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你为何盯上了这间别苑呢?”我问坐在我面前的蒋明月。
她眼神温柔下来,“你知道吗,五十年前,这座别苑是谷之家的,谷之是独生子,真的很对不起方家,因为我,绝了后。”蒋明月语气淡淡的,可眼中分明已满是泪水。
“你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方谷之?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投生不再记得你了?”我抛出我的疑问,“而且,照理说,你是来不到这里的,黑白无常应该已经抓走你了。”
“这一点我也很奇怪,”她看着我,不像是说谎,“我死后没有人找过我,我夜里乘船来的洛阳,当然,船家不知道我在。”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按照道理,执念太深的难以轮回,于是便留在了人间。
“妈妈死后,我就是只想再见谷之一面,可这不太可能了。”
“这屋里的其他人呢?”我看着周围的人,“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蒋明月替他们回答了,“他们是本地的孤魂,没有地方去,我便将他们聚在这里,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大家将心愿告诉我,我们尽量替你们实现,看看实现愿望后能不能去转生,若是不能,我带你们去见冥王。”我思虑之后说。
“姑娘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蒋明月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说实话,我们在这里待的够久了,一直在等机会投入轮回。”
还没等我开口,曜尘猫声猫气地说,“她是个老神仙,年纪超级大那种。”说完,我脸上笑嘻嘻,手上狠狠捏了捏他的爪子。
“原来如此,那就劳烦姑娘了。”蒋明月派人取来纸笔,将所有人的愿望写下。
我看着这些愿望,其实很简单啊,可惜,他们在人世时均未能实现,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我赶忙拭去,“我们从简单的开始吧。”
02.
所有的心愿里,唯蒋明月的难些,她想见一见方谷之,这可能需要我为她造一个幻境。
先前见的十二岁小姑娘的愿望最简单,她想要吃一顿饱饭,她生前在流亡时,饿死在了洛阳街头。
鬼和人吃的自然不同,他们不能吃阳间的食物,我和曜尘便去冥界置办了一桌宴席,打包带到别苑。
大家围坐在在一起,我才发现,这里的鬼魂,除了蒋明月,其他鬼都是唐初时死于战乱的普通民众,而那些让他们久久无法离去的执念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有的想要件新衣裳,有的想要放风筝,有的想要飞翔,这些简单的事情都被我交给曜尘去办了,至于我,我得解决蒋明月。
03.
“你先将这碗符水喝下,”我把碗递给蒋明月,“我须得知道方谷之的样貌,才好给你造一个幻境,你切记,长话短说,时间有限。”
“好。”蒋明月喝下符水后,躺在床上,对我说,“我可能再求你一件事?”
“说吧。”
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竟还泛起了红晕,“若是可以,请让我与他共同泛舟赏月。”
“你这要求不高,我答应你。”
“那就多谢姑娘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笑容甜美。
我先抽取了一小段蒋明月的记忆,方谷之确实长了张祸害众生的脸,作为一个男人他的面相虽然阴柔了一些,可丝毫不妨碍面容的帅气,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是世间少有的贵气,不染尘埃,不落俗套,这或许也是蒋明月倾心于他的原因吧。
半个时辰后,蒋明月彻底沉睡,自从变成厉鬼后,她就不再需要睡眠了,这次想给她补一个迟到五十年的美梦。
蒋明月在一个长亭中醒来,此时风轻拂弱柳,她不禁生出一丝寒意。
“穿得太少了,你会生病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还是那么温柔,话音刚落,一件外衫已经披在她身上。
蒋明月回过头,满眼泪水,一时竟无语凝噎。
“怎么还哭起来了?”方谷之皱了皱眉,帮她拭去泪水,“若是这点事情便能感动你,你也太好骗了。”
蒋明月一把抱住她,“谷之,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方谷之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这不是来了,不哭了,我带你去看月亮。”
“好。”蒋明月擦去剩余的眼泪,笑盈盈地看着方谷之。
他们坐在船头,船家慢慢地划着,还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蒋明月的头靠在方谷之的肩膀上,月色正好,温柔地撒在湖面上,像镀了一层金粉。
“谷之,一直想问问你,在遇到我之前,为了给你的曲子编舞,你跑了多少地方?”蒋明月问道。
方谷之笑了笑,“傻子,我早就听说你一舞倾城,想见一见,曲子确实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但从来没想过要为它编舞,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接近你罢了。”见蒋明月面露些许愠色,他接着说,“从你每日跳舞的时间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红尘女子,见到你时更是被你的灵气所吸引,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反正我当时就像中蛊一样,可若是普通的靠金钱联系,不免太俗气,玷污了你,自然是以曲会你是最好。”他停了停,看着蒋明月如星辰一般的眸子说,“而且,我相信,你懂那个曲子。”
蒋明月又开始落泪了,可能这就是好看的女子的权利吧,她的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她的梨花带雨也让人心疼。原来,世间真的有人可以美得连哭都是一幅美人图。
“你看你,怎么老哭呀?你以前可没那么多眼泪。”方谷之替她擦眼泪,可蒋明月的眼泪就像洪水一般,根本擦不完。
“我知道我应当高高兴兴的,”她有些哽咽,“可是谷之,我这些眼泪是幸福的,我自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魔一样,我再也忘不掉你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此生只想跳舞给你一个人看,我的舞也只有你是真正懂得。”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欢笑,时而流泪,但我知道,蒋明月清楚,他们之间只剩这一夜的时光了。
船停靠在岸边,方谷之将蒋明月带回之前的亭子,“明月,我想看你为我编的舞。”
“正有此意,”蒋明月脱下外衫,“我也想再听一听你那首曲子。”
笛声渐起,蒋明月也随之翩翩起舞,曲声宛转悠扬,舞姿轻柔,蒋明月的眼神更是温柔如月色般美丽。
一曲罢,舞停,蒋明月又被方谷之拥入怀中。“谷之,这是我那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还记的以前总说,要一起春去踏青,夏去赏花,秋去品酒,冬去看雪,可我现在知道了,不管是去干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她抬起头,看着方谷之,“谷之,有你的地方就有我的心。”
“你看,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个日出。”方谷之指着远处。
“嗯嗯。”蒋明月靠着方谷之,他们都不再说话了,直到阳光穿透云层,方谷之在蒋明月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
蒋明月嘴角轻轻上扬,“我也是。”
04.
蒋明月带着笑意醒来,枕头却是湿的。“多谢姑娘圆我心愿。”
我抱着熟睡的曜尘,问她,“做好准备走了吗?其他人都已经跟着鬼差走了。”
她起身,“待我梳洗一番,便上路。”
我放下曜尘,从锦绣囊里拿出一件衣服。“给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打扮的漂亮些。”
她接过衣服,穿上后,我很满意,衣服再好看也需要美人配。
待她梳洗完毕后,更是明艳动人,我想起与她初见时她那副母夜叉的模样,不禁有些难过,红颜薄命,令人心疼。
“蒋明月,跟我们走吧。”黑白无常向我行礼之后,便带着蒋明月走了。
我摇醒曜尘,“快变成人形,我们去找管家。”
曜尘累得不轻,不过以他的体格,估计多吃几顿就恢复了。
管家同我们说,需要确认几天。三日后,别苑又热闹了起来,丫鬟小厮都忙着收拾,我们也终于得进刺史府。
刺史给我们赐坐,然后说,“听管家说,你们夫妻二人道法高强,一同驱除了别苑的鬼魅。实不相瞒,我为别苑的事情伤透了脑筋,如今你们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说吧,要什么赏赐。”
“大人,这是行善积德的事情,不敢求奖赏,能替刺史大人分忧,小人与夫人自然是高兴不已,只是,我们按天上指示,来找一位有缘人,为期祈福来到此地,此人正是您的女儿。”
刺史一笑,“那是如何祈福?”
“我们会为小姐开坛做法,还请大人允许。”曜尘按照之前我教他的说法,说的滴水不漏。
“那这样,你们做法需要的东西告诉管家,让他去准备,然后选个良辰吉日做法,这些时日你们就在府里先住下吧。”
“大人不必担心,小人也不敢叨扰太久,来时就已经将做法之物备好,今晚即是良时,宜做法。”
“那尚好。”刺史应下后,叫他的夫人将喜娘领了出来。
此时的喜娘只有一岁半,圆圆的小脸,很是喜庆,没有上一世那么美了,可一想到她以前受过的种种苦难,我就觉得只要她此生平安,样貌早就不重要了。
喜娘看见曜尘便扑了上去,紧紧地抱着。刺史夫人笑了起来,“还真是与你们有缘,这孩子平日里除了我和她爹,连她两个哥哥都不抱的。”
曜尘极力止住眼泪,压抑着心里巨大的悲伤,挤出了一个笑,“夫人说的极是。”
曜尘陪喜娘玩了一天,晚上我们随意弄了弄,留给了喜娘一个贴身的平安符,这个符经我念咒,可以挡一劫。
“我们现在还来得及赶叶车。”我带着曜尘来到洛阳的土地庙。
“喜娘这一世应该不会受苦了,得锦衣玉食,被人侍奉。”曜尘在叶车上感慨道。
“人人都有烦恼,她此生只是生活不会清苦,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但也不再是喜娘了。”
“我懂。”曜尘看着窗外,淡淡地说。
看来今夜难以入眠的该是曜尘了,可有些心伤,只能自我愈合,旁人帮不上什么的。
05.
回到长安,我悄悄把假的曜尘和我收回画中,翻看着账目,这些日子收益不错。
一个月后,黑白无常正巧来长安,便把孟婆给我的信捎给我,我很是惊奇,我与此届孟婆并无什么来往。但是打开信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上面写着,“多谢姑娘圆我心愿,谷之在奈何桥旁等了我五十年,这次,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曜尘,曜尘开心地说,“祝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