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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那天狠狠批评了张定坚,但几天来余怒未消:我们知青错过读书最好时光,该读书的时候种田,后来工作没文凭,生育遇到独生,你吃着大锅饭,生着三千金,一天粮食没种过,还张口闭口养活了谁,你油嘴滑舌大言不惭,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真正的工人阶级,从来不说这些斤斤计较的话!你张定坚工人阶级?你吃工人阶级的大锅饭还差不多!
学霸也教过张琼,他认为张定坚是家长里最不尊重教师的。这和他爱反复阅读鲁迅小说里那些出读书人和教授洋相的小说有关,除此以外,张定坚根本不了解知识分子!
学霸又想起那些暑假里和他一起干过活的,技术精湛、勤勤恳恳的工人,他们有好几个已经不在人世:杜雨亭、杜雨新、洞二毛、谭贵民、罗德新、乖龙氏的弟弟龙哑巴、赵信、刘老大、毛一、万天培……还有那个精心学手艺精心学跳舞的吴才吴导演,现在虽然没死,但已经安了支架!这些人的死和病,与你张定坚加速别人死亡的残忍言行有关,人家没生病时你总是百般贬低嘲笑,让人家不高兴,人家得了病你就撵上门去说一些恶毒的话,加速别人死亡!昨天你还在吴导演面前表示你的幸灾乐祸,做出一副傻相反反复复问都说你安支架是不是事实,安了支架还能活多少年!最后还要补上一句:“你看,你比我还小3岁!”
学霸还想起做工和写作都勤勤恳恳的工人作家阳礼全,他太勤奋,从不张扬,从不像张定坚一样说大话,前半辈子修房造屋,一边晚上还要写书,后半辈子写书,没日没夜,比当工人的时候更劳累,年纪不大默默地死了,留下几本书和一部川剧。人家成绩那么大,却害羞得像个小姑娘,你张定坚凭什么!你享尽人间快乐,这个是你的情妇,那个是你的情妇,你还要贬低别人用生命换来的成就!
学霸还想起杜雨亭的弟弟杜德,那个相貌英俊、多才多艺的手艺精湛的理发师,他耳边响起杜德淳朴优美的歌声和他哥哥杜雨亭的小提琴声,你张定坚不在爱情上捉弄人家,人家会死得那么早吗?
学霸又想起逝世多年、终生没有爱情和婚姻的民间音乐家易从德,又想起由于张定坚的捣乱与捉弄也终生没有爱情和婚姻,最后投河自尽的万天培。
是的,那些死去的人,死得太早,他们死去的时候,还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广场舞!
就因为人家比你张定坚优秀就该死在你的前面?
贺大洲也患癌症了!敢说贺大洲患癌症和你张定坚一次次跑到县城去,全面否定人家的诗歌写作以致于把人家气得说和你“永不接触”没有丝毫关系?
最先发现张定坚与老婆“一国两制”的刘老五,患脑梗差点死去,抢救回来,走路一只手垂着,张定坚觉得报了一箭之仇。
张定坚,你的心怎么这样毒呢?
2
张定坚不畏酷暑,整个暑假天天骑车从镇北头的小区往镇南端的袖珍广场跑,下午一点半左右准时举行国际国内文学艺术论坛。
学霸由于张定坚轰走老师事件,再次认识到他的恶毒,所以不太想到袖珍广场去。这天烈日炎炎,他却特意到河边古城墙去看这几天镇上哄传倒掉的百年古树。那古树的种子大概是飞鸟衔来丢在古城墙的条石缝里的,却生根发芽,朝着镇上这面弯曲过来长成参天大树,负责任地每年给镇上居民提供洗头洗衣的皂荚至少一百年——八九十岁的居民说他们还是小孩的时候,那皂荚树就是参天大树了。石头缝里的一辈子!那皂荚树一辈子靠树根抽取的石头缝里的养料和水分生存、奉献,倒下来时人们发现她内里已经空了,像人一样皮包骨头!
对皂荚树的“人生”,学霸感到震撼,心想和张定坚得到很多却无甚贡献真正“形成鲜明的对比”!
正在边走边想,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狂笑,才醒悟已经走到袖珍广场。
只听张定坚狂笑着说道:“来了来了,还是来了!”他又高声问学霸:“你是不是害怕说不赢我几天都不敢来啊?”不知道真相的小麦和在那里休息的收破烂汉子就笑起来。
学霸说:“是是是!”说着继续往前走。
张定坚说:“你跑什么跑,你要去赶考吗?”说完又对小麦和收破烂汉子说:“他怕我!”
小麦和收破烂汉子再次笑了。
学霸没理他,匆匆走到皂荚树倒塌处拍照,见主干已经运走,剩下零零落落的枝叶,并且都被夏天的烈日晒干了。学霸伤感地拍了照往回走,走过袖珍广场,张定坚问他干什么去来,学霸讲了,并说这个可以写一首诗。张定坚说:“书呆子,一棵树,有什么值得写的?全镇人民都不激动你激动!”这回小麦和收破烂汉子没有笑,小麦还说:“你这是乱说了!好多人还是觉得很惨的。石缝里长出来,根都朝石缝里钻,倒都倒了这条街家家户户还捡了那么多皂荚。”学霸说:“是的,好多家门口都晒着皂荚。”
张定坚说:“想这么多,你们这就是生活空虚!”
想不到收破烂的汉子也不理他,对学霸说:“锯断了,起重机吊起来,装在垃圾车里运走的。”
3
见小麦和收破烂汉子都不帮他说话,张定坚这天心情不好,回家就对回来替女儿上学做准备工作的张婷说:“今后不要叫他学霸了,叫他疯子!”
张婷说:“谁又惹你了?”
有文化在旁边说:“他说张琼那个老师,他随时这样说人家,除了疯子,还叫人家书呆子。”
张婷问:“啥时候的老师?”
有文化说:“中学的,教张琼语文。”
张婷就说:“教育局怕不会让一个疯子来教书啊?”
张定坚说:“一棵树倒了他都要伤心,你说是不是疯子?”
张婷毕竟是参加过高考的,他说:“为树子伤心的多了去了,我们课文里也有,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人家,谨防人家找你赔偿名誉损失!”
有文化说:“他以前天天往人家家里跑,人家还送书给他,写诗歌写小说写不赢人家就恨人家!”
张定坚说:“我写不赢他?你不懂,我是现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