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明了,渐听得虫鸣,人也稀少,街道暗暗的,只是偶有微光从窗渗出。纪水路过了老项的木器店,向门旁的窗台望去,里面的木器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耀眼。纪水移开了目光,月挂在他面前的天空上,群星相伴,远处的林中虫火扑朔,缥缈如烟。可纪水却是一声长叹,向家走去。
彭波村到了半夜仍旧灯火通明,跃动着的火苗簇拥在一起,喧闹无比。纪水遥望见火光,便知是因自己的事了。
“纪水不在家吗?”喧闹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对一位村民说。
“不在,纪水的孩子在睡,我没有叫醒他。”
“叫醒他,问他纪水到哪儿去了。”年轻人对那位村民说,村民转身将行,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大喊:
“纪水在那儿!”村民们瞬间停止了喧闹,向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纪水从去集市的林间路中低着头走了过来。
“围住他,别让他跑了。”村民们争相围住纪水,连树林里也站了人。
“知道大家为什么围着你吗?”那位年轻人走进人群,出现在纪水面前,说道。
“纪水放跑了我们的鱼!”有人激愤说了一遍简要的“事实”,人群又喧闹起来。纪水低着头,没有说话。
“安静!”年轻人喊了一句,人群就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纪水,用手指着海的方向,接着说:
“我们村所有的钱,所有的食物都来自于这个鱼塘,这个鱼塘的鱼!你把鱼放了,我们吃什么?!”人群跟着大喊起来,纪水还是没有说话。
“沙中有鱼卵,但这些卵要至少半年年才能成为成鱼,还要留鱼作种,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只剩下了三条鱼,你让我们怎么活?!”年轻人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几十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纪水,让壮实的纪水也不敢抬头。
“怎么了?都围在这儿。”村民们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后,让出了一条道。一个老人驼着背,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放在背后,一步一响地缓缓走进了人群。
“爹,你怎么来了?”年轻人看见老人后,急忙跑去搀扶。
“搞这么大动静,我可睡不着。”老人说罢,停下来环顾四周,皆是些年轻面孔:
“还是年轻有活力啊。说吧,围在这儿干嘛呢?”老人有所感慨后,看着纪水说道。
“村长来决定吧,纪水放跑了我们的鱼,我们该怎么处置他?”一道声音过后,人群跟着大喊起来,却只是一小会儿,村民们就静下来,等着老人开口。
“纪水你来说吧,发生了什么?”老人一边说,一边走向纪水,在纪水的面前停下。纪水稍稍抬起头,看到的是老人的笑脸。
“我很对不起大家,可是我看见鱼群都在往外冲,我没能拦住,反倒......帮了它们......”纪水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又往下低了低: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纪水紧闭起眼睛,准备接受村民们的谩骂。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填肚子吗?”如纪水所想,喧闹了起来。
“大家都安静下来吧。”老人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说着,声音很微弱,但人群在相互提醒下还是渐渐地静了下来。
“纪水也是咱村的人,也是要靠鱼塘生活的,我相信纪水并不是故意的。大家散了吧,早些去睡,想想以后的生计吧。”
“有什么生计,没了鱼,我们能拿什么活命?”人群中传出了小声的抱怨,大家都低头沉默。
“四十三年前的海怒,都有听老一辈说过吧,那时候我们连鱼塘都没了。唉,都回去吧,是天灾而非人祸,总会有办法的。”老人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人群,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走进了自己的房子,大家也都在一阵沉默后散了伙。
月下的彭波村重归幽暗与宁静,海浪阵阵拍打着沙滩,“哗啦”与虫鸣明稀相间。一点虫火飘到了纪水的眼前,纪水才在一惊下抬起了头。看四周无人,又是一叹,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