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祖祥家离高粱地不远,贾祖舜领着马如龙不长时间就走到了。
一进院子,马如龙贾祖舜就停下了脚步。靠着西院墙放着口棺材,棺材前有两个和尚正在念经,贾祖祥、吴玉兰夫妇在后面站立。旁边还有几个人,看样子是贾祖祥的邻居朋友来帮忙的。
大约十多分钟后,和尚念完了经。帮忙的人过去抬棺材,吴玉兰、贾祖祥哭起来。抬棺材的出了门向西走,帮忙的扛着锨扛着镐走在后面,贾祖祥跟两人打招呼,马如龙道:“你们先去忙。”
“村里的墓地在西山下面。”贾祖舜和马如龙出了院门,看前面人走得远些了,贾祖舜对马如龙说,“不多他们动作倒是挺快的。”
“你说动作挺快是指这丧事办得快?”马如龙问。
“是啊,买棺材、看墓地、请和尚、找邻居帮忙,真够快的。”
马如龙看着远处前行的送葬队伍,眉头皱起来。
“他们家孩子什么情况?按说是不是应该一起送葬?”
“他家一个男孩,有十岁了吧,是应该一起送葬,可能上学没让他回来吧。”
“他们一会儿回不来,你领我到学校找找他们家孩子吧,我想问问他吴震的事。”
“行,不过得等课间休息。”贾祖舜说着领了马如龙向村里小学走去。
王连喜家在村南,贾祖尧、柯镇海、小刘三人从高粱地来到他家。王连喜四十岁左右,五短身材,和妻子在村里做豆腐为生。
“卖神药的吴震被杀了,你知道吗?”贾祖尧简单介绍了一下,柯镇海开始询问。
“我中午听说了。”
“前几天你去他们那里买药了?你家老太太得的什么病?今年什么年纪?”
“我娘七十三,咳嗽挺长时间了,还有腿脚不灵便,有一年没出院子了,近几个月几乎起不来,”王连喜回忆起来脸上仍有痛苦表情,“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前些日子听说贾祖善兄弟那里有神药,我就去买了给老人喝,没想到第二天我娘就……”,王连喜攥起了拳头,“孩子从学校回来一起办完丧事就去找他们,想讨个说法,我想了想,虽然那吴震没什么好怕的,可贾家兄弟不好惹,我怕孩子吃亏,就把他拉回来了。”
“你孩子呢?”
“他上去六七天就回学校了,他在云湖师范上学。”
“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和你家老人一样,吃了他们的药没治好反而病重甚至人没了的?”老柯问。
“别的没听说,”王连喜摇了摇头。
“回忆回忆,说说去买药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
“你看到的,听到的,什么都行。”
“我记得去买药是八月二十二,上午去时有人在那里拜神,也有去买药的,贾家兄弟和吴震都在,拜神的有我们村的,也有邻村的。”
“我先买了三炷香,给高粱神磕了头,再过去问吴震买药,我问他‘老太太吃了你的药要是不起效怎么办?’那吴震说‘不起效我退你钱,’我就买了半斤。”
“回来的路上,还碰到有去烧香的,有去买药的。”
“你都碰到过什么人?”
“有村里贾祖裕的老婆领着孩子去烧香,有去买药治腰疼腿疼的,后来一次去还看见有穿制服的当兵的……”
“当兵的?”柯镇海知道云湖驻扎着一支外号叫做“老虎团”的部队,短短时间居然有当兵的去凑热闹,这高粱神和神土剂真是够神的。
从王连喜家出来,天色还早,柯镇海问贾祖尧:“你说过有个厨子去吴震那里看过刀伤,能领我们去他家吗?”
“当然行,没问题。”三人三拐两拐,不久就到了乡厨刘二根家。
刘二根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院子里有声音,看到是保长来了,急忙擦擦手迎上来。
“二根啊,这位是柯警长,今天早晨有人发现卖药的吴震被杀了,警长来办案。你知道什么就如实说。”
“吴震死了?”刘二根张大了嘴,看来他还不知道这事。
“是啊,他被人砍了头,尸体扔到河里了。”老柯看着他。“上去十多天,你去找吴震买过药治刀伤?”
“是,那天上午我在贾耀光家做饭,他老爷子八十大寿,来了些亲戚,快做完饭的时候,不小心刀割到手,前一天我听说吴震那里卖药,因为离得近,我就跑过去了。”刘二根抬起左手,给三人看手背上留下的刀疤。
“前一天听谁说的那里卖药?”老柯问。
刘二根愣住了,“我,我记不清了……”他低下头。
“你得说实话!”贾祖尧在一旁提高声音说。
“有没有收吴震或者那两兄弟的钱?”老柯问。
刘二根头上冒出汗来,“我,我,我是收了他们一点钱……”
“好啊刘二根,你去当托!”贾祖尧呵斥道。
“前一天晚上,那吴震跑来跟我说,让我割伤手去找他,还先给了五十个铜钱,说剩下五十过两天再给,后来也给了……”。
“你后来有没有再问他要过钱?”老柯问。
“没有没有,保长在这里,我敢发誓!他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刘二根急红了脸。
“好吧,我们相信你。”柯镇海朝贾祖尧点头示意,三人离开了。
学校操场不大,有花圃,有石头垒的乒乓球台子。稍等了一会,下课铃响了,学生们跑出教室。贾祖舜冲一个跑得飞快的小男孩叫道:“世文,过来!”叫贾世文的男孩跑了过来,跟贾祖舜打招呼。
“你舅舅吴震被人害死了,你知道吗?”贾祖舜问他。
贾世文本来兴冲冲的,一听这话显得不知所措,“我,我知道,”他低下头。
“你爹娘没让你下午请假?”马如龙问。
贾世文嗯了一声。
“你舅舅最近一次去你家是什么时候?”马如龙问。
“我,我不记得。”这时有别的孩子在远处喊“贾世文!快过来!”,贾世文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一转身跑开了。
贾祖舜再叫他,他已跑得远了。
“这孩子腼腆,可能有点害怕。”贾祖舜说。马如龙摇了摇头。
在贾祖祥家门口又等了段时间,送葬的人才回来。远远看见两人在等,其他人打了声招呼都各回各家了。
“您二位还有事吗?”走到近前,贾祖祥问。
“警长还有事想再问问。”
贾祖祥把二人请进屋。家里摆设简朴,看样子刚能解决温饱。
“吴震在村子里有什么朋友吗?”
“没有吧,没听他说过。”贾祖祥答道。
“他开始卖药以后,在村里应该一下子家喻户晓了,有没有来提亲的,或者,会不会有自由恋爱?”马如龙问吴玉兰。
“提亲的?没有,其他的也没听他说过。”吴玉兰眼角还有泪痕,脸色憔悴。
“早晨回来都忙什么了?”
“先去买了棺材,正好木匠那里有做好的,就让他送来了,再去西边庙里联系了超度的和尚,回来吃了点东西,又去找几个朋友和邻居,找他们过来帮忙。墓地是我父母留下的,还有空地。贾祖善兄弟找人送来了香纸。”贾祖祥说完抬头看了马如龙一眼。
“昨晚忙什么了?”马如龙又问。
“昨晚,没忙什么,就在家里。”贾祖祥看了看吴玉兰,吴玉兰点头。
“吴震常来你们家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间来的?”
“他不常来,最后来是三天前,吴震说贾祖善他们分了钱给他,他买了只鸡,过来和我喝了点酒。”
“三天前?”马如龙问,“当时孩子在家吗?”
吴玉兰在旁边站着,这时身子一晃,像要跌倒,贾祖祥忙起身扶住她,随即道:“警长大人,不好意思,她可能身体不舒服。”
马如龙点头,“好吧,你们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打扰了。”
四点半,三人已在回警局的路上。老柯和马如龙互相简单说了说问来的情况。
回到警局,殷长安队长正在等他们,两人和小刘把问询和查验的情况详细做了汇报。
“够复杂的啊,”殷队长看了看他们三个人,“从你们说的情况看,我觉得凶手为什么要砍头分尸是个重点,吴震这么个人,即便招惹到谁,可能被骂一顿,顶多也就挨一顿打,被砍头不合常理;第二,追凶的范围可能要再扩大,你们说的几个人,卖药的王连喜,贾家兄弟,还有那个厨子,现在看和吴震矛盾都不太大。”
“我觉得贾祖善兄弟和贾祖祥夫妻可能隐瞒了什么,”马如龙道,“贾祖祥的儿子说记不清他舅舅最晚是哪天去的他家,可贾祖祥说是三天前,也就是八月三十,这孩子在说谎,为什么他要说谎呢?我觉得他父母安排过。”
殷长安点头,“有道理,那贾祖善贾祖良兄弟说上午下午轮着去高粱地,他们昨天一天包括晚上的行踪也需要再找人了解印证。”
“你们觉得那兄弟两个和贾祖祥夫妻都有嫌疑?”柯镇海问。
“他们应该没什么杀人动机,不过,他们可能知道凶手的线索,或者,里面也可能另有隐情。”马如龙说道。
“你说另有隐情是指?”殷长安问。
“可能——死的人不是吴震。”
柯镇海和小刘听了这话一下子都站起来。
“你这想法很疯狂啊,你不是说他们都去送葬了吗?一早那个吴玉兰可是哭得撕心裂肺的!怎么可能不是吴震呢?”柯镇海瞪着眼大声说。
“是,我现在证据不足,还只是猜测,不过有几点,一是小刘说尸体挺壮实,我们问吴玉兰时她说吴震不愿意种地,吴震本人应该不是个身体结实的人;第二,他们处理后事速度也太快了,好几样事不到半天就办完了,好像早有主意有安排似的;还有这账单,我们上午在保长办公室问话的时候,贾祖善兄弟、贾祖祥都没去过庙里吗?如果去过的话,应该有人会把它收起来。”马如龙又掏出那两张账纸。“另外,死者如果不是吴震,有些事就能解释通,之所以砍头,是为了掩盖真相,让这人代替吴震死掉,可能对贾家兄弟和贾祖祥家都有好处。”
“如果不是吴震,那死的是谁?又是谁为了什么杀人?吴震去哪儿了?”殷长安拿起杯子,看着马如龙。
“我觉得还是得先从死者是吴震来调查,可能还有没查到的情况。如果是另有人失踪,不久就会有到警局报案的。换个人死,根本没头绪嘛!”柯镇海道。
殷长安没有回应。
“王连喜说有一天有当兵的去买药?”马如龙问老柯。
“是,问话时他提到过。”
“是哪一天?”
“没问啊,可能是他儿子去找吴震他们,他去拉儿子回去那天。”
“当兵的去拜高粱?买神药?这事我觉得不一般。”
“那我们明天再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