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昆仑之顶,玉珠峰。
玉珠峰在东昆仑之顶,高二千尺,山顶终年积雪覆盖,雪粒晶莹,如同鲛珠,是为玉珠二字之来由。峰高入云,巍峨奇美,一如潜龙出渊,直逼苍穹;又似卧凤逐日,横亘九霄。碧空与白雪相接,残霞与青云齐飞。云雾缭绕,似琵琶羞女,半遮娇面。又兼悬崖百丈,寒冰数里,冰下暗河翻涌,艰险异常。
可这玉峰山却伫立着一座寺庙,梵天寺。
梵天寺是密宗大寺之一,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佛家三神兵之一的无量剑,便是藏在此寺,不过自从上代方丈玄集大师在中原失踪之后,梵天寺再也没有见过无量剑。可是百余年之前,盗神唐子风皇家墓地盗宝,震惊江湖,一时间武林中人争相抢夺无量剑,同时也在寻找唐子风后人的消息,这也直逼得唐家之后盗圣唐化淳躲躲藏藏,不敢在江湖露面。二十年前,终于被人在昆仑一带,发现了唐化淳的经历,可是众多门派派人追寻,皆是无果。唐化淳失踪!而伴随唐化淳的失踪和唐家灭门惨案的发生,这场风波暂时平息。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个月前的唐门盗宝案再一次激起了武林风波。
唐门祖墓有众多唐门高手把守,除为守护家族神灵牌位之外,还有唐门一至宝,三忘三生散。这是一种武林奇毒,三忘者,一忘父母师恩,二忘六识魂魄,三忘子孙后代,忘得也是三生之人。凡染此毒者,忘喜,忘悲,忘痛,忘苦,忘身,忘意,欲生而不可,求死而不能,虽无痛苦,可与行尸走肉一般无二,可称天下第一奇毒。据传乃是唐门先祖中有一位极善制毒的天才为情缘所困炼制而成,本为忘情而制,不料却能使人忘了魂魄,世人亦称此毒为忘魂散。
这唐氏祖墓唯有历代唐门门主可携门主密令进入,其余人皆不可入,而且唐家堡地形复杂,高手众多,暗线极广,想从那里偷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同百余年前的皇陵盗掘案一样,那大盗还是选择了墓地,不过这次却是唐家的祖坟,与朝廷不同,唐门是武林世家,而且威震蜀中,就连中原武林也不敢小觑,于是唐门当任门主唐元仁马上下达了江湖追杀令,亦得到了朝廷的默许,而目标,便是,失踪多年的盗圣唐化淳!
“慧慈大师,你们真的不想找回无量剑吗?”唐元义说道,他是唐元诚的兄弟,也是唐门顶尖高手之一,但他此刻面色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愤怒之故,也有可能是因为梵天寺建得实在太高了,有些缺氧,哪怕是他也都有些不适应。
“阿弥陀佛,唐施主此言差矣,无量剑乃是佛门至宝,怎可不找寻呢?”慧慈双手合十,眼皮也未曾眨动一下,犹如入定一般。
“那为什么贵寺对在下的要求推三阻四呢?”
“阿弥陀佛,唐家堡丢失至宝的事情老衲也有耳闻,但是时隔二十年,就算是盗圣也应有花甲之数,施主想一下,一花甲之人怎能入那看守森严的唐氏祖墓呢?”
“哼”唐元义冷哼了一声,道:“大师既然发问,那在下也只好告诉你了,那唐化淳虽是盗神之后可是从小便是在下的祖父将其养大,论辈分更是在下的族叔,不过三十年前因触犯族规被废除武功,逐出唐门。大师,你可知他是犯了什么族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慧慈并未说话,只是默念罪过。
“他犯的便是偷盗三忘三生散之事,当初我父念及亲情,只是废其武功,逐出唐门,却未曾想到此人不仅恢复了武功还练就了盗门绝技,竟然偷了佛门至宝无量剑,如今更是再度偷走三忘三生散的秘诀。”唐元义一口气便将这些旧事说完,又道:“都说家丑不外扬,今日我唐门可算是将这家丑扬了出去,我与大师推心置腹,料大师应不负我。”
“阿弥陀佛,唐施主息怒,老衲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本不愿顾此事,可是唐施主的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老衲也只能为施主指一条明路了。”
“那究竟是何明路?”
“天下第一帮中流帮的帮主萧社平。”
唐元义面色一变,暗骂慧慈老和尚老奸巨猾,那中流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威名更甚于唐门,况且那中流帮与唐门曾有过节,又怎会真心相助,他再欲发问,却只见慧慈紧闭双眼,默念起佛经来。
唐元义见状,起身冷哼,拂袖而去,却在大雄宝殿门口碰见一人,此人是谁?便是头章提到的唐化淳亲儿,唐岳秦。
其实唐岳秦与唐化淳年轻时的模样还比较相似,只是目若蒙尘,他听见唐元义的脚步声,侧身让开,并微施一礼,唐元义倒是没有认出来,他此时正在气头上,那会管一个瞎子的行为,随即步行如风,从唐岳秦身旁过去,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只觉得唐岳秦腰间的玉佩有些眼熟。
待唐元义一行人远去,送客的小沙弥这才对唐岳秦行了一礼:“不知这位施主是来礼佛,还是求签?”
唐岳秦依然将折扇握在手中,他道:“我来此处,为的是一样东西,能否带我去见方丈。”
“施主稍等”
“唐岳秦微微点头”他不是天生目盲,而是在七岁那年突发奇病,导致失明,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不多时,小沙弥便回来了,他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方丈在寺后面的经堂等你。”说罢,便要去拽唐岳秦的胳膊。唐岳秦连忙止住,道:“小师父前面带路即可,在下能跟上。”
二人于是绕开大雄宝殿,拐弯进了一条走廊,小沙弥在前面走,唐岳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
走了一会儿,终是小和尚童性未退,不由问道:“施主你真是失明?”
“哈哈”唐岳秦展开折扇,笑了两声,说道:“那是自然。”
“那施主走路为何比小僧还要稳当,如此说来小僧岂不是白长了双眼么。”
“小师父说笑了,我虽然目盲,但是我仍能听见,能嗅到,仍能感觉出这天下之大,奇美壮丽;这山河湖海,吞吐波潮;这梅花落雪,暗香袭来,如此一来便是知足,知足者常乐,常乐者信人,所以我相信小师父。”
“阿弥陀佛,小僧受教了,方丈就在前面的房中,我领您进去。”小和尚不知不觉间便用上了敬语。
待到唐岳秦进去,小和尚方才关门而去。
“施主,如若方便的话,便请坐在老衲身边吧。”慧慈方丈说完话,便默不作声,反而念起了佛经。
唐岳秦不懂密宗,也未言语,只身也坐在了慧慈身旁的蒲团上。
良久,慧慈方丈才开口说道:“唐施主,可愿陪贫僧去寺外走走。”
唐岳秦一方面纳闷这玄慈大师的行为,另一方面还纳闷这大师为何知晓其名,但他强压疑惑,并未多言。
于是二人出寺行走,约摸有半个时辰,行至一处悬崖,此时,慧慈这才说道:“唐施主,老衲知道你心中的疑惑,之所以让你陪老衲枯坐,是在考察施主的心性,既然施主通过了老衲的考验,那便让老衲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请大师明示。”唐岳秦行了个礼说道。
“二十年前,有一人怀抱一把剑,爬上昆仑顶,来到玉珠峰,并进入了梵天寺,当时老衲还是代理方丈,那人个不高,约有个四五十岁,面白无须,但眼神却是饱受沧桑之色,身体似乎受了不小的内伤,老衲将其救治,却发现此人怀抱一柄神剑,正是我师父玄集方丈的无量剑,也是佛门至宝之一,说至此处,施主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盗圣唐化淳?”
“不错,与其说是盗圣唐化淳,不如说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方才见你容貌与他甚似,而且腰间的白玉上还写了个唐字,便才将你带到此处。”
“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此处名为百丈崖,也是唐化淳跳下去的地方。”
“什么?”唐岳秦闻之也是大惊,没想到他的生父竟然自这山崖之上跳了下去。
“阿弥陀佛,唐施主节哀,当初唐老施主前来还剑,遭人追杀,老衲亦感愧疚,此剑本非令祖从本寺盗出,而是老衲的师父遗失,不料令祖皇陵盗剑,这才结下了诸多因果。后来,令尊又不远千里将无量剑归还,老衲却未能将此事昭告武林,致使令堂被害,施主你家破人亡,也害了唐老施主,老衲白修了一生佛,终是犯了三毒之罪,此事在老衲心中憋了整整二十年,旧时业报,便让老衲以万劫不复之代价,今日偿还,以慰令尊堂之灵。”慧慈大师说罢,连给唐岳秦反应的机会也没有,直接挥掌拍向心口。
“大师”唐岳秦话未出口,慧慈大师便已坐化圆寂。
唐岳秦神情木讷,如同雷击,先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慧慈大师自断心脉而亡,可谓是人无言,泪上心头。他向着慧慈大师的尸首叩了三个响头,便要起身离去,一时间家破人亡之仇,生离死别之恨,长者逝世之苦,再念及养父母之恩,身世之悲,目盲之痛齐齐涌上心头,饶是唐岳秦再怎么知足常乐,再怎么乐观也是五味杂陈。
登天难,为人更难
黄连苦,人间更苦
江湖险,人心更险
寒冰薄,人情更薄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零落天涯几度秋,浮萍无根终作尘。
哪有什么儿女情长,只是痴仇离恨;哪有什么匡扶正义,只是勾心斗角;哪有什么策马扬鞭,只是刀光剑影。
唐岳秦长叹一声,按住心中对养父母的愧疚之情,便要纵身跳下这百丈涯,可是身子却被一双大手摁住,动弹不得。
“跟我来”
唐岳秦只听得这三个字,便之觉后脑挨了一掌,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