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遭遇
1813年5月22日,德国著名作曲家威廉·理查德·瓦格纳出生了。瓦格纳在德国歌剧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继承了莫扎特、贝多芬的歌剧传统,开启了后浪漫主义歌剧作曲潮流,他还是集诗歌与音乐天分于一身的天才人物。
瓦格纳的出生地莱比锡是当时德国最大的城市之一。莱比锡在商业、学术和艺术方面的历史源远流长。兴起于12世纪的莱比锡集市热闹非凡、交易发达。莱比锡大学兴建于15世纪初,是世界著名的大学。德国数学家莱布尼茨是瓦格纳的同乡;德国剧作家、诗人歌德曾在莱比锡大学就读,他所写的《浮士德》的第一部就描述过在这里生活的场景。莱比锡的艺术风格,是以当地的资产阶级分子为主导,这些人有来自商业圈中的富商,也有来自中产阶级较下层的知识分子。莱比锡还是当时出版行业的中心,仅次于巴黎与伦敦。
一直以来,瓦格纳一族没有人曾担任过莱比锡市政方面、学术方面或是艺术方面的要职。他们只是担任唱诗班的主领,或是教区中的小学校长,或是风琴师。
瓦格纳的父亲弗里德利希·瓦格纳是律师、警察局书记和业余演员,瓦格纳是他的第八个孩子。老瓦格纳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与作家霍夫曼是朋友,是个热情、受人欢迎的人。霍夫曼曾描述老瓦格纳是个“奇特而吸引人的人物”。老瓦格纳爱好戏剧,曾在歌德的《共谋者》一剧中担任过角色。1813年11月23日,老瓦格纳由于感染伤寒病逝,年44岁。在他去世的前一个月,莱比锡会战刚结束,拿破仑战败。
瓦格纳的母亲乔安娜,是一位面包师的女儿。她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这一点从她其他方面的优点上得到了弥补。她长得娇小、漂亮,性格敏感、宁静而又富于幽默。她为老瓦格纳生了八个孩子,在与第二任丈夫盖尔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瓦格纳深爱着他的母亲。对他而言,她是个温柔的女性,充满着智慧与宽容。在他一生中,母亲一直是他精神上的支柱。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中,她都一如既往地支持瓦格纳的艺术追求,并供养他。在他人眼中,乔安娜是个颇为有趣的人。例如,她个子很小,因为有头痛的毛病,经常戴上九顶帽子,一顶顶地叠上去,以保持头部的温暖。
老瓦格纳死后没多久,他的朋友路德维希·盖尔与乔安娜结婚了。盖尔对瓦格纳视如己出,瓦格纳一度以为自己是盖尔的亲生儿子。盖尔对瓦格纳影响很大,瓦格纳感激地称其为“精神父亲”。
1814年8月,瓦格纳一岁时,举家迁往德累斯顿。德累斯顿有美丽的皇宫、公园、博物馆及教堂,并且有“德国的佛罗伦萨”之称。在德累斯顿的生活比较舒适,盖尔除了担任宫廷剧院里的角色之外,还为巴伐利亚和萨克森的贵族画像。受盖尔的影响,瓦格纳很小的时候,就着迷于剧院的一切。
盖尔是个充满活力、愉悦乐观的人。他常常带着他的“小哥萨克”(这是他对瓦格纳的昵称)一道去参加排练。多才多艺的盖尔又是设计戏服,又是画布景,令瓦格纳佩服不已。瓦格纳喜欢在舞台和道具之间穿梭,他后来这样描述在此的感受:“每日枯燥的现实生活在这里提升,进入快活的精神境界。凡与舞台表演有关之事,对我都有一种神秘的、如醉如狂的吸引力。”
1821年,盖尔写过一部喜剧《无知者的屠杀》,在德累斯顿上演。它讲述的是一个奋斗向上的艺术家,被性格现实的妻子从想象的世界中拉回尘世的故事。这部喜剧受到过歌德的赞赏。绘画、演戏、写剧本使得盖尔精力透支,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1822年9月,盖尔生命垂危。瓦格纳从德累斯顿附近的波森多夫乡村学校徒步走了三小时回家,来给继父送终。乔安娜让他到隔壁房里弹点什么,好叫盖尔宽心。这个垂死的人听了瓦格纳的弹奏,问道:“他应该是有音乐的天赋吧?”瓦格纳下定决心要成为有成就的人,不辜负盖尔对他的期望。
初露才华
盖尔去世后,瓦格纳离开了波森多夫乡村学校。在这个学校里,他曾读了作曲家莫扎特的传记、鲁滨孙漂流孤岛的故事以及希腊为取得自由与土耳其人抗争的报道。这是瓦格纳偏爱希腊之始。
离开学校以后,瓦格纳到埃斯勒本去投奔盖尔的弟弟卡尔,卡尔是个金匠。瓦格纳17岁的哥哥也在这儿当金匠学徒,其他的哥哥姐姐大多从事与表演有关的职业。由于卡尔叔叔结婚了,瓦格纳回到德累斯顿,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他们靠卖盖尔的画和姐姐罗莎莉在剧院的薪水过活。
1823年12月,瓦格纳正式进入德累斯顿的克罗伊茨学校求学。学校里的古希腊、罗马文学教育,培养了他丰富的浪漫情怀与喜欢幻想的倾向。他迷上了父亲的朋友霍夫曼的小说,霍夫曼以特殊的手法,糅合了现实与怪异可怕的幻境,他的小说对瓦格纳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瓦格纳经常自己翻译一些诗作,并背诵下来,还常常写一些诗。学校里有个叫斯里齐的老师,对瓦格纳印象深刻且对他常加以鼓励。这时学校里突然死了一个同学,瓦格纳的诗被选在葬礼上朗读,还印了出来在同学之间传看。之后,他又尝试写了些长篇的叙事诗。乔安娜对他的创作才能深感欣慰,她很赞成瓦格纳从事这方面的职业。瓦格纳自己也认定“我是注定了要当诗人的”。
德国作曲家及音乐指挥韦伯是近代德国浪漫歌剧的鼻祖。在盖尔搬到德累斯顿不久,他也搬来了,并担任宫廷歌剧指挥,他经常到盖尔家做客。韦伯很欣赏盖尔轻快的男高音,常让他在小歌剧里扮演一两个小角色。
1821年,韦伯创作的第一部浪漫歌剧《自由射手》上演。德国为此疯狂了,因为一直以来,在德国各王侯的宫廷里全是意大利音乐的天下。《自由射手》立刻风靡全国,瓦格纳也被深深地吸引了。
最先把这部歌剧带回家的是姐姐柯莱拉。柯莱拉除了钢琴弹得好外,还有一副十分甜美的嗓子,可惜后来嗓子坏了不能再继续唱歌。这时的瓦格纳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学过钢琴的孩子。
瓦格纳观看了《自由射手》的演出。吸引他的无疑是这部歌剧的魔力,但站在台前“统领”乐队的指挥家形象也使他难以忘怀。瓦格纳开始学习弹钢琴了,因为他迫切地想了解《自由射手》的序曲是如何形成的。他还在家里和同学面前模仿《自由射手》的表演。瓦格纳憧憬着有一天能像韦伯那样站在指挥台上,让观众如痴如狂。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并听了无数的音乐。
韦伯的另一部歌剧《欧丽安特》对瓦格纳的影响也很大。瓦格纳向母亲要了些钱买乐谱纸,开始抄写韦伯的《自由射手》,这是他所抄写的第一首乐曲。同时他还到歌剧院去听韦伯《奥伯龙》中的交响曲演出。瓦格纳后来回忆说:“这么靠近地听乐团演奏,使我感到一种神秘的快乐和兴奋……小提琴上响起的五度音程,似乎就像来自灵异世界的呼唤……这些五度音程和我的心灵紧密相连……那拉长的A调,似乎就像来自死者世界的招呼,没有一次不使我的神经到达紧张激狂的顶点……”
瓦格纳兴趣广泛,头脑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幻想。他和狗也有着很好的友情,家里附近的每只狗他都认识,他甚至想写一本《我家狗儿的历史》。瓦格纳结交朋友有自己的特色,他曾写过这些话:“我热爱生命,和朋友们相处愉快,随时随地都想开玩笑或冒险。……我总是在交朋友……而在选择朋友上,主要是看这个新朋友能够满足我那古怪幻想的程度而定。我一会儿作诗填词……过会儿又研究戏剧,或又想恶作剧一番。”
十几岁的瓦格纳醉心于霍夫曼和莎士比亚的作品。他按照他们的作品风格,写了一部带有骑士剧和莎士比亚宫廷剧特色的中学生剧,取名《莱巴尔德与阿德莱达》。当然,这是一部不成熟、未经锤炼的处女作。它以韵文写成,众多情节、场景不断地变换出现,题材取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麦克白》《李尔王》以及歌德的一些作品。
《莱巴尔德与阿德莱达》那位不幸的主角莱巴尔德,在全剧里共杀掉了42个人,为了填补空荡荡的舞台,瓦格纳只好再让他们的鬼魂回来。莱巴尔德得到被谋害的父亲鬼魂的指示,要他杀掉仇家罗得利克一家。他后来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一方面是死去的那些魂魄不断地来骚扰、折磨他;另一方面则是他爱上了仇家唯一幸存的女儿阿德莱达。莱巴尔德在精神极端的狂乱之下,刺杀了阿德莱达,阿德莱达把他拥到自己胸前,宽恕地拥吻他,而她却在极度的哀伤下断气了,她的鲜血慢慢地流了他一身。这第一部作品只有姐姐罗莎莉知道。
瓦格纳并不像莫扎特、门德尔松、李斯特那样属于“天才儿童”,早早就显露出音乐天分。李斯特9岁时就首次举行公开演出了,而这时的瓦格纳刚进入克罗伊茨学校不久,家里人对他的要求是用功学习即可。然而不可忽视的是,瓦格纳是个乐感很强的孩子,命运之神或许早已掌控了他音乐的天赋,使得他体内的诗歌、音乐、戏剧、舞蹈和装饰艺术的成分,终有一天得以相融相合,为他写作“完全的艺术”作准备。多年以后,理查德·施特劳斯形容他是“全才”,说他能将所要表达的题旨,融合成优美的混合音乐。
1826年6月5日,韦伯在伦敦去世了,年仅40岁。韦伯的离世,使得瓦格纳从创作英雄式的文学诗歌再次转入到对音乐的爱好上来。
深受震撼
1826年,瓦格纳的长姐罗莎莉前往布拉格接受一份高酬劳的演出合同,她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剧中饰演朱丽叶。乔安娜带着家中的其他孩子和罗莎莉同去。瓦格纳被留下寄宿在同学鲁道夫·贝姆家中。瓦格纳在贝姆家接触到除母亲和姐妹以外的真正异性,使他感受到女性的可爱动人之处。
1827年冬天,乔安娜把瓦格纳接到布拉格去度假。他们坐着出租马车,在凛冽的寒风里整整走了三天才抵达布拉格。精美绝伦的布拉格给瓦格纳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学校放暑假时,瓦格纳和同学们一起到莱比锡去。自9岁后,瓦格纳就没有回过自己的出生地。之前,瓦格纳和叔叔阿道夫·瓦格纳在莱比锡住过一段日子。阿道夫是个博学却古板、迂腐的人。他对戏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在神学、哲学和文学方面却小有名气。他曾写过一部对意大利诗人但丁、彼得拉克、阿里奥斯托、塔索等人的评论,得到歌德的赞赏。阿道夫只爱写有关评述正统哲学的文章、翻译一些古典文学,特别是意大利的古籍。人们批评他写的散文含混不清、拖沓繁琐。
阿道夫和一对没有结婚的姐妹俩住在一栋房子里。萨克森国王到莱比锡时,就住在这栋建筑物里。瓦格纳被她们安置在一间皇室专用的房间里,里边的装饰家具都还是奥古斯都大帝时代的。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杂乱的市场和留着长发、戴着黑绒便帽、穿着醒目制服的大学生。晚上,挂在墙上的贵妇肖像,穿着蓬起的裙子的年轻面孔像是变成了鬼魂,使瓦格纳恐惧至极:“孤单地睡在寂静的房间里,躺在旧式的皇室大床上,在那些早已远离这世界的人的画像底下,对我而言一直是种恐怖的感觉。”
1827年底,乔安娜由布拉格回到莱比锡。瓦格纳从克罗伊茨学校毕业了,他也回到了莱比锡。瓦格纳回到莱比锡的原因是他想要上莱比锡大学。
回到莱比锡后,他进入尼古莱学校就读,并把姓氏由十几年一直使用的盖尔改回瓦格纳。尼古莱是莱比锡两所最好的学校之一。令瓦格纳失望的是,他被安插在比克罗伊茨学校就读时还低的班级里。他不得不放弃阅读感兴趣的《荷马史诗》,转而阅读比较轻松的希腊散文。瓦格纳常到叔叔阿道夫那去,和他谈论书籍并阅读阿道夫的藏书。
瓦格纳适应不了学校的教育,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1828年到1832年间,研习音乐是他主要兴趣所在。1827年3月26日,贝多芬逝世于维也纳。在这以前不久,瓦格纳才听过贝多芬的《费德里奥》E大调序曲,感受深刻,因此回到莱比锡之后,他便埋首于贝多芬的音乐中。他在莱比锡布业大厅乐团的音乐会上首次听到了贝多芬的A大调《第七交响曲》。
瓦格纳在姐姐露易丝的曲谱上,发现了贝多芬为歌德的《埃格蒙特》所谱的剧情音乐。这激起了他想为《莱巴尔德与阿德莱达》谱曲的雄心。下定决心后,他发现首先的难题就是他从未受过任何音乐的训练,一点都不知该如何进行。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瓦格纳向图书馆借了一本罗吉尔的《连续低音法》。乔安娜不希望儿子走上和音乐有关的职业之路,因此不让他学习和音乐有关的知识。瓦格纳借书的方式是每周付款,希望能从每星期的零用钱里支付。他的零用钱也没有多少,只好向后拖欠,最后账单上的欠款几乎同这本书的价钱一样了。
此外,瓦格纳还暗地里跟着戈特利伯·缪勒上音乐课。缪勒是布业大厅管弦乐团的一员,他热烈地崇拜贝多芬。瓦格纳跟他学习了一年的时间后,才开始谱写自己的第一首乐曲。
1829年4月,瓦格纳听了著名女高音威明妮在《费德里奥》中饰唱利奥诺拉之后,下定决心要做个职业音乐家。他深为威明妮忠实于艺术的态度和出神入化的精湛演出所感动。他像着了魔似的一路跑回家去。这位知名的演唱者后来成了他的朋友,并在他的《黎恩济》《漂泊的荷兰人》和《唐怀瑟》中演唱。
瓦格纳依旧沉迷于霍夫曼的小说,小说里的情节使他进入了狂乱激荡的音乐境界里。他做着白日梦,梦中出现的各种音符“似乎都活了起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展示它们的含义,我记下的音符是疯狂的”。在这种情况下,要他拜个传统的老师为师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只好孤独而艰难地在自学的路上踽踽独行。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学校里的学业,全心全意地投入音乐中。他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仔细而用心地抄写他喜爱的曲谱。贝多芬去世后,他几乎把贝多芬的序曲全都抄了下来。他上床时带着奏鸣曲,起床后又去作四重奏曲,歌曲的部分他唱出来,四部曲他则用口哨吹出来——因为他弹钢琴总没进步。
瓦格纳独立完成的第一篇具有技巧、力量与创造力的作品,是他从贝多芬的整部《第九交响曲》改写的钢琴曲。瓦格纳受到《第九交响曲》强烈的震撼:“我听说贝多芬写它时已经半疯了,这使我迫切地要研究这篇奇特的作品。我只看了乐谱一眼,就禁不住被那开始的、拉得长长的纯五度音符所吸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费心抄写这首乐曲,使它变成我自己的……有一天早晨,我正抄着,忽然出现灵感,震撼了我兴奋、绷紧的神经,我大叫一声跳上床去,以为看见了鬼。”
乔安娜见儿子执意要做音乐家,就建议他学点乐器。不知是疏于练习还是什么原因,瓦格纳的钢琴水平一直没有进步,他也不愿意继续学。他在缪勒的指导下学习音律,又拜莱比锡乐团的罗伯特·希普为师学习小提琴。
1830年,瓦格纳从尼古莱学校正式退学。6月,进入圣托玛斯学校就读。这是莱比锡另外一所好学校。瓦格纳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除了音乐外,他还组织社团、参加各种活动,甚至一度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瓦格纳原先是想快点赚些钱好把债都还清,不久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有三个月之久,我都牺牲在赌瘾之下,心里再想不到还有别的兴趣。”他“迷失在莱比锡的小赌窟里”,天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家人都懒得搭理他了,姐姐罗莎莉偶尔会对这个面如死灰、满身疲倦的自由派弟弟投以轻蔑的一瞥。一天,瓦格纳决定用母亲一个月的全部工资下个高赌注,若是输了,就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若是赢了,便把债还清,以后再也不赌了。结果,好运来了,他一直不停地赢,把庄家都给赢垮了。他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以后,把事情经过向母亲和盘托出。从此,他真的把赌博的恶习改掉了。
1830年的圣诞夜,莱比锡剧院有为穷人举行的公演。瓦格纳没有想到莱比锡乐团指挥居然会答应在演奏会上演奏他的新序曲。它是节目单上第一首曲子,作曲者的姓名没有印出。这首序曲的特点是在每四小节之后,在铜鼓上强有力地击出1/5拍,以此营造出序曲的神秘感。在乐谱上的弦乐部分以红墨水书写,木管乐部分用绿色墨水,铜乐部分则用黑色墨水。
这事瓦格纳告诉了姐姐露易丝,两人坐着布罗考斯(布罗考斯是一位出版商,瓦格纳的二姐露易丝在1828年嫁给布罗考斯)的马车赶到会场。姐姐走进布罗考斯家的包厢里去了,瓦格纳却发现自己没带票,不得已,他只得向守门的人泄露说自己就是新序曲的作者,才得以入场,坐在E厅后部前排的座位上。但是这首序曲显然效果不好,只得到了观众的嘲笑声。瓦格纳后来觉得乐团指挥多恩答应演奏他的作品,只是故意要看他的笑话罢了。
在圣托玛斯学校瓦格纳认识了一位优秀的音乐教师,名叫克里斯蒂安·韦因利格。韦因利格看出瓦格纳未经雕琢的丰富的音乐创造力,他恳切地建议瓦格纳认真学习音法和对位法的原理。韦因利格没有特别的指导方法,他详细叙述学习内容并举例说明,然后让瓦格纳操作:“他详细地分析每个例子,然后给我简单的指示,告诉我如何去做。真正的课程是仔细地检视我所写出来的东西。他以无限的耐心和亲切指出我的缺点,并提出他认为更好的修改意见。”
6个月后,韦因利格告诉瓦格纳,他再没有东西可以教了。他为瓦格纳的巨大进步深感欣慰,并拒绝接受学费,对他而言能得到如瓦格纳般有音乐才能的学生,便是最好的报酬了。后来,韦因利格还帮助瓦格纳在伯来克夫与赫尔特出版公司出版他的两首钢琴曲——《降B大调钢琴奏鸣曲》与一首D大调波兰序曲。
首次创作
巴黎七月革命的余波已经影响到莱比锡了。瓦格纳为了赚取一点零用钱,一直在姐夫布罗考斯的出版公司里担任校对的职务。七月革命爆发时,他正好在校对一本《世界史》中的法国革命部分。瓦格纳毫不犹疑地加入了大学生游行行列,前往监狱,要求释放被拘捕的学生。他们俨然成了法律和秩序的维护者、人民的保护者。瓦格纳为表示庆祝,特别写了一首题名为《腓特烈与自由》的政治序曲。
布罗考斯把他出版公司的印刷所,提供给学生们做游行的总部,这是明智之举。靠着这些学生的保护,他保住了印刷所那些现代化的机器设备。布罗考斯还是一个协助波兰难民和流亡人士委员会的会长。瓦格纳在布罗考斯家里结识了一位波兰革命的英雄人物文森·提斯基维奇。提斯基维奇体格强壮,具有贵族的风采,这令瓦格纳很仰慕。
1832年5月3日,提斯基维奇邀请瓦格纳参加为波兰的流亡人士举行的晚宴。晚宴上的活动成为他后来一部歌剧的序曲主题。
1831年,瓦格纳进入莱比锡大学音乐系。1832年,瓦格纳希望在维也纳找到愿意演出他的序曲和交响曲的地方,结果没人理睬他。瓦格纳一心想的,是设法要让自己的三首序曲和《C大调交响曲》能够在这音乐之都演出,这些作品是他融会精纯的音乐写作技巧创作的结果。
音乐学校里的一个教授,很不情愿地同意让学生演奏瓦格纳D短调的序曲,但一直没有下文。瓦格纳这时已经欠下了一点债务,后来,欠债的生活伴随了他的大半生。闲暇之余,瓦格纳就上剧院听施特劳斯的演奏,施特劳斯用小提琴“开始拉出一曲新的华尔兹时,这位维也纳音乐界的天才震颤得如同阿波罗神殿祭坛上的女祭司一般”。瓦格纳在音乐声中如痴如醉。
离开维也纳后,瓦格纳来到布拉格。在这里,他爱上了帕希塔伯爵的私生女珍妮。珍妮却看不上既没钱又没地位的瓦格纳。当他们两人一起坐在钢琴边弹唱时,瓦格纳心里的情感膨胀起来,为了掩藏它,他冲出了城堡,走进夜色之中,两眼望着天空里的星星慢慢平静下来。他始终想不出怎样描述心中难诉的情意,于是奔回房里,找出了朋友写的诗,在钢琴上弹唱起来,这就是他的第一首独唱曲《钟声》。
瓦格纳了解珍妮的性格,知道她不会爱上自己,因此不敢表露自己的爱情,每晚在睡梦里总是不安宁,“常常梦见表白了自己的爱意,醒来却只见空寂的黑夜……”。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使他认识到珍妮不值得他爱,他很理智地放弃了这段“初恋”,并开始着手写歌剧《婚礼》。瓦格纳是这样叙述有关《婚礼》的事情:“……一部悲剧的歌剧诗:一个沉迷于爱情的青年,爬上了朋友的新娘的卧室窗口,她正在等待着丈夫,她反抗着这个疯狂的人,最后把他推落到楼下的院子里……在葬礼上,她尖叫了一声,便倒在他的尸体上气绝身亡……我姐姐罗莎莉不喜欢这部作品,我当下就毁了它,一丝痕迹也不留。”《婚礼》含有比较特别的瓦格纳式的特点,它是属于个人经验的作品,与传统歌剧不太类似。瓦格纳最后放弃了《婚礼》的创作是正确的,因为没有人生阅历的他无法在这种题材的作品里谱出令人共鸣的情感之曲。《婚礼》留下来的只有第一幕里的乐曲,直到一百年后才被演奏出来。
1832年12月,瓦格纳回到莱比锡,他已经被看成有前途的青年音乐家。1833年1月,在姐姐罗莎莉的鼓励下,瓦格纳开始写第一部完整的歌剧《仙女》的剧本。
罗莎莉是瓦格纳最敬爱的姐姐。她温柔、善良、正直而又具有清纯高雅的气质,常常像母亲一样照顾瓦格纳。罗莎莉是演员,但是天分不足没能出名。
瓦格纳一直是霍夫曼的忠诚读者,他热爱霍夫曼小说中神奇的魔力。霍夫曼不但是个成功的律师和官员,同时也是剧院经理、作曲家、音乐指挥、小说家与诗人。他的作品给读者带来喜悦和某种焦虑,他以熟练的笔触引导着读者进出于现实与梦境交织的世界中。
1833年,瓦格纳的《C大调交响曲》在剧院演出,得到人们热烈的赞赏。他结识了作家劳伯。这时,劳伯的小说《新欧洲》的第一部分写好了。小说中宣扬的为当前而活和解除一切束缚的哲学,是瓦格纳早期的写作和舞台创作的中心思想。劳伯在莱比锡著名的报社任主编后,为瓦格纳《C大调交响曲》的首演写了深表赞扬的音乐评论。他请瓦格纳为他所写的一部有关波兰英雄的歌剧配曲,瓦格纳不愿意为别人写的作品作曲,同时为了逃兵役,便离开莱比锡前往位于德国中南部的符兹堡。
瓦格纳在符兹堡一家环境简陋的剧院里工作。这时,他已经深刻体会到在小剧院演出的缺陷。观众们要求的水准不高,剧院的演出及工作人员很少到外地去,因此也无法和其他的剧院相交流;小剧院或有自己永久的剧团,或是要依赖巡回的剧团演出,而观众和演员都喜欢尽可能地有些变化。瓦格纳在符兹堡为《吸血鬼》和《恶魔罗勃》两剧配唱的合唱班进行训练。从那以后,他对古典音乐失去了兴趣。
在符兹堡的一年中,瓦格纳有了在剧院里实际工作的经验。他开始展现出对音乐工作的强烈爱好与雄心,并冲破传统的约束,开创新声。
在符兹堡,瓦格纳逐步完成了歌剧《仙女》的全部配曲。《仙女》是瓦格纳在歌剧的写作上,所跨出的明确的第一步。其情节大致如下:男主角是个名叫阿林达的王子,有个叫阿达的仙女爱上了他,她以咒语使他离开自己的王国,留在她的仙境整整八年。后来,阿林达的朋友找到他,告诉他他的父王离世,国家被敌国侵犯,求他回去拯救自己的国家。阿达渴望离开仙境,只做阿林达的凡妻,但是,这得要阿林达通过许多艰难的考验才行。这期间他必须坚持做到,不论阿达对他做出多么狠毒可怕的事情,他都得对她忠心不二。结果他承受不了那些折磨,诅咒了她,使她变成了石头,知道真相的阿林达伤心欲绝。后来,魔法师葛洛玛给了他一些魔法武器,并教给他一些咒语,阿林达因此得以到下界去找寻阿达。他弹起了七弦琴上的魔音,借着琴声诉说他因辜负了她而悔恨不已。石头为他琴上的魔音所感,阿达活转为人。但是由于阿林达之前没能通过考验,阿达不能获得凡人的生命。最后,阿林达获准成仙,两人结成神仙眷属,从此在仙境中过着快乐的生活。
《仙女》中有一些戏剧方面的音乐概念,后来在瓦格纳其他的歌剧里有更深刻的发挥。譬如,仙、凡两界的神、人对彼此不能相爱的痛苦感受,经由爱情而得到救赎的情节等。《仙女》直到1888年才在慕尼黑首演。
姐姐罗莎莉很喜欢《仙女》的乐曲,她认为此剧一定能上演。《仙女》中最早使用和声法以及在各幕之前尝试乐队用半音阶的演奏来提示主题的做法,这使得莱比锡剧院的经理不同意演出。瓦格纳虽然年轻,但他已经是个不轻易妥协的艺术家。他不愿意对剧院指导或是观众的嗜好作哪怕最小的让步。
虽然对《仙女》没能上演感到失望,但是瓦格纳很快恢复过来。1834年6月,他开始构思一部新歌剧《禁恋》。这时,他正前往捷克西部的特普利采去度两个星期的假。旅途中,他观赏了莱比锡上演的意大利作曲家贝里尼的歌剧。剧中的用语并不高明,但是贝里尼总是能够让剧中的人物好好歌唱一番,并赋予剧中的角色以温暖的生命、激情。这一点使瓦格纳感到震撼,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贝里尼,因为他使自己睁开了眼睛,了解到歌曲的重要性。
贝里尼是西西里岛人,瓦格纳就是为了向他表示敬意,才把自己根据莎士比亚的作品所写的《禁恋》的故事背景,由维也纳移到16世纪的巴勒莫(西西里首府)。夏天的一个早晨,瓦格纳登上特普利采附近的舒拉肯堡山,俯视着脚下的山丘和山谷,很快地写下了新歌剧的草稿。这部歌剧的主题,是要表现出压抑与放纵的官能享受之间的矛盾,是对伪善与苦修的德行的一种责难,同时也是对“自由放任的官能感受”的生活原则的一种赞赏,因此有终场时疯狂欢乐的一幕。
《禁恋》一直是研究瓦格纳的人所批评的对象,因为整部作品都陷于法国和意大利的轻歌剧的形态中。瓦格纳也不满意这部作品,晚年时他告诉妻子柯西玛说,这部作品中他唯一能找得出来的好处,是伊莎贝拉与玛利阿那在修道院里那一幕中的曲调及和声,伊莎贝拉因“爱”而遭弗里德利处死,表现出救赎的主题。除此之外,瓦格纳觉得该剧“可怖、可憎、可厌……”。
在往后几年当中,瓦格纳尝试着结合某些基本的和彼此互异的心智经验,也就是结合他对贝多芬与莎士比亚的热爱、德国青年的青年运动,以及他对当时各种自由运动的热忱,在这一点上,他有令人欣喜的成果。虽然后来瓦格纳再没有在歌剧里采用莎士比亚式的剧情,但是他一生都对莎士比亚赞佩有加,晚年时还常高声诵读莎士比亚的历史剧。
不幸的婚姻
瓦格纳在寄给好友的信件中说过:“女人的爱能使我的艺术之树茁壮。……女人乃是人生的音乐。她们对任何事物,都能以宽大的胸怀,无条件地接受,然后以自己的同情心,使其美化。”
瓦格纳的第一任妻子叫明娜。明娜是一位纺织制造商的女儿,她是职业戏剧演员,但她进入此行并非由于兴趣,而是为了养活自己和父母。明娜比瓦格纳年长4岁,她有一双美丽可爱的眼睛,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有一位作家曾生动地描述明娜说:“她是一个有可爱的眼睛与含情脉脉的双唇的姑娘。”
瓦格纳住在莱比锡时,和明娜是邻居,瓦格纳曾描述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她的动作、举止非常优雅闲适,再加上愉快的神情,使她有一种动人的高贵……当别人介绍我是新来的音乐指挥时,她很惊讶这么年轻的人竟然可以担任这个职位……”
瓦格纳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明娜,半年后,他们订婚了。1836年11月,两人在柯尼斯堡结婚。命运之神对这对新人将为彼此带来的不幸不曾给予任何警告。瓦格纳在结婚之前,就不曾把明娜想成完美的理想对象,而且他还说过:“相反,她那生硬的、一本正经的性格,反而引起我的兴趣。原因是这种性格是我所缺少的。”
在举行婚礼仪式的牧师家的客厅等候时,两人就开始了激烈的争吵。瓦格纳曾说:“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争端,很快就成为谩骂、诽谤。当牧师开门进来时,两人曾想分手,各走各的路。”结果他们在犹疑片刻后,还是决定举行婚礼。
对于这次急切又不幸的婚姻,有人曾写道:“而今锁链已扣上。这个锁链,把瓦格纳和完全没有精神相通之处的伴侣结合在一起。”明娜对瓦格纳不曾寄予厚望,她强烈要求丈夫给予她牺牲式的爱情,但她并没有为此感到喜悦。
结婚后,他们依然不停地发生口角。半年后,莱比锡某一音乐社的通讯员凯尼希斯堡很快就报道说:“指挥家瓦格纳已离开该地,可能是由于家庭的事情。”瓦格纳离开是因为明娜离家出走,没有人知道明娜出走的原因。后来,瓦格纳提出离婚诉讼。不久后,他又接回悔改的妻子。此时,瓦格纳一家暂住在俄国的里加。
1839年,他们一家移居巴黎郊外,在那里一直住到1842年。他们在那儿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瓦格纳一直无法扬名,结果陷入贫困的深渊。由于鞋底破个洞,他无法外出,经常困在斗室中,他甚至买不起最便宜的剃刀。他时常饥肠辘辘,独自望着空无一物的餐桌发愣。最糟糕的是,有时他身无分文,几乎陷入绝境。
事实上,瓦格纳对明娜一直心怀感激。瓦格纳曾流着眼泪告诉朋友说,他的这位妻子个性坚韧。这位美丽的女人时常面带笑容,毫无怨言地亲自烹调洗衣。当她看到丈夫不顺利时,就尽量节俭,甘愿忍受贫穷,甚至当掉自己心爱的珠宝。那时候,朋友们都说,她是瓦格纳的守护天使。
1848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后,瓦格纳也卷入旋涡。设法使他逃脱、免得遭受被捕入狱的命运的是明娜。在困境中,他们在乎对方更甚于自己。但是,一旦境况好转,两人的关系则会迅速恶化。
最使人痛苦的是,吵架好像成为每天的例行公事。1849年,瓦格纳由于参与革命失败,和明娜前往苏黎世。在那里,明娜变得孤单,很自然地喜欢社交活动,而丈夫对她的冷谈也使她怨恨不已,以至于两人不得不分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