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供销社的门口,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几个人出入,相比热闹非凡的街道,显得有些尴尬和落寞。
再过去,就到了电影院,在售票亭的门口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的延伸到大街上。
而影院里的轰鸣声透过厚厚的窗幔传到大街上,与各种叫卖喧闹嘈杂声音混合在一起,震撼着这个沉寂了百年的小镇。
李萧辰拉过小雨荷的手,吃力的挤进那长长的队伍中:
“走,带你去看电影。”
“没钱买票呢,怎么看?”
“跟着我就行,放心吧。”
只见他挤到售票亭的窗口,踮起脚尖,向那个正忙着卖票有些焦头烂额的年轻姐姐说:
“给我两张票。”
那个姐姐看了李萧辰一眼,说:
“萧哥,你放学了?”
“嗯,我想看电影。”
“我忙着呢,没功夫招呼你,想看电影自己进去,跟门口收票的三叔打声招呼就好了。”
小雨荷听着有些迷茫,他连看电影都不要钱啊?敢情这电影院是他家开的?
“他们都认得你?”
“差不多吧,他们认识我爸,自然就认得我。”
挤到了门口,那个中年的男子只看了他们一眼,话也没说,就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小雨荷有些惊诧,脑袋瓜子消化不了,敢情这小子的面子这么大啊,不就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小屁孩嘛。
这是小雨荷第一次进电影院,就着昏暗的光线,隐约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座位已经满了,两旁的走道上也挤满了人,人挤着人,人叠着人,水泄不通,两小孩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只好继续吃力的往前挤。
等挤到了前面,终于看清楚了,小雨荷已浑身是汗,却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在前方,一束强光投射在一块巨大的幕布上,幕布上的影子活了,生动有趣,就像是真的一样。
影院里正在播放《少年彭德怀》,小小彭德怀扶贫济困,开了地主的粮仓救济穷人的画面里,少年凄苦决绝而又正义英勇的眼神,震撼了小雨荷幼小的心灵。
人世间,总是需要那么一点精神,去抗击现实生活中的某些残酷与丑陋,苦难与无奈。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只看了几分钟,电影就结束了。
这已经是今天播放的第六场电影了,依旧人满为患。
两小人怕被挤散了,拉着手随着人流往外走,那场电影前面有一大截没得看,小雨荷心里隐隐有些不舍得离开。
下一场估计要过30分钟后才能开始,看完再回家的话,天肯定黑了,小雨荷只好先忍着,有机会再看,反正李萧辰只要露个脸就可以免票,有的是机会。
李萧辰怕人群挤到她,把她拉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里站定,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出来。
大街上,刚才拥挤不堪的人群就像退潮的洪水一样,开始慢慢的向各方散去。
除了镇上的和临近的几个村庄,很多地方都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家,现在往家里赶的话,远一点的地方回到家时天就已经黑了。
寒露前后,早晚天气中已有了丝丝的寒意,这白天变得更短了,太阳也下山的早。
一路上都有人和李萧辰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除了熟络点的,李萧辰鼻子哼一声算是回应外,其他的都一律的不做声。
“怎么那么多人认识你啊?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是想通过我讨好我爸,我见得多了,见惯不怪。”
小雨荷眨巴着大眼睛,他爸究竟是什么人物,人人都巴巴的来讨好?
.......
这段日子,每天下午放学,回到村口的时候,都看见小黑在树林边的草地上悠闲的吃着草,那条长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拍打着身边的蝇虫。
它的身边,站着一头毛发稀疏的灰色小牛,小牛刚出生三个月,不太喜欢吃草,总是缠着小黑要奶吃。
小黑发现了村口背着书包的小雨荷,朝她抬起了头,“哞”的叫了一声和她打招呼。
小雨荷快快的撒开了蹄子跑了过去,抱住它的头就撸它的毛发,直把毛发糟蹋得乱糟糟的才肯罢休。
“小黑,你又在等我放学啊。”
小黑没有嫌弃她的粗鲁,很亲热的用鼻子蹭蹭她的手臂,痒痒的,害得小雨荷咯咯的笑。
然后,小黑很自觉的趴在地上,等着小雨荷坐上去,它要背她回家。
小雨荷坐在它的背上,不成调的哼着刚在学校里学的歌曲,声音有些稚涩: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
小黑悠然的踱着步子,小牛犊乖乖的跟在后面。
西边的晚霞被染成了橘红色,耀眼而辉煌,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投下一串长长的影子。
此时,鸟儿回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响彻林间,不远处,炊烟正袅袅的升上暗蓝色的天空。
旁边的瓦房一片宁静和安详,在夕阳的照耀下,在轻轻的炊烟中,古朴而素雅,岁月悠然自得。
......
这天是周末,秋天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雨之后,天空水洗过一般,异常的明净高远,小雨荷一大早就出门去,寻找一种开着紫色小花的小草。
昨晚上意识迷糊多年的阿奶双脚疼痛难忍,哼哼唧唧折腾了一整宿,陈月凤天一亮就叫唐雨荷去找这种草药回来,捣烂了给阿奶敷上去。
这种草喜欢生长在潮湿阴凉的地方,在多水的田埂上到处都是,她随手扯了一把,抬头看见和煦的阳光正照在秋天的田野上,稻子还泛着点儿绿色,再过十天左右,就该成熟了。
回到家来,小雨荷在家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用锤子把草药捣碎,青青的汁液顺着石头流到了地上。
刚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把那一片小树林照得灿烂,小鸟的叫声吵闹不休。而在东南角的地方,有一座山峰的轮廓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有点儿像海市蜃楼的美丽与梦幻。
山峰似乎离得很远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只有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才能看得见个大概的轮廓。
打小的时候,小雨荷就听过阿奶叨叨絮絮的说:那山因形状像极了葫芦,所以叫葫芦山。
传说是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后,把装仙丹的葫芦随手一扔,那葫芦随风就飘到了这里,落在地上便成了葫芦山。
葫芦山上有一泉眼,源源不断的冒出甘甜的泉水来,汇成溪流,溪流弯弯曲曲的流行千里,终于到了的低洼处积水成潭,这潭水常年累月的浸吞周围的荒原,渐渐的就形成了巨大的湖泊。
......
小雨荷捣好了药之后,就把阿奶扶出来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秋天的风儿有点微凉,阳光正好。
小雨荷用手把草药轻轻的抹在阿奶的脚踝上,脚踝上因疼痛而有些臃肿。
阿奶的皮肤仿佛经历了千年的风霜,像枯树皮一样苍老而粗糙,没有一丝血色。
整日处于迷茫状态中的阿奶,今天居然眯缝着眼睛微笑的看着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皱褶舒展开来。
“阿奶,舒服吗?”
“呵呵——舒服,凉凉的。我的荷子手真巧。”阿奶的声音颤颤的,却很慈祥。
小雨荷的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好想哭,不为其他,就为她今天认得她。
自她记事起,阿奶就处于常年的昏睡状态中,眼神迷茫凄惶而不知所措,偶尔的清醒时间也非常的短暂。
3岁的大勇,手里摇晃着一条竹竿正把一群鸭子往水塘里赶,鸭子摇头晃脑摆着屁股“嘎嘎”叫着往前挤,有一两只毛绒绒的小鸭子的被挤了个四脚朝天,直蹬着双脚翻过身来时,已经落在了后面,于是“嘎嘎”叫着去追赶前面的队伍。
小勇刚四五个月,屁股还是尖的,坐不稳,只好肚皮沾地手脚不着地的趴在地上,看见鸭子就手舞足蹈的兴奋“啊啊”叫着。
他们姐弟三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母亲一狠心卖了一担稻谷就买回来二十只鸭子,说是养大了可以下蛋给他们三人吃。
小雨荷上学了,照顾鸭子的活儿自然就是大勇的事情了。可是这活宝是做什么事都不肯吃亏半分的,只要唐雨荷在家,他就会想尽办法偷懒,把活儿赖给她。
今日是唐雨荷要照顾阿奶还要照顾小勇,实在是没了办法,大勇才懒洋洋的把鸭子赶了出去。
唐雨荷帮阿奶敷好了药,看见她已经全白了的头发有些凌乱,就拿出梳子帮她梳头。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阿奶,我去上学了你会想我吗?”
“想啊,我的荷子从小便与我最亲了。可是我又想啊,我的荷子最有出息了,你要去学文化,以后要考个女秀才呢,我不能总老是让你待在我身边啊。”
难得阿奶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小雨荷心里有些恍惚。
“那你要在家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等我考个女秀才回来哦。”
“好啊,好啊。”
“阿奶,你看——那边的葫芦山,好美哦,像仙境一样。”
“阿奶眼睛迷茫,看不真切了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样子。”
“你真看见了?”
“看见了。我还看见桃村和李村了。”
“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