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荷也不回话,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都好吃的,只埋头顾着吃,哪里腾得出嘴巴来说话。
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等吃得差不多了,小雨荷眼角的余光才发现,他根本没吃,就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你不吃吗?”
他看着她吃得那么香,小脸上全涂满了油渍,手里正抓着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他嫌弃的别过脸去。
他简直就怀疑自己带了个小乞丐回家来。
可是,看着她画着猫胡子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他又忍不住的想笑。
“看着你的样子都饱了,吃不下。”
“好吧,反正是你家,要吃自己再去拿,我全吃完了。”
小雨荷心里想着,最好你别吃,都是我的。
可怎么觉得自己在美食面前特小人。
“我......看不出你人小小的,居然能吃这么多,以后长大了,谁敢娶你,吃都被你吃穷了。”
“你娶我啊。”
小雨荷天真无邪的看着他,要是他真的能娶她就好了,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
李萧辰明显的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小屁孩一个,她究竟懂不懂“你娶我啊”是什么意思?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叫别人娶她。
“......我,服你了还不行?”
他才不要娶这么个吃货,他怕自己养不起。
李萧辰就坐在那里,看着她饿死鬼一般,风卷残云的把那一大堆食物全部塞进肚子里,然后,很满意的咂巴着嘴,打了个饱嗝。
他那一双复杂的眼睛,简直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然后,吃饱喝足的小雨荷,还扯过他的衣服,擦了擦嘴巴上的油,他漂亮干净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大片污渍。
李萧辰忽一步跳开去,厉声吼道:
“小混蛋,你干什么?”
小雨荷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傻傻的笑着,给他做了个鬼脸,他刚举起来的拳头就松开了,无奈的看了看衣服上的那片油渍,又看了看她。
她就知道,她这么天真可爱,萧辰哥哥肯定不舍得打她的。
之后,小雨荷便躺在草地上,看着高高的天空中漂浮着的几朵白云,在微风的吹拂中慢慢的飘荡扩散。
一群小麻雀,落在草地上,争先恐后的觅着食,“叽叽”的叫声就像是催眠曲一样好听。
岁月静好,先睡个觉。
然后,然后不知不觉的,她就睡着了,只感觉到风儿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脸庞。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雨荷就被人摇晃着醒过来。
“快醒醒,小懒虫,”
“干嘛?”
她睁开眼睛,迷糊的看着他,他今天怎么尽给她取名字呢,从小馋猫到小混蛋到小懒虫,她很好奇他接下来还会叫她什么。
“戏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听?”
“听戏?”
小雨荷一咕噜的就爬起来,眼睛亮亮的,也不迷糊了。
“哎呀,你这么笨,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跟着我就好了。”
他的荷叶这会儿包着骨头,不能用了,就把她的荷叶抢了去。
“反正这里又没人认得你,你不用这个了。”
小雨荷就这样顶着个花猫脸,得意扬扬的跟在他后面,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凡是见到她的人,都笑哈哈哈的。
“这孩子太可爱了。”
小雨荷不明所以,心里却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有多讨喜呢。
他们来到院子的另一头,那里新搭建好的戏台子旁边的草地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李萧辰拉着她,径直的挤到最前面的地方坐下来。
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嘈杂声,只听得前方的戏台上“锵锵锵锵当当——”的声音,两个木偶正在打得昏天暗地乌云蔽日日月无光。
这等精彩处,自然是勾得每个人都仰着脖子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犹如失了魂的木偶般,呆呆的盯着台上的两个木偶打得难分难解。
不久后,小雨荷渐渐听出了点儿门道,台上正在表演的是《罗通扫北》这出戏。
“呵呵,原来是木偶戏啊。”
“你看过?”
“当然,我母亲带我去镇上看过的。”
只见那个面目俊朗身披战衣头上顶着一对长长的触角的木偶——罗通,正挥舞着大刀,把那个面目黝黑满脸胡子的倒霉蛋追得四窜乱逃。
“哎呀呀锵锵锵——哪里逃——”
字正腔圆浑厚低沉的唱声传了过来,是董师傅的声音没错。
前些年,因为时局的关系,木偶戏就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寂寂沉没于江湖十余载。
而这两年,又如封印解除了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振兴起来,正应验了那句老话:是金子的迟早会发光。
任你风雨阻挡任你污秽缠身,那又如何,只要机缘巧合,金子便会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闲暇之时,母亲曾带小雨荷去过镇上的戏园子看戏。
说是戏园子,也就一间大屋子里搭个戏台子,只要交一元钱就可以进去听一天。
屋里光线幽暗,只有几排桌椅,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空的,进去听戏的人,大都席地而坐。
但是,屋里的人无一例外的被台上的木偶吸引着,仰着脸,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每到精彩处便会整齐发出:
“哦——”
“啊——”
“哈——”
“好——”
诸如此类的喊声,都是整齐划一声音洪亮,而他们的眼睛发着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的木偶,仿佛他们的魂都被摄了去,也成了牵线木偶一般。
董师傅不愧是民间久负盛名的一代大师,他最得意之处,便是能同时唱男声和女声,而且转换得毫无压力,不留痕迹,简直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听着会以为是两个人在唱,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
男声浑厚低沉声线沙哑极有磁性,如气吞山河的一代英豪;而女声,便是娇娇滴滴软软糯糯的,让人联想到娇俏迷人的美娇娘。
他的声音便有如此摄人魂魄的力量,凡是听过他唱戏的人无一幸免。
正是他魔鬼一般的嗓音,赋予了木偶各色灵魂,行走于江湖。
有钱的人家每逢婚嫁进娶祝寿这等喜庆之事,都喜欢邀他来家里唱上几场,邻里乡亲的热闹热闹。
于是他常年行走于这一带方圆百里的乡村之间,深得大家的爱戴,每每说到董师傅,大到八九十岁的老翁,小到刚吃奶的稚子,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雨荷两岁多的时候,曾与董师傅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的小雨荷,刚学会说话,奶声奶气的,母亲带她去看戏,在休息的时间,她偷偷的溜进了后台,看见一个眉目慈善的老爷爷正在脱去沉重的袍服。
小雨荷正好奇的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满脸欢喜的模样。
他看到了她,向她招招手:
“娃儿,过来,到爷爷这里来。”
董师傅拿了个身披彩衣的人偶给小雨荷,小雨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又摸又看,不舍得放手。
“喜欢吗?”
小雨荷点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爷爷教你怎么样?”
“好。”
然后他一边舞着人偶一边咿咿呀呀的唱,唱声空越,很是好听。
母亲进来找她的时候,她听到他对母亲说:
“乡野村间大都是粗鄙之人,不是长相过去牵强便是资质欠佳,以至于我都这把年纪了,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个能承衣钵之人。”
“我看这孩子面目俊秀骨骼清奇,很适合学戏,也很合我意,如果你不怕她受苦受累,等她长大点送到我这里来,看她是否有这个机缘。”
陈月凤惊奇,董先生阅人无数,这娃儿居然能入得董先生的慧眼,便连连点点:
“能让董老先生看得上眼,那可是她的造化啊。等她长大点,我送来让您老调教调教。”
小雨荷正沉浸在回忆中,不其意被李萧辰打断了,他捏了捏她的小脸,说:
“小东西,在想什么呢?”
哦?怎么又变成小东西了?
“没想什么。这戏我听过了。”
母亲带小雨荷去听过一遍,她就记在心里了。
“可以啊,小东西。”
“接下来肯定要唱《薛丁山征西》,还有《穆桂英挂帅》,好听着呢。”
“你都看过啊?”
“嗯。”
“厉害呢,看来我小瞧你了。”
“那是——”
“嘿,既然你看过了,就不看了。”
“太好看了,看过还想看。你别吵吵。”
小雨荷托着下巴,睁着大眼睛,恢复了专注的样子,李萧辰显然也被台上刚刚出山的薛丁山吸引了过去,不再说话。
他们就坐在那里看着听着,精彩之处,就随着人群喊“好——”,直把小手都拍疼了,忘记了时间与空间。
“喂,该回家了,小东西。太阳下山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李萧辰推推正听得着迷的小雨荷,把她从戏中梦中生生的拽了出来,回到这乱糟糟的世界里。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梦醒时分,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小雨荷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被李萧辰拖着离去,台上正在出演的是《穆桂英挂帅》,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有无穷的魅力,吸引着小雨荷还想继续看,李萧辰却毫不迟疑的加快了步伐,把她拉出了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