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早上还烈日炎炎,夜晚就下起了大雨,纪水被雷声惊醒,湿热的空气使得鱼很快地变质,恶臭扑鼻而来,纪水无奈地将自己辛苦处理好的鱼放在了房子外的檐下。同在檐下的大水缸业已满了,顺着斜斜的屋顶流淌而下的水珠也会不时地滴入鱼篓之中,淌过恶臭可怖的尸群,又从篓下漏出,同缸中溢出水一起融入了大地。
家里只有纪水一个大人,男人女人的活纪水都得干。他从缸中装出一盆水,淘米,然后坐在灶前,从一旁的麻布袋中抓出一把枯叶,放在灶口,小心地用火石将其点燃,然后迅速拿出几根劈好的木头,在燃烧中的枯叶上炙烤燃烧。火焰迅速地在灶中燃起,盖着盖的大锅中渐渐地发出声音,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纪云起来了,屋子里已没了鱼腥,反而闻到了粥香。他看到桌上升腾的热气,似乎全然忘了昨日的忧伤,快速地走到椅子旁,坐上就吃。烫着了也不吭声,打开嘴巴,吐吸几口气,就吞了下去。
“吃那么快干嘛,现在知道饿了?”纪水端着自己的粥走来,沉闷地说道。纪云很快就拉下脸来,用勺子拨弄着浓稠的粥,不小心洒出了一些,落在桌上,汤汁缓缓摊开,渗进了桌缝之中。
“要吃吃,不要给我乱作。”纪云听了,这才开始一点点地慢慢吃。纪水没有再管纪云,自己草草地吃完,便拿来一块布,将那一团粥包起来,再用另一面将汤汁擦干净。再次离开餐桌时,纪水带走了自己的碗并留下了一句话:
“不吃快点就自己洗碗。”
雨还在下,雨水滑过树叶,落在了木栏围起的院子里。纪水搬来木凳,坐在门口,看了看鱼篓,又望着不是很远的海面,在雨丝的朦胧下,门外显得空幻。纪水渐渐陷入这份空幻之中,在雨声的单调下,纪水的眼前渐渐模糊,所闻的雨声也渐渐朦胧……
纪水自打记事起就待在一位老人的身旁。老人很和蔼,纪水也很听话,在同他一起的时节里,纪水学会了捕鱼,也渐渐地接受了自己无父无母的事实,拥有了一段珍贵的回忆。纪水在他的照顾下长大,却不是永远。他躺在床上,在同村民一起过纪水的十二岁生日时离开了,悄无声息。老人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生日、姓名,他是外来人,村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在纪水的眼里,他只是常常望着海,一动不动。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纪水睡着了,坐在凳上,倚着门,梦到了他,略有一丝伤感……
雨终于停了,鸟儿站在院旁曲杨树曲折的枝干上开始鸣叫,微风带着清凉的空气拂动着茂密的树叶,最后悄悄打在纪水的脸上。纪水醒了,见雨没有再下,起身查看了纪云的房间。纪云在睡着,一只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又放在床沿,身体斜躺,两手张开,十分的难看。
纪水安心了,提起鱼篓去了海边,将鱼尸倒入了非鱼塘的海中,洗净离开。阴云还在头顶飘移,凉风吹动着海浪,斑斓的贝壳被带上了岸。看着这些贝壳,纪水又忆起了老人,在隐隐的感伤下,拾起了几个贝壳,缓步走回了家。他又坐回了那个位置,静静地望着海,静静地回忆。
一位年纪不大的村民拿着一个小碗,路过纪水家,看到纪水正坐在门口,便向纪水挥手道:
“明天就轮到你家喂食了,要记得,我先去了。”
“知道了。”纪水起身,着手准备鱼食。从储米的缸里用碗掏出一碗米,不用淘,直接就放进锅里同着晚饭一起焖。经过和平常做饭一样的时间,起锅,碗中的米粒还是粒粒鲜明。最后加上捣碎的苔草,用手搅拌,使每一粒米都被包裹着苔草。
这样就算完工了,纪云也正好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闻到了一股苔草的芳香。纪云欣喜地跑过去,扒着桌沿,满目期待地望着纪云手中正在被搅拌的碗。
“我明天要去集市一趟,给我好好喂鱼,喂完了就回来,不要给我乱跑。听到了吗?”纪水一面走去厨房洗手,一面说着。可纪云却高兴地要跳起来,他在偷跑出去玩时看到过别人喂鱼,早就想试试了。纪云吃完就跑回了房间,纪水解决了多出的米饭,清洗了一番后也回到了房间。
阴云已悄然散去,弯月跃上了天空,残云遮掩着稀疏的星,为月披上了纱衣。纪云没有睡着,正趴在窗口看着渐多的繁星,纪水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望着夜空,两扇门隔着他们父子二人,没有了必要的言语,在这喧哗的夜里选择了沉默。
夏虫鸣鸣,纪云渐渐地睡着了,纪水打开房门,摸索着点了烛灯。他将鱼篓中自己拾起的贝壳放进了自己吃饭的碗里,然后背上,拿起鱼叉后就盖灭了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