竖立。这个可怜的农民约二十五岁,他和其他一些年轻的农民正在翻耕稻田时被抓住,他们本应守在海滩上的碉堡里。
“看看这个支那人!没开化、无知、粗野、肮脏。看他那样子,没有头脑、游手好闲!怎么看都是个低等生物!”
寒光一闪,蒙面太君的武士刀凌空划过,一瞬间似乎武士刀只是从那农夫旁边或是头上掠过,并没有触及他,但紧接着传来“噗”的一声,带点水声像有只西瓜被厨刀一剖为二。然后,缓缓地,这中国人膝盖一软,他的头颅像是被动脉中喷涌而出的血流推得从肩膀上略略升起,然后“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滚到蒙面太君的靴子前。
“见证武士刀!美器、圣具、替天行道,扫净天下渣滓。这头……”
他猛然一脚将那头颅踢开,好像踢开一块土疙瘩……
“只是第一颗,我们苍龙兄弟会的诸君,也包括所有在场的各位,在完成我们神圣使命的同时,将会砍下更多!诸君,请听我说!过去武士是一个阶级,与农夫、商人和教师有别,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崭新的阶层体制,在这个新体制中所有的战士都是武士,无论你来自哪里、什么出身,人人平等,为着一个信念团结在一起。我们都出身于同一个大家庭,那就是大日本国!所有为天皇而战之人,无论原来是农夫或是商人,教师或是工人,如今都是武士!你手中的刀就是你的荣誉勋章。务请尽职尽责!”
他在那农民的布衫上将自己的刀刃擦拭干净,插回刀鞘。
“诸君,前途漫漫,我们的旅程不会容易。为了让诸君轻松一些,兄弟会安排了一项娱乐活动,我们将举行一个比赛,我们就叫它剑术比赛吧!各联队必须为本部的最佳剑手命名。你部队的声誉将取决于你,务请竭尽全力!你会有大量练习的机会。”蒙面太君再次停顿,慢慢审视每个队列,好像在仔细检查每一张脸。
“我们将再次相见,在那之前,请记住!为武士准则增添光荣,与弟兄们同心协力!”
蒙面太君后退隐入黑暗之中。
“为天皇而死!万岁!”
黑暗中响起他的告别呼号,凶残尖利。
一阵发自肺腑的狂野呼喊应声而起,将羽田从不安的睡眠中吵醒,一路回荡传向上海及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