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玩捉迷藏游戏的大勇,叽呱乱叫着被人从草垛里拖了出来,他被人找到了,轮到他去找人了。
在大勇捂住眼睛的一瞬间,熊孩子们一哄而散跑了个没踪影,只留下大勇孤零零的站在月亮下面。
他松开了捂住眼睛的手,迷蒙的站了一会儿,跑去翻翻这里,没人,翻翻那里,又没人,转了两圈,还是没找到人。
藏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害怕大勇把他们找到。
找不到人的大勇,有些着急,又转了两圈,然后站定了。
恍惚间,唐雨荷看到大勇划了一根火柴,微弱的光线一瞬间照亮了他的小脸。
唐雨荷只张了张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急忙扑了过去,可是,他手里的火苗已经扔到了草垛上。
他这是要用火攻,把藏起来的人给逼出来。
秋高气爽,干柴烈火,稻草马上就燃烧了起来,火苗一下蹿得老高。
躲在草垛里的孩子,看到了那火光,显然被吓得不轻,“呱呱”乱叫着往外蹿,场面混乱得失去了控制。
唐雨荷跑过去,着火的地方有些高,她抓了一把稻草扑打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火势迅速的漫延开来。
打谷场上正在忙着的大人们,看见了火光和逃窜的熊孩子,丢了手里的东西就急吼吼的跑过来救火,奈何草太干火漫延得太快,整个草垛都“噼里啪啦”燃烧了起来。
一阵风儿吹过来,巨大的火舌随着风儿漫天卷来,点着了旁边的草垛,周围的人惊慌失措的吓得四散逃跑。
大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在朦胧的夜色下,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吞噬,狰狞而又恐怖。
唐雨荷慌慌张张的拉着大勇抱着小勇远远的躲过一边,确定是逆风的足够安全远的距离,才定定的站着,睁大了惊恐的双眼,担惊受怕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周围都是干草垛,由着火势继续漫延的话,这里很快就会烧成一片火海,打谷场的前方就是村庄,又是顺风的方向,火势一旦漫延到村里,整个村庄将会被烧得片瓦不存,变成一片废墟。
毫不容易亲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村庄,安定下来的生活,将会因为一场火灾,而毁于一旦。
情势异常危急,唐明在一片火光中,敲响了大锣,发出了全村人紧急集合的号令:
“着火了,着火了,赶快去救火!快啊——”
“当当”的声音,划破了温凉如水的夜空,仿佛回到了那些兵荒马乱的年代。
所有的人,年轻力壮的,老的小的,全都跑出了家门,没来得及穿鞋的光着膀子的,慌慌张张的在一片混乱中,看见了打谷场上空的一片火光,神经还在愣神间,冲回来的人,惊恐的叫着:
“快......救火......”
于是所有的人,才回过神来,冲回家里,操起只要能装水的东西,就往距离最近的水源荷塘跑去。
荷塘离打谷场有些距离,气喘着提一桶水跑回来,也要十几分钟。
一桶水泼下去,火苗也就愣了那么一下,然后又继续卷土重来。
唐明看着全村的人慌张又无措的样子,皱着眉头,沉着脸,打着锣,指挥着他们排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荷塘边上,这样,一桶水从一个人的手传到另一个人的手,一直传到大火肆虐的地方,一桶一桶的泼下去,燃烧着的稻草兹兹的响......
一个小时后,不停的水泼下去,火势终于在慢慢的减弱,缩小......直至完全熄灭,最后,只剩下滚滚浓烟在空中缭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如辉的月色下,浓烟在翻滚升腾,周围的一切,喧闹的夜,突然安静了下来。
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人们,此刻正累得精疲力尽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脸上沾满了泥浆和草灰,像刚从灶膛里钻出来,浑身沾满灶膛灰的死里逃生的花猫。
许久,有人终于喘过气来了,意识清醒了,这场大火来得莫名其妙,要找罪魁祸首秋后算账了。
“说,是哪个小兔崽子放的火?我今天非把他的屁股给揍开花咯。”
大伯的大嗓门,带着足够的威慑力,在清凉如水的谷场上,忽然传来。
那场大火,一群熊孩子早就被吓得魂都没了,这会儿又被这一声吼,更是哆嗦着肩膀,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大勇害怕的拽着唐雨荷的衣服,身体直往她的身后躲,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小身板在瑟瑟的发抖。
等了一分钟,大伯看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出来,走到旁边的小树,折了根树枝,指着那群把头埋在膝盖上的熊孩子,吼道:
“最后一次机会,再不站起来的话,就一起打。”
一小毛孩,显然是被吓哭了,肩膀还抽着,脸上挂着两条清清的鼻涕,他用手背一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把鼻涕吸了回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用抹过鼻涕的手,指了指唐雨荷的方向。
“是他,我看见是他划了火柴。”
他本是指着大勇,可是大勇把头缩到了唐雨荷的后面。
唐雨荷感觉到抓住她衣服的手在发抖,感觉得到他的害怕,于是,一冲动,就站了出来。
“是,是我放的火。”
那小孩还想说什么,却被家里人拉住了。
唐雨荷的声音不大,但是大家显然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全村人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她扫来,她低下头,难过而慌乱的承受着,不知所措。
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又是她?”
“陈月凤,你看你收养的这个祸害精,要把我们全村人都害死啊。”
“野孩子就是野孩子,也不知是谁的种,这么坏。”
.......
很难听的话,劈头盖脸的落到了唐雨荷的心里,远比大伯打在她身上的鞭子还要疼上万分。
唐雨荷一声不哼,默默的承受着指责和谩骂,甚至连累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亲生父母,也因为她,承受着全村人的谩骂。
在大伯的鞭子第三次要落下来打在她身上的时候,鞭子被陈月凤抓住了。
“大伯,您消消气,这丫头是我没管教好,让我来打她。”
大伯怒气冲冲的看了陈月凤一眼,犹豫了一下,终是松了手。
“也罢,你养的孩子,你自己教。”
陈月凤拿着鞭子,盯着唐雨荷看了好一会儿,小丫头刚才强忍没落泪,此刻却眼睛雾蒙蒙的看着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抽了一下肩膀。
陈月凤一狠心,拉过她的小身板,一鞭子就落在她的屁股上。
“你知道我养大你多不容易,你怎么就这样不让人省心呢。”
“说,你为什么要放火?”
“烧着了村子怎么办?”
.......
陈月凤每说一句,就挥一鞭子打在唐雨荷的屁股上,很痛,很疼。
全村的人都在看热闹般,没有人出来制止。
陈月凤气急败坏的打得自己都累了,才解气一般,把鞭子扔过了一边。
“大伯,您看,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看,我回去继续罚她不给吃饭,行不行?”
大伯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嗯,你看着办吧,小孩子还是需要好好管教才行,否则,长大就歪了。”
“今晚大家都累了,都回去休息了。”
.......
回到家里,陈月凤拿着手电连夜出去找了草药回来,捣碎了要给唐雨荷敷上。
陈月凤扯开唐雨荷的裤子时,看见自己亲手打的一条条清晰的鞭痕,都渗着鲜红的血,眼眶就红了。
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她从小就懂事乖巧,她不相信,那把火是她放的,她肯定是替别人顶的包。
“告诉我,那火,真的是你放的吗?”
敷在屁股上的药,凉凉的,缓解了钻心的疼痛,母亲的话柔柔的传来,让唐雨荷瞬间委屈得只想哭。
被这么多人骂的时候,她没有哭,挨打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然而母亲温软的一句话,彻底的让她所有的防线崩溃,只剩下了哭的冲动。
她毕竟才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啊,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也需要温情来安慰,需要用哭来发泄一下。
可是她豆大的眼泪是砸下来了,却没有哭声,陈月凤看在眼里,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大勇?”
唐雨荷咬着唇不说话,只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陈月凤看得明白,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那个臭小子。
她伸手去擦了唐雨荷脸上的泪水,柔着声音说:
“别难过了,妈知道你护着大勇,妈揍他替你出气。”
唐雨荷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出声。
......
记忆里,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她。
被烧掉的是三叔公家的草垛,母亲只好把自己家的草垛给了三叔公作为补偿,以弥补大勇犯下的大错。
秋收结束后,由于柴火不够,父母都要到山里去砍柴,否则寒冷的冬天里,一家人都会受冻挨饿。
唐雨荷周末也跟着去,一家人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冬天要用的柴火而忙碌着。
大勇是她的弟弟,父母亲需要守护的人,也就是她要守护的人。
唐雨荷没有任何怨言。
......
李萧辰连着好几天,看见唐雨荷回家的路上又是拾破烂又是捡着柴火的,像个小乞丐,一路的取笑她。
等慢慢的套出事情的原委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甚觉没趣之下,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话:
“你这么喜欢背黑锅啊,我多拿几个给你背。”
“好啊,好啊,快拿来,我好拿去卖了买冰棍。”
李萧辰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是一副病入膏肓没救了的样子。
一边叹气还一边帮她抱着捡来的柴火,然后眼神一扫,后面跟着他的一群熊孩子,也赶紧的低下头去帮着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