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过,那个小男孩的“尿液”旋即飘洒开来。一些微小的水雾,落在了他脸上。“真他妈的倒霉!”
滨海市潮州大酒店的生意一直很火。小轿车进进出出,男男女女宾客熙来攘往。赵子强想想白己的生意,已经关门歇业了,和这里的生意相比,真让他的心里有气。他恨巴萨尔,恨他抢走了自己的饭碗。
走进潮州大酒店的大厅,他看见墙壁上的“小男孩”在快意地向下“撒尿”,下面池子里一个“小女孩”好奇地瞧着那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的雕塑,出神人化,脸上满是稚气,可爱至极。雕塑是人心灵的表达,是凝固的文化,也是人对美的追求和对生活的热爱。
可是,置于这个场景,赵子强觉得晦气。在潮州大酒店大门洞开时,一阵微风吹过,那个小男孩的“尿液”旋即飘洒开来。一些微小的水雾,落在了他的脸上,还落在了其他人身上。在路过的客人看来,那是福气,可赵子强认为那是祸水。“真他妈的倒霉。”他咕哦了一句。
他以一种不快的心情,用手抹去了头上的水珠,然后狠狠地瞪了那个“小男孩”一眼。可是,那个“小男孩”并不理睬他,依然快意地“撒尿”,脸上还有着疏朗的笑意。以现在的心情,他真想冲上去,把墙壁上的那个小男孩雕塑劈下来,以解心头恨气。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赵子强心烦。从红楼建成开业,到他的公司关门闭店,没有多长时间。生意萧条后,他想扭断巴萨尔的脖子。如果巴萨尔不进人汽车配件这个行业,生意就不会完蛋。他的公司,从买地皮,到盖楼,到投入设备,到开一些连锁店,整整花了五千万元。现在可倒好,全打水漂了。不过,通过走私汽车和销售汽车及配件,倒是赚回来一些钱。
另外,在巴萨尔的问题上,他一直对哥哥耿耿于怀。他认为,哥哥太软弱了。当初,就应当对巴萨尔的生意进行打击,或者对他本人进行报复。如果让他的生意胎死腹中,自己的公司就不会关门歇业。可是,赵子新的意见非常明确,“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毕竟有了两亿元财产了,万不可冲动行事”。
现在,新的问题又来了。黑四告诉他:“警方正在调查你们的问题呢,知道不?”
为此,他专门会见了张令文。尽管在这之前,不知道张令文在滨海市,也知道他对自己有些想法。不过,那些想法可以理解,无非是得钱少了一点。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蚌,谁又能跑得了呢!
张令文说的情况让他震惊。“黑水滩石油城警方,正在配合滨海市警方调查你的问题。警方找到了江洪,他带领侦查员肖三和王家福,还去了芦苇荡,看了‘养鱼’的那个地方。江洪还跟我说,让我去趟公安局,核实一些情况,关于你们的情况,但我没有去。我担心去了回不来,所以就没去!”
对于赵氏兄弟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以前的事败露了,那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之灾。不仅如此,他可能会走上断头台。看来,小炼油厂厂长张慧乔是个聪明人。在案子败露之初,就果断地关闭了小炼油厂,裹着钱去美国了。想想张慧乔,真是高明。当然,他弄到手的钱,要比自己多得多,尤其在国外生活,没钱是不行的。可是,现在办不了护照了,户籍在黑水滩石油城呢!如果再去办护照的话,那就等于自投罗网。
今天,他来到潮州大酒店,宴请税务局稽查大队大队长高振风,以及上次同他一块儿到公司查账的人员。他猜测,如果那些人都来,就说明上次查账不是针对他的问题,只是一般性的税务检查。如果有的人不来,则恰恰说明,那次税务检查,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为此,他感谢黑四,觉得这个人够意思,把听到张令文讲的警方调查他问题的情况告诉了他。否则,他还蒙在鼓里呢。不过,黑四把警方调查他问题的情况告诉自己,也是犯忌的事。这件事,恰恰说明,黑四这个人够朋友。在关乎个人大事的时候,宁可犯忌,也对朋友说出实情。
为了让高振风说出实情,他在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里面,包了十万元钱。现在,他的公司关门歇业了,不存在缴税问题了。因此,这个时候送钱给高振风,才显得哥们够意思。
另外,钱能办事,还能买路。要不是黑水滩石油城公安局里有人,他早就蹲大牢了。正是有通风报信的朋友,他才果断地金盆洗手,躲过了一劫。可是,柳大刚的死,一直让他心悸。柳大刚是哥们,也是共谋做事。但没有办法,警方盯上了他,交通事故带走了他的生命。否则,大家都得完蛋!
他要了一个单间,点了鲍鱼、海参,都是按人数要的。但在这之前,他还不知道会来几个人。他要让高大队吃好,当然也要喝好。在喝什么酒的问题上,他有些犹豫,那个小姑娘说对了他的心思。
“先生,舍得酒怎么样?”
“有没有更好的酒呢?比舍得酒更好的。”
“有,五十年陈酿茅台,一万元一瓶。不过,舍得酒客人点得多些,也是非常好的酒。”
“为什么?你该不是向我推销舍得酒,赚点回扣吧?”
“哟,先生,看您说的。您消费,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赚回扣。我是对您负责。只是这舍得酒名字好,酒也不错。您看,舍得舍得,不舍不得,这里面有哲学,有辩证法。只有舍,才能得,多舍,就多得。是吧,先生!”
“好吧,小姐,你说到我的心里了,今天喝舍得洒。”
“先生,您以后不要称我为‘小姐’,那多难听啊!您知道的,‘走台’的才叫‘小姐’,陪人睡觉。我不走台的,因此您不能称我为‘小姐’!”
“好,那就称你为姑娘吧。”
说话间,赵子新和高大队到了。“干吗,老弟,简单吃点就得了,弄这么个大馆子。破费了,您哪!”
“没关系,请铁哥们吃饭,哪能说破费呢。高大队,您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请您吃饭,不能低就的。”
“老弟,我可不是尊贵的人。要是尊贵,我就当副局长了。”说话时,他流露出了一种不满的情绪。
“高大队,您屈才了。要是上边有人,这次提拔一名副局长,那肯定是您的。”高振风瞧瞧赵子新,没有说什么。
“高大队,不是说好的嘛,把您上次去我公司的人员都请来嘛,一块儿吃顿饭,他们呢?”
“啊,是这样,都忙,我没有叫他们。”
“也好,那咱哥仁喝吧,还可以说点知心话。”
酒过三巡,赵子新托词走了。“高大队,您看,我这生意说完就完了,关门歇业了。不过,您也少了一块儿税收。”
“说来真是不幸,按理说,您的投资不少了。可是,没有想到巴萨尔的投资比你大得多,所以您的生意没了市场。”
“是,那是。再说,现在做生意,没有靠山不行!没有官商结合,真是玩不转的,老弟!”高振风接着说。
“这个,您算说对了。巴萨尔比我强,官路走得好。在滨海市,起码市委书记水向东支持他。”
“老弟,这是学问,不懂这门学问,做不了商人,尤其做不了成功的商人。”
说到这儿,赵子强示意那个姑娘,“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哥俩说点私话”。那个姑娘去了。
“哥,考虑您以前对我的照顾,我也没有什么报答。现在,我给您备了一个纸包,就那点意思。”说后,赵子强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交给了高振风。
“晦,老弟,您客气了。不必要,我不能收的!”
“哥,收下吧,钱又不多。没事的时候,拿钱请领导吃点饭,省得关键时候没人说话,提拔上没份。再说,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你得学会送礼。知道吗,如果有人的话,那个副局长的位置不就是你的吗?”
“你看你,生意垮了,还想着我,真是的。”
“哥,您吃好了吗?”
“吃好了。”
“那好,上楼,蒸个桑拿。”
高大队有些醉酒了,走路脚下发飘。在桑拿房里,他贴着赵子强的耳朵说:“老弟,我没有叫那些人来喝酒,是因为他们不是我单位的,没法叫。”
“哦,大哥,那他们怎么有权来查我呢?这我就不明白了。”
“不,不,老弟,那是市委书记水向东的指示,调查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也没有!”
“没啥事,主要是了解你哪来那么多钱。”
“哦,那些人都是哪儿的?”
“工商局的、银行的,还有公安局的、检察院的。不过,没事,老弟!过去了,不要管它了。”
“哥,您知道的,我依法经营,照章纳税,为什么调查我呢?”
“哦,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有来头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哎,对了,你要保密,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哟。不是咱哥俩好,我不会跟你说这些的。”
“那是,哥。今后,我们彼此照应。用钱的事嘛,你找我,哥们没说的。世面上的事,我找你,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当晚,赵子新告别了高振风,赵子强去了赵子新的别墅,他要将高振风的话,向他哥学学。凡大事,都是哥说了算。在他的心中,赵子新是有头脑的人。
“哥,你说,他们为什么来的,是调查资金来源?”
“我想,这里面有说道了。”
“那凭啥呀?这不是没事整事吗?另外,黑水滩石油城警方的调查,同滨海市警方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还说不准。但这是个事,会不会和巴萨尔有关呢?我想,会的。你看,在这之前,你和巴萨尔的手下人交了手。接下来,你带人揍了班输船,还有他的父亲。再后来,又放了狠话,如果巴萨尔不见我,就陪他玩到底!”
“啊,对!哥,你说对了!还记得吗,那次在温莎浴场,巴萨尔说了,‘你们公司亏损,和我毫不相干。你们提出参股我的公司,参与经营,这很没道理。没有道理的问题,我难以接受,也不能接受。我的公司不缺资金,也不缺人才。另外,我不会和你们过不去,但你们也不能和我过不去!’可见,他生气了,不满意了,对我们下手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还有,那个来这儿调查的人,不是向你问过吗,‘您在黑水滩石油城做油品生意?’这说明,他们掌握了一些情况。另外,警方已经去了芦苇荡,马上就要揭开秘密了。对此,需要高度警惕!在揭开秘密之前,必须终止他们的调查!否则,警方会把你我投入大牢,也会‘走铜’的。看来,如此下去,你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怎么办呢?哥,你看。”
“现在,局面复杂。一个能否出国,或者到其他地方谋生,离开这里另一个,趁他们还没有搞清问题之前,先采取行动,让他们的阴谋胎死腹中。”
“哥,出国恐怕难了,起码护照办不下来。张慧乔出国了,他当时多了一个心眼。现在,户籍在黑水滩石油城,警方正在调查我们,如果去办护照,那就是自投罗网!再说,离开滨海市,这里的别墅,还有固定资产,都得损失掉,那可是钱啊!”
“是的,应当机立断,再拖下去是不利的。还有,黑四不是对巴萨尔有敌意吗,你试探一下,可以利用他的力量,问题是看他的决心有多大。过去,我不理睬他,是不想和他掺和在一起。现在,需要黑四参与行动。”
让赵子强没有想到的是,哥哥竟然如此果断,就像当初果断地决定盗油,又果断地终止盗油一样。他知道,哥哥总是对的,思考问题,要比自己周到得多,这是他佩服哥哥的方面。现在,没有退路了,如果有退路的话,他不会决定出手。
在回去的路上,他自言自语地说出了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话。这句充满情爱的话语,此刻从他嘴里咕浓出来,别有一番快意。哥哥的指令,让他欣喜。在他看来,对巴萨尔出手,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也令他神往。
赵子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从大肠里面翻上来的那股带有恶臭的混合气体,觉得舒畅极了。就像当年用盗窃来的原油,换回大把大把钞票时的心情一样。当年,他手握大把钞票,激动难眠,整整在房间里走了一夜,是快意,也是惊喜,还有继续冒险干下去的决心。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的生活,哪怕是为冒险付出生命,也会在所不辞。
一个不惧生死的人,如果生活平静了,会觉得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