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母亲的电话再一次驾临,林思安无奈地接起,那边的吩咐显然已是最后通牒,“我不想再看到你第四次爽约,反正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跟顾家舍了老脸了,你今天如果还是不愿来,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
林思安一下软了声音,“妈,都什么年代了,您还逼着我相亲?您不是主张自由恋爱的吗?”
“那你倒是看看你自己挑了个什么样的货色……”
林思安不敢再争辩,想可怜可怜自己。
林母放软了语气,“思安,你要明白,顾嘉臣无论家世、人品都比那个陆之然强百倍,何况以我们家的情况,和顾家结亲确实是高攀,难得你顾伯伯那么喜欢你……”
林思安忽然就想到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她和陆之然悄悄出去约会,边上还跟着来凑热闹的颜唱唱。路过报亭的时候,听到她指着一本杂志大叫:“哇,这顾氏小开长得还真帅!”而自己好像正和陆之然赌气,便上前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是啊,能嫁给这样的男人,这辈子也值了。”活似要把这顾嘉臣吹成神仙。
陆之然那头驴气上加气,冷着脸大步往前走。林思安看得好玩儿,便跟上去,一边走一边说:“嫉妒了吧,嫉妒了吧,我告诉你,一个好女人就跟传家宝一样,必须得到加倍的珍惜,比如说我!一个没什么优点只有运气不错的男人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必须时刻心怀感激,比如说你!听懂了没!”
陆之然猛地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了她足足三秒钟,再迈开腿的时候已是步步生风。
林思安在后面气得直跳脚,被颜唱唱一推,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坐在地上。
前面的帅哥冷淡地甩了一句,“快起来,别再装了。”
颜唱唱影后上身,即兴发挥得几乎以假乱真,“你个死没良心的!今儿早上安安身体就不舒服,你还气她。”
陆之然这才将信将疑地挪了过来,拉着林思安的手小声问:“没事吧?”
林思安怕笑场,一直低着头,只有肩膀微微颤动。
陆之然就开始着急,蹲下身说:“哪儿疼?别怕别怕,跟我说……”
话音未落,已被那非专业演员扑进怀里,“帅哥,你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别老拉着一张脸,无论你装不装酷,我都喜欢你。”
陆之然颇有些无奈。
颜唱唱只顾着笑,“哟,现在不说要嫁顾小开啦?”
林思安点头,“嗯,这个还有待考虑。”眼见陆之然皱眉,便又开始死抱着他不撒手,“骗你呢小气鬼,不许生气。”
陆之然弹了下她的脑门,忽然肉麻起来,“我老是被你骗到,是因为我真的担心你。”
那一刻,林思安忽然就听不到耳边的车水马龙,只记得陆之然清澈坚定的目光,温柔得难以抗拒。
即使到了物是人非的今天,她依然可以描摹出他当日的情深似海,自己的心如撞鹿。
很多记忆,回想起来就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
“思安,妈妈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陆之然并非良人,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林思安漠然打断,“我会去的。您放心吧。”
远处霞光万丈,已是黄昏将尽。
即使在路上做足了思想准备,林思安见到顾嘉臣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叹。
这世上真有这样一种男人,生来便是为了诠释何谓“完美”的。
他并非盛装出席,甚至因天热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也挽到手肘处,随性却满身风流。
修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白皙的肤色带着贵族般的矜持,最令人难忘的还是那双眸子,狭长精致,初时笑意盎然,细看却又如四月初融的河水,清冷无波。
他望过来的时候,林思安只想到四个字——芝兰玉树。
“哎哟,思安,怎么现在才到啊?你顾伯伯和顾伯母都等急了。”林母迎上来,打量了一番,小声道,“怎么素着张脸就来了,顾家那孩子眼光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思安勉强笑了笑。
顾太太倒是非常热情,忙把林思安推到顾嘉臣的座位旁,拉椅子,倒茶水,动作一气呵成,末了还拢了拢林思安的头发,笑道:“早听说林家的姑娘漂亮,今天总算见着了,瞧瞧这眉这眼,活生生是会说话的。”
林思安不好拒绝,只能僵硬地受着。顾嘉臣的生母早年病逝,这个女人是顾父近年娶的,看上去比林思安大不了几岁,这顾家父子的风流倒真是一脉相承。
那位真正的顾太太是B城出了名的闺秀,即使结婚之后也不大爱出门,林思安有幸见过几次,倒不觉得有多貌美,但那气质及韵味却是远胜眼前这位的。转念一想,能从顾父的万千后宫中爬上正室的位置,手腕不可小觑,想必并非花瓶。
林思安尊敬任何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女人,此刻称她一声堂堂正正的“顾阿姨”。
顾父道:“孩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顾叔叔啊?叔叔请客吃饭,三请四请地你也不愿意来?”
林思安这才真正笑开,“就是怕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敢来见您啊。”
顾父顾停方和林父是医大同学,后来弃医从商,接手家族产业,几次心脏病发作,都是被林父救回性命,也因此两家人的关系一直比较亲厚。
“哈哈,你这鬼丫头,我知道,你其实是看不上我们嘉臣。”
林思安向右望了一眼,正撞上顾嘉臣的眼神,满满都是欣赏,不带一丝失礼地打量,被发现也只是客气地一颔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于是便换做林思安死瞅着不放,想的念的仍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陆之然啊陆之然,我若真的嫁给顾嘉臣,你会不会哭着来抱我大腿求我原谅你?
“我们思安就是太单纯,被人骗了还不知道放手,怎能不叫人担心。”林母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抱怨,仿佛已经对林思安爱恨不能。
林思安抬眼,刚想说话便被林父的一声叹息给堵了回去。
林父向来都是一个沉默的人,总喜欢窝在办公室和家里看医书,听到别人叫一声“林院长”便很开心,这样一个简单而严肃的人,却愿意多次参加女儿的相亲宴,林思安想想便觉得辛酸。
恰巧服务员鱼贯而入,摆了一大桌子的菜肴,精致悦目。
林思安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说让人倒胃口的话。
顾停方动了第一筷,“孩子们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急不来。思安,今天顾叔叔就是想你了,单纯地想请你吃顿饭,没有其他目的,你别有压力。老林啊,咱们喝一杯,让他们自己聊吧。”
于是开始了一场看似美满的欢宴,在所难免的,顾父和林父说起了当年的他和她,两位太太则聊起了最新的时尚美容,间或调侃一下李太和王太的家长里短。
两位主角坐在一起,无言以对,林思安和眼前的鱼头面面相觑,顾嘉臣无聊地转着茶杯。
林思安很奇怪,以顾嘉臣的社交手腕,应该轻而易举便能哄得女人飘飘欲仙,亏她还煞有介事地构建好心理防线,竟是自作多情。
这场面莫名其妙地激发了林思安的好胜心,你不说,我也不说,耗着吧,到时间就回家。
顾嘉臣对林思安不时瞥过来的眼神照单全收,冷不防夹了一筷子鱼放在她碗里。
林思安不明所以,有些晕,一时间就一个想法,这妖孽长了一双漂亮的手。
顾嘉臣终了开了金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手不方便吧?我看你瞅它半天了,我帮你夹。”
林思安憋着没说话,做足了优雅的姿态,和顾小开面对面,一时被他俊俏精致的脸吸引得有些移不开视线。
“你用的什么香水?好……特别。双黄连?”
林思安笑道:“我是医生。儿科的。”
顾嘉臣的目光温柔得像羽毛,“你笑起来很漂亮。”海妖一样的声音。
每个女生或多或少都会听到这样的赞美,可这句话有时却是别有意味,通常这是一种标志——我要开始泡你了。
这一点林思安也颇有经验,“你想跟我借钱吗?”问得是百转千回。
顾嘉臣一笑,“我能知道你平时的爱好吗?”
“我的爱好很广泛。”
“比如呢?”
“相亲。”
“……我记得你好像才二十四岁吧。”
“我妈妈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危机感。我能知道你多大吗?”
“你看呢?”
“这难度有点儿大。”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林思安终于正视他,轻轻地说:“你刚刚发现的吗?”
顾嘉臣是个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还是头一回。林思安确实漂亮,但对于见多识广的顾少来说,也算不得过目难忘。她弯眉明眸,下颌尖尖,却不施粉黛,眼神也是难得的清澈,白瞎了狐狸精般的容貌。
这类女人,往往是最让顾少动心,却最不敢碰的。
顾嘉臣不知道该前进还是撤退,一时犹豫不决,世交家的女儿,还是相亲对象,多尴尬的身份。
林思安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正应了“母女连心”,林母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女儿的意图,眼神又差点变成凶神恶煞。
“顾叔叔,顾阿姨,我一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也自认配不上顾先生,所以还是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们不合适的。”
四个长辈脸色迥异,最淡定的竟是顾嘉臣。
林思安俯身在他耳边说:“我们医院的女同事都是你的粉丝,很喜欢在八卦杂志上关注你的消息,她们都说,你新换的这个女朋友可比上次那个女明星难看多了。”
顾少果然是没皮没脸的典范,“我会考虑你们的意见。”
林思安点点头,目光像机关枪似的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颜唱唱吩咐过,如果可能,要把他的睫毛也数清楚。
出了饭店,林思安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去车库的路上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立刻加快了脚步。
顾嘉臣一把拉住她,“不能给我留个电话吗?”
林思安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你要我电话做什么?”
顾少竟也好脾气地解答了,“约你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林思安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奈何顾嘉臣是个装糊涂的高手,林思安输就输在开不了口说狠话,决定动之以情,“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您是头一次被女人拒绝吧?不甘心?气不过?想扳回一局?何必呢,我的生活已经一塌糊涂了,顾少您就别给我添乱了,这种事真的不兴父母之命的。”
顾嘉臣仍是笑得风流倜傥,连灯光都很配合,将他烘托得如同神癨,“林思安,你怕对我动心。”
那眼神带电一样深邃,直接把林思安看晕菜了,眼下左没有陆之然,右没有颜唱唱,林思安对其光明正大的耍流氓有些招架不住,索性大方承认,“没错,你猜对了,顾少不用再拿我试验你的魅力了,我一定完败。我遇到的男人不多,不想这么快就碰上第二个不值得爱的。”
“你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那就求你可怜可怜我。”
顾嘉臣含笑点头,“电话给我。”
林思安有些崩溃,转手给了他医院小刘的电话,那丫头对他已然崇拜成疯。
顾嘉臣竟还不忍心放过她,“我送你回家。”
“这不是你的任务吧?再说我自己开车来的。”
“我爸妈不放心你。”
“我爸妈都没不放心。真不用了,要不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开你的车回去?顾少的副驾驶坐过不少女人,但驾驶席一定没坐过几个吧?”
没想到顾嘉臣竟真的交出了钥匙,“你送我回去也可以啊。”
林思安直接说了句再见。
顾嘉臣在原地笑了笑。其实早在两个月前,林思安第一次拒绝那个所谓的相亲宴之后,他就去了林家的医院,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自命清高的女人,也想试试她会在自己的诱惑下能坚持几个回合,没想到见到林思安之后,已是千帆过尽的顾少却连面都不敢露。
那时林思安正在哄一个小孩子吃药,一身白衣,浑身上下的那份干净对顾嘉臣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少,这样的女人恐怕最不屑的就是纨绔公子,何况她还有个难忘的旧情人。
而今天,顾嘉臣见识到了小猫的利爪,似乎还被挠上了瘾。
大名鼎鼎的顾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享受追女人的过程,会无微不至到让她们忘乎所以,然而没有人知道顾少何时会生厌,他的撤退就和进攻一样让人措手不及。顾少的爱极其廉价,却被许多女人蜂拥争抢,久而久之,这样的男人在感情上,便不会再顾及旁人的感受。
此时此刻,顾嘉臣只知道,他对林思安有兴趣,并且非常浓厚。
林宅位于B城的富人区一带,精致的二层别墅,出入往来尽是名流,神态上的矜贵总是带着几分违和感。
林母的社交便大多集中在这里,无论购物美容还是游泳健身,一应俱全,闲来无事便和几位太太打麻将,那样的生活几乎让林思安毛骨悚然。
她敬谢不敏,也恐惧二十年后自己会变成那样,这便是她和林母本质上的区别。
林母当年也是名门闺秀,是比林思安更为标准的活教材,听从父母之命嫁入世代行医的林家,感情上一直不温不火。她总是教育林思安,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一辈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若非林父阻止,她甚至希望林思安不要出门工作,以自己为榜样,等到适婚年龄,就踏踏实实嫁给一个可靠的男人。
林母所有的精明强干都用来教育女儿,可林思安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母亲的价值观有着明显的偏差,这对两个需要交流的女人来说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
陈阿姨给林思安开了门,“太太刚才还来过电话,问你到家了没有,今天相亲还顺利吗?我怎么听太太语气不太好。”
陈阿姨算是林母的陪嫁丫头,比林思安在林家的日子都长,林思安一直很尊敬她。
“我不仅当面拒绝了顾嘉臣,让他颜面扫地,还中途落跑,我妈能开心才怪呢。”
“哈,你看太太回来怎么收拾你。”
林思安想了想,还是溜上楼,“他们回来您就说我睡了,谁要是想进我屋您就拦着点儿。”突然又回头问,“哎,您说是不是所有的大家闺秀啊,名门淑女什么的,老了都跟我妈似的?”
陈阿姨泡上一壶茶,“太太应该是个典型。”
林思安笑着回了房,才关上门,颜唱唱的电话就来了。
“美人,今天相亲结果如何啊,给我重播一下?”
“我狠狠地打击了你梦中情人的自尊心,他哭着抱我大腿求我,我都没回一下头。”
颜唱唱痛心疾首地说:“想到顾嘉臣那张小脸我就心疼……”
林思安深谋远虑道:“要不你甩了唐健康,我把顾嘉臣介绍给你。”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唐健康离不开我啊,我一说分手他就一会儿上吊一会儿割腕的,那我不是罪过大了。”
“明白了,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喂喂,你一林妹妹什么时候还干起特务的工作来了?”
颜唱唱比林思安小一岁,两人的交情隔着肚皮时就已经建立起来,那时候才一岁的小思安最喜欢一动不动地趴在颜母的肚子上,与里面的小家伙交流。
颜母怀孕时的种种症状都显示肚子里的会是个男孩,两家本来连娃娃亲都定好了,结果颜唱唱惊天霹雳地一出生便浇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只有长大后的林思安暗暗庆幸,她常和颜唱唱开玩笑,说她实际上就是一畸形产物,窈窕玲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钢铁男人的灵魂。小时候,她最喜欢踢足球和打篮球,其次是欺负男生,把人家的笔一根一根地扔到窗外,就留一盒铅。长大一点儿,她就开始疯狂地迷恋跆拳道和空手道,她成黑带的时候,林思安还在批改收到的情书里的错别字。
这样一个女生,林思安总是很疑惑她究竟会爱男人还是女人,后来遇到唐健康,林思安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决定要一辈子和颜唱唱布好防线,瓮中捉鳖,誓死不能放走自投罗网的唐小帅。
“安安,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还没忘了陆之然?”
林思安面不改色地说:“怎么会,都两年多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
“可惜陆之然那家伙是属耗子的,他在你心里打了个洞。”
“哇,颜姑娘,这不是你的台词吧,吓死我了。”
“你少转移话题,你应该比我清楚,陆之然爱的人一直都是季佳安。”
林思安几乎歇斯底里,“颜唱唱你胡说!”
那边安静了很久才有声音,“这是陆之然自己告诉你的吧?这两年来我和你有意无意地碰见过他多少次?哪次他身边没跟着那小安妹妹?不要再骗自己了,你该和他断了。”
林思安有些委屈,仰起头轻声说:“他们没在一起,我能感觉得到。”
“林思安,你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就是犯贱明白吗?你因为他出车祸,昏迷住院的时候,他来看过你吗?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吗?”
“那件事一定有误会。”
颜唱唱断然挂了电话。
窗外月朗星稀,华灯流萤。
林思安惆怅而不甘,她爱陆之然,即使在他们分手很久之后的今天,依然难以忘情。她相信曾经和陆之然相处的点点滴滴彼此定是真心,只是为什么这个收场如此血肉模糊呢?
她很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不计代价。
找到那个从未删过的号码,林思安忐忑且卑微地拨了过去,就算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一声、两声、三声……直到冰冷的女声开始重复一句话。
林思安关了机。
腮边一阵冰凉。颜唱唱真是一语成谶,她果然是在自甘下贱。
第二节
林思安向来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漂亮骄傲,精灵古怪,还有些淡漠的神秘感,所以身边总是蜂拥着不少男生。
小时候她也缺德过,若即若离地逗弄那些喜欢自己的小男孩,看他们为自己脸红心跳,争风吃醋。男生爱讨好她,女生爱亲近她,林思安的脾气都是被人众星拱月给惯出来的。
直到遇到陆之然。尽管林思安不愿承认,可事实确实是她先示好,先表白,就连第一次接吻都是她主动的。林思安总是安慰自己,陆之然就是长了一张姥姥死了都不会哭的铁板脸,外加一天不愿说三句话以上的闷骚性格,再说自己好歹也比他大两岁,主动一点儿是应该的,想赶那姐弟恋的时髦,就得多付出点儿代价。
每一次吵架,几乎都是林思安先认错,她为了陆之然放弃了自己很多原则,学会忍让,学会释怀,学会得过且过,一边疼一边学,拔掉了身上的刺,死扎在陆之然怀里不松手。
现在就连林思安自己揽镜自照的时候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曾经的她锋芒毕露,眸若波中翠,香腮映浅梅,仿佛眼睫毛都带着些年轻气盛。如今镜中这个苍白似鬼的女孩是谁?游魂一样,眼睛里只剩一摊死水。这变化究竟是在和陆之然分手之后,还是在他们相爱之时?自己也记不清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那么相爱的曾经,也许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幻觉,其实从来痴狂认真的都只有自己,镜头的另一边则是陆之然的冷眼旁观。
这想法总是让她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肝肠寸断。
她宁愿去回忆他们的相遇,还有相识,其中的戏剧性让林思安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设好的一个圈套,来等着她自投罗网。
那年林思安上大二,模样清纯,在医大搅乱一池春水。某天失恋的颜唱唱拉她去喝酒,初出茅庐的两人不知社会凶险,不觉间走进了一条酒吧街,随便选了一家闯进去,命运的转轮就开始玩命地转。
一整晚颜唱唱都在哭诉,空酒瓶越来越多,而林思安则一直在注视着台上弹吉他的男生,那似乎是一个乐队,主唱是个女孩。
林思安是学医的,总有些怪癖,她喜欢观察男生的手,太粗糙自然不行,太莹润又显得娘娘腔,那人则是恰到好处,手指修长,骨节精巧。
灯光下,男生精致的五官如同细心描摹的工笔画,却冷漠得难以亲近,即使身在舞台,也尽是神游天外般地漫不经心。
眼波一扫,滑向台下的林思安,在那疑似对视的几秒钟内,林思安的心脏几乎要飞了出来。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自己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便再也移不开目光。林思安隐约意识到,自己生命中的某些印记,一定会由这个男生亲手打下。
等她终于回过神,忽然发现原本在身边的颜唱唱不见了。
林思安找遍整个酒吧,光是厕所就看了三遍,后来开始沿着整条街慢慢地找,依然不见其踪影。林思安慌了神,就算颜唱唱是武功高强的女侠,如今烂醉如泥能去哪儿呢?心里忍不住出现种种糟糕的幻想,什么强奸案啊,分尸案啊,被拐卖到偏远山村当童养媳啊……越想越忍不住抽自己嘴巴,怎么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呢?唱唱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林思安就是以死谢罪也无济于事了。
正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林思安忽然被一群人拦住。
有种流氓是光看穿着就能看出来的,那黄毛一开口就是色狼专用语,“美女,跟我们去喝一杯吧。”
林思安转身欲走,却被堵住去路,只好回头无力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显然这帮人是惯犯,已经试图勾肩搭背,“没关系啊,我们教你。”
林思安被那只手碰得几乎尖叫,既担心自己又担心颜唱唱,一把推开黄毛就想跑,结果反让他拉进怀里,“我们不是坏人,别怕啊。”
林思安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抬头直视黄毛的眼睛,“我爸爸是警察。”
“这么巧啊?我爸爸也是。”
林思安几乎吐血,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我妹妹不想去,放开她。”
男生走出阴影,目光淡漠而清冽,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见义勇为。
黄毛愣了下,看看男生,又看看林思安,“你们认识?”
男生点点头,“她是我一朋友的妹妹,你们别欺负她。”
黄毛悻悻地松了手,临走时还嬉皮笑脸地问道:“哎,你爸爸叫什么呀?说不定还认识我爸呢。”
林思安都懒得理他。
男生似乎刚下台,背着一把吉他,漠然地看着她,“他们其实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林思安差点又要忘记颜唱唱的安危,暗骂自己没人性,想起这个男生或多或少也算是罪魁祸首,便说:“你在这一带比较熟,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林思安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眼波含情,声音发嗲,那男生竟没有拒绝。
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颜唱唱,她正醉醺醺地哭闹着,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怎么看都像正被企图非礼。
没等他们过去帮忙,颜唱唱已经一个过肩摔把他狠狠地放倒在地。
那个男人正是唐健康,这一役,就是他们的定情一摔。
林思安一把抱住颜唱唱,几乎热泪盈眶,谁能体会到她那种找到失散女儿般的辛酸。
躺在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爬了起来,模样清俊,看起来竟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们认识她?太好了,这位小姐喝醉了,刚才死抱着我不撒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原来这才是受害者,先是被非礼,然后又横遭一摔。
林思安顾不上安慰弱者,刚要和男生道谢,身后有人喊:“之然!你怎么在这里啊,我都找你好久了。”
是那个唱歌的女孩,面上三分娇嗔,更添俏丽。
男生望着她,眼睛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叫了一声“小安”。
林思安觉得有种酸涩憋在嗓子里,这一刻她是如此嫉妒这个女孩。
然后他听到男生淡漠的嗓音,对自己说:“我叫陆之然。”
林思安就像被圣诞礼物砸晕了的小孩子,“你……你好。”
后来她常想,自己在陆之然面前的弱势,也许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那天之后,林思安经常拉着颜唱唱去那间酒吧,和调酒师、服务生打听陆之然的一切,知道他的星座、血型、手机号还有家庭住址,知道他和主唱季佳安只是邻居不是恋人,知道他今年其实才十八岁。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思安觉得使命感倍增,自己好歹是一名医大学生,应该辅导辅导失足少年,结果这样的奢望在知道陆之然科科全优的成绩时全部破灭。
陆之然并非每天登台,没有演出时也会当服务生,林思安就专门找他点单,还会给好多小费。她的醉翁之意已是昭然若揭,所有人都喜欢开她和陆之然的玩笑,林思安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她的所有羞耻之心已然泯灭。
只除了季佳安。就连颜唱唱都能感觉到她的敌意。
于是他们三个人的爱恨情仇被改编成了无数版本,有人甚至希望两位女生舍弃男主角,然后成为一对神雕拉拉。
陆之然倒是平静得很,林思安来与不来都不见他有丝毫异常,其他人的痴心对他来说仿佛还不如一支香烟的消遣。
林思安按捺不住,她甚至不确定陆之然是否记得自己的名字。某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在他们演出完之后奋勇出击,“你今晚有空吗?”
问得看似漫不经心,只有林思安知道自己紧张得几乎舌头抽筋。
大家好像都在忙,却又都留了一只眼睛看热闹,从不离开陆之然身边的季佳安自然也在。
陆之然望着林思安,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冷漠,这样的人通常会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我今晚要和小安早点回家。”
林思安大方地点点头,“这样啊,那算了,下次吧。”然后一步步走回颜唱唱身边。
季佳安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便让陆之然明明确确地拒绝了自己。
这一局,她完败。
林思安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从没。她觉得自己没有丝毫胜算。
颜唱唱和她抱头假哭,“哎哟,咱们林妹妹好不容易动了回真感情,却碰上这么一块铁板,让人情何以堪啊。”
林思安轻声说:“陆之然不是铁板,他是一块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肯为我化开一点儿。”
“要不咱也玩回欲擒故纵吧。”
林思安一个月没去酒吧,她觉得自己不能太上赶着,负心人都是被惯出来的,何况他们现在连一点儿奸情的苗头都还没有。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也认为时机成熟了,她便拉着颜唱唱上门踢馆。
结果陆之然看到她连眼睛都没眨,停了两秒就收回了目光。
林思安的情绪一落千丈。颜唱唱傻乎乎地安慰她,“哎,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别有意味吗?”
“他看每个路人甲都是这样。”
陆之然来点单,颜唱唱照例点了两杯果汁。
林思安猛地抢过酒水单,直接越过饮料,挑了度数最高的洋酒,一点就是一整瓶。
颜唱唱有些吃不消,小声说:“你不是说喝酒不安全吗?”
“你不许喝,你负责保护我。”
陆之然垂下眼,“对不起,这酒卖完了。”
林思安暗笑,按照度数又挑了一个。
“不好意思,这个也卖完了。”
“那这个呢?”
“一样。”
林思安一拍桌子,“什么酒都没有,你们开什么酒吧?”
颜唱唱一不小心乐出声,跟着应和,“把你们老板请过来!”
陆之然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地走了。
酒吧的老板长年不在,调酒师就成了第二负责人,大家都叫他“楚哥”。
这楚哥是最早洞悉林思安心思的,最爱开他们玩笑的也是他。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您养的那只狗估计都知道我喜欢他了。”
楚哥点了支烟,笑道:“我们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在玩玩,之然来这里才不到半年,看上他的小姑娘多了,没几个是真心的。你一个月没来,我还以为你也放弃了,原来是在欲擒故纵。”
林思安觉得自己应该和领导先搞好关系,“可是他都不理我啊。”
“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给他小费了,你一次给那么多,任谁都会有一种被嫖的感觉。”
好像终于找到症结所在了。
颜唱唱分析道:“而且我看陆之然挺关心你的,这种闷骚型的人就这样,我才不信酒真的都卖光了呢。”
林思安重燃希望,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待陆之然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人得智取。
当天晚上,林思安就把刚下班的陆之然堵在了门口,“一直都没机会感谢你上次的帮忙,今天能请你吃个饭吗?”
陆之然稍一犹豫,林思安已然通情达理地低下了头,轻声说:“我知道你很忙,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便走,心里偷偷数着,一秒、两秒、三秒,结果数到三十秒的时候后面还是没动静。
林思安恨得咬牙切齿,突然被拉住,回头的一瞬间赶紧收起了才露苗头的狰狞嘴脸。
陆之然看着她的眼睛,这人专注地望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让一切无所遁形,好像……吸尘器!
林思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飙到一百八十迈,以前她总认为“目光被黏住”这样的形容很扯,可是现在她的目光就像长了倒钩一样深深地扎在他身上。
陆之然说:“我今天没有别的事。”
林思安就傻愣愣地点头,“哦,那很好啊。”
陆之然笑了笑。
林思安猛地吸口气,秋香就是跟唐伯虎三笑定的情啊!
后来颜唱唱在听到这段描述的时候,无情地披露了真相,“他当时那是在笑你傻。”
这才是真正的旁观者清。
林思安恋爱时的智商就和色狼看见绝世美人时相近,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如何对陆之然好、如何改正自身缺点上,却从来没去想过他们到底是否适合在一起。所以即使豁出命去爱,感情也行将就木。
甚至到了现在,林思安都弄不清楚,那么久以来,陆之然爱的人到底是谁。
相亲回来的那天晚上,林思安过得意外地平静,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林父林母才到家,林思安已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结果她躺在床上一直瞪着天花板,等到半夜三点也无人问津。
这是对她彻底死心了?
第二天,林思安忐忑不安地下了楼,看见丰盛的早餐还有笑容可掬的慈母。
“快点来吃饭吧,小心上班迟到。”
“我爸呢?”
“去市里开会了。”
林思安仔细看了看林母的神情,竟然真的没有丝毫怒气,看来此事有待揣摩。
去医院的路上,林思安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颜唱唱打个电话。她从小心高气傲,朋友很少,死党几乎没有,失去颜唱唱是件可怕的事,林思安甚至找不到一个替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颜唱唱对自己有多好。
小她一岁的颜唱唱为了能和自己一起上小学,在父母面前撒泼打滚,哭天抢地,小小年纪就以扬言自杀来威胁,其实都是林思安暗中唆使的。
有男生欺负林思安,颜唱唱想都不想就冲上去和他们厮杀,后来她以暴制暴成了孩子王,把林思安护在身后宣布:“谁敢欺负她我就揍谁!”结果每次颜唱唱和人打架都是林思安去打小报告,因为那样可以得到更多的小红花。
初中的时候,她们两个同桌,颜唱唱成绩不好,考试的时候总抄林思安的答案,一次两次还颇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次数多了就开始厌烦了。后来林思安偷偷去找老师申请调座位,回来还跟颜唱唱假模假式地抱头痛哭了一场。
高中的时候,颜唱唱喜欢过一个男生,是他们班的班长,戴眼镜的清秀男生。颜唱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每天和他说上一句话就会兴奋得回家咬着被角笑。高中女生之间的友情是很危险的,尤其是扯上一个男生之后,那时候的林思安,漂亮、骄傲、成绩好、不喜欢和人说话,对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来说,恰恰是致命的吸引。时至今日,林思安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去向那个男生示好,她轻而易举地收到了他的情书,当着颜唱唱的面,盛装出席他的约会。
直到某天,她看到颜唱唱躲在教室里哭,才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的伤害有多大。甚至那时颜唱唱还在对她说:“你不用管我的,真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只有你才应该跟他在一起。安安,你不用担心我……”
那一刻,林思安忽然明白颜唱唱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无聊的消遣,她是林思安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但这一认知,足足晚了十年。
林思安再没理过那个男生,专心辅导颜唱唱的功课,愣是把门门不及格的她教成了班级前五。文理分科的时候,颜唱唱为了和林思安一班而放弃了文科,填志愿的时候也是直接拿过林思安的志愿表抄,似乎她最重要的几个人生轨迹都是因为林思安的影响而偏离了航向。
后来林思安和陆之然分手,出了车祸,在病房醒来之后就看见号啕大哭的颜唱唱,旁边是捧着一卷手纸的唐健康,若不是他拦着,颜唱唱真是恨不得冲上来再把林思安抽晕过去。那时候,她指着林思安的鼻子撕心裂肺地骂:“你他妈真有出息!为了那么一猪狗不如的东西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死了,让叔叔、阿姨还有我怎么办?天塌下来还有我陪着你呢,那畜生不知道珍惜还有我呢,安安,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有时候林思安甚至想,自己要是一拉拉该有多好,肯定死攥着颜唱唱这傻子不撒手,哪里还轮得到唐健康什么事。
不觉间到了医院,停好车,下车的时候看见旁边的车上倚着个大美女,林思安对车没什么研究,从来记不住牌子,但感觉这辆车应该价值不菲。美女瞥了她两眼,神情高傲,林思安有些好笑,自己高中时看人的表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牛气冲天呢?
换好衣服,她在楼道里碰见科室主任,“哎,小林,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医大分过来几个实习医生,你帮着带两个。”
“啊?可是我自己才来不到两年啊。”
李主任笑得像招财猫似的,“你是林院长的女儿,又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带几个小孩子没问题的。”
林思安听得心惊肉跳,自从被人知道自己是林院长的女儿,她觉得医院里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地观察她,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垃圾桶是不是都会被清洁阿姨翻一遍。刚来医院的时候,她就想到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但她忘了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欣然接受,这顶意味不明的高帽子,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偷了什么一样,自己在医大没日没夜地泡图书馆,年年得奖学金,各种比赛的奖状拿到手软,然后凭实力留在医院……这些根本没有人愿意关注,院长女儿的头衔掩盖住了一切,林思安分不清这到底是荣誉还是阴影。
她现在连病例都要写得比别人工整十倍,生怕哪一个笔画又落人话柄。
好在每天总是不乏小孩子陪伴,他们即使在病痛中也依然心怀善意。
胆子大的孩子会拉住林思安的小手指,委屈地说:“阿姨,我不想打针。”
那时林思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李主任带着两个女孩进来,“小林,人我给你带来了,都是医大的好学生,好带。你们快叫林老师。”
林思安注意到其中一个正是今早碰到的那个香车美人,眉眼出挑,妆容精细,看起来比林思安还成熟。
她似乎也想起了早上的相遇,眼神有些异样,不咸不淡地叫了声“林老师”。
林思安赶忙说:“千万别这么叫我,我也才来两年,大家一起学习,我虚长你们两岁,叫我林姐吧。你们叫什么?”
“苏意浓。”
另一个脸圆圆的女孩说:“林姐,我叫莫童。”
林思安点点头,她向来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寒暄客套更是不会,只好说:“那你们先去换衣服吧,我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
莫童笑嘻嘻地拉着林思安,“林姐,您就放心吧,我们不会给您添乱的。”
第三节
林思安有些抵触苏意浓,觉得这个女孩太风尘,实在不像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莫童比较活泼、单纯、招人疼。
结果中午林思安去洗水果的时候,听到自己的两个学妹在里面聊天,苏意浓满口不屑,“你看那个林思安,第一次见面就故意给咱们下马威,牛什么牛?大两岁就了不起啊?还林姐,什么玩意儿。”
没想到莫童竟比她还狠,“就是就是,我怎么就没觉得她长得漂亮啊,那么多学长还因为她五迷三道的。你看看她,眼睛那么大,下巴那么尖,肯定整过形了,狐狸精似的,还挺会装清高。”
“我还听说她和院长的关系不一般呢。”
“真的?我说怎么她年纪轻轻的就能带实习生呢,原来是睡出来的呀!哎哟,我还拉她的手来着呢,真恶心真恶心。”
“哈哈,赶紧洗洗吧。”
林思安不喜不怒地听完,怕一会儿碰上让她们尴尬,赶紧转身走了,想想都觉得自己善良,这要放在颜唱唱身上,一准操着京骂冲进去揪着她们头发来回抽嘴巴。
她倒是很想看看,里面那两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林院长的姘头,而是女儿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估计更会说:“难怪呢,靠着老子发达起来的。”毕竟亲情要比奸情牢固得多,等不到自己失势的那一天,自然要多过过嘴瘾。
就当一个教训吧,貌似忠良的,也许比奸臣更心黑。
下班的时候,林思安没和自己的两位“好”学妹告别,她向来不够圆滑,不喜欢你就死也不会和你多说一句话,这一点就连颜唱唱都比她强。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思安接起来,那边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吃饭。”
林思安一阵头疼,“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顾少还在装孙子,“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对不起,我和朋友在外面呢,没时间。”
“那请问现在站在医院门口的美女是谁?”
林思安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回头,看见西装革履的顾嘉臣正向自己招手,如同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精装画,真正玉树临风。
“我说这一路怎么总是有人看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顾少,您身体不舒服?可惜我是儿科医生,爱莫能助了。”
顾嘉臣一笑似春风,“看见你,什么病都好了。”
明明面对面,却还都举着手机不肯放下,一遇上这人,林思安就喜欢跟他斗一斗。
“这些话您还是留着跟莉莉、莎莎、瑞贝卡说吧,她们一定很喜欢给您看病的。”
林思安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挂了电话转身就走。
顾嘉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是你妈妈让我多和你培养感情的,你这么伤害我,我怎么向阿姨交代。”
“不劳您费心,我会把所有八卦杂志上刊登的顾少的风流韵事做成连环画给我妈看,到时她一定不会再麻烦您了。”
“那些都是……”
“逢场作戏是吧,我懂。”
不再和他废话,林思安开门上车,谁知顾嘉臣跟着坐进了副驾驶室。
“喂!你下去!”
“司机已经把我的车开回去了,既然我是来找你的,你就有义务保证我的安全。”
“出门右转就有公交车站,打车也可以,你没钱我借你,行不行?”
顾嘉臣很严肃,“我就想坐你的车。”
林思安这才明白,原来像顾少这种人也是喜欢耍无赖的。
那边已然开始撒娇,“林医生,我喉咙痛,不想再说话了,你快开车吧。”
“好。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去我家,去你家。”
林思安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找阿姨有事。”顾嘉臣为添可信度又点点头,“真的。”
“您不要再……”
“耽误了正事你负责?”
林思安哑口无言,恨恨地发动汽车。
“哎,林医生,我还没系安全带呢。”
一路无话,林思安自动屏蔽掉旁边不时飘过来的目光。
红灯的时候,顾少忍不住了,问道:“我听说你和颜唱唱当年是医大出了名的美女。”
“您很不服?也是,以您的美貌,一定能名冠医大。”
顾嘉臣竟然还很骄傲,“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和哥们儿出去玩,还真有外国男人来跟我要电话。”
“您给了?”
“我们扒了他的裤子,扔到大街上去了。”
“对国际友人这么粗鲁?他不会是跟您问价了吧?”
顾嘉臣满目惊恐,“林思安,我以为你是纯情少女,你怎么会说这种话?”转瞬又笑眯眯,“不过我喜欢。”
林思安也笑,“那您是白费力气。”
“女人就爱口是心非。”
“我真不明白顾少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看看我林思安在你的攻势下能撑几个回合吗?也许你以为我现在是在欲擒故纵,但我必须说句实话,我是真的对你没有半点儿兴趣。”
林思安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诚恳,没想到顾嘉臣依然面不改色,“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我想追求你。”
“你是在诱惑我。两个月后,你的兴趣就会消失,到时候这场闹剧怎么收场,别忘了我父亲和顾叔叔是多年知交。”
“我就不能跟人谈婚论嫁吗?”
“顾少还真不像是一夫一妻制的拥护者,而且我没兴趣给你当大房。”
这才是林思安见他的第二面,顾嘉臣已经被拒绝了数不清多少次,他从没遇到过这种女人,从没。
那时他们都没意识到,当一个人愿意委屈自己而去成全某种危险的兴趣时,便已是成瘾的开始。
正如当初陆之然之于林思安,而今林思安之于顾嘉臣。
顾嘉臣摇开车窗,晴空万里,夏风熏然,吹得后视镜上的小挂铃嘤咛作响。他随手拉开抽屉,里面全是王菲和邓丽君的唱片,他笑了笑,林思安该是一个多么寂寞而无辜的女人。
终于还是回到林宅,林思安刚要下车,被顾嘉臣拉住手臂。
“那次车祸留下的?”
那是一道十厘米长的疤痕,浅浅地横亘在右小臂内侧。
林思安淡淡地抽回了手,“不是要找你阿姨吗?耽误了正事我可负不起责。”
林母一看到顾嘉臣就眉开眼笑地说:“嘉臣怎么突然来了啊,也不提前说一声,阿姨给你准备好吃的。”
林思安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少很受用,“路上碰到思安了,她邀请我来玩,没给您添麻烦吧。”
这才真是引狼入室。
陈阿姨也很八卦,凑过来问:“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怎么你们两个……”
“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我回来的。”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林思安不知道该承认自己傻还是让大家以为他们有奸情,反正哪个都让她郁闷不已。
她一把夺过陈阿姨手上的糕点盘,上楼,“不许给他拿吃的!”
林思安窝在床上给颜唱唱打电话,“还生我气呢?”
“为了陆之然那浑蛋?他也配。安安,我就是希望你好好的。”
“嗯,我都明白,不说这个了。哎对了,李主任今天让我带两个实习生,才来一天就差点跟人吵起来,让我郁闷坏了。”
“哇塞,这比我当年还牛啊,怎么回事?”
“我让她给一小女孩听胸音,那孩子觉得不舒服就哭,结果把大小姐哭烦了,上来就开始骂。真不知道带教老师怎么教的,人家家长还在旁边呢,肯定不乐意啊,幸亏没让其他人看见,要不她的出科鉴定就麻烦了。”
“哈,没医德的人就不要做医生,看我多有自知之明。”
“唱唱,我觉得你毕业没去医院工作真是正确的选择,老实说我也不想干了,我是林院长的女儿怎么了?凭什么让人戳脊梁骨啊。”
“你可别吓我,我这大学几年就是混下来的,家里人也没指望我干这行,就是想让我收收心。你可不一样,年年拿奖学金的尖子生,不做医生多浪费人才啊。”
“那我又为什么学医啊?小时候觉得我们全家都是医生,我就必须学这个,现在我是真的开始后悔了,我才没我爸那份博爱精神呢,生生熬成院长。”
“那你想干什么?”
林思安狠狠咬了口凤梨酥,“我还是想画画。”
“别逗了,你都多少年没动画笔了。”
林思安当年也是个有志少女,喜欢画画到疯魔的地步,在市里获过很多大奖,使林思安的芳名在学校一度成为传奇。后来家人以耽误学习为由,无情地扼杀了一棵好苗子,从此不许林思安再碰画板。旁人只看到林思安风光获奖,却没见到她的废寝忘食,而家人却刚好反过来。
林思安很是不甘,翻出封印了多年的画板,笔拿在手中,颤巍巍地举了好久,怎么也下不去第一笔,哪里还有当年一等奖的风光。
身后有人说:“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林思安差点掀起画板摔他,“谁让你进来的。”
“我看门没关。”
“女厕所的门还没关呢!”林思安说完了差点自己抽自己。
顾嘉臣也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妈妈可比你温柔多了。”
“你……你不会对我妈……”
“嘴太毒的女孩可是嫁不出去的。”
“多谢您操心了。”
顾少来回转了转,像领导视察一样,“你竟然用粉色Hello Kitty的床单。”
林思安惊叹道:“哇塞,你老人家竟然还知道这个。”
“我今年才二十七岁。”
“好老呀,好老呀。”
顾嘉臣轻笑,望着林思安,眼波流转,微尖的下颌映着灯光,还有衬衫里线条精致的锁骨。
林思安赶忙移开视线,这样的男人就是一杯毒药,碰不得。
他若是想诱惑谁,那人也就只有乖乖缴械投降的下场。
惹不起,只能逃。
“阿姨让我叫你吃饭,快跟我下去吧。”
林思安真想问问他这到底是在谁家。
饭桌上,顾嘉臣给林思安夹了一筷子鱼,半路就被她拦下,“谢谢你了。你自己吃吧。”
“我记得你爱吃鱼啊。”
林思安莫名其妙,两双筷子相持不下。
自然还是顾少笑眯眯地收回手。
其实就连林思安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总要让顾嘉臣先服软,好像一碰到他,自己的智商就直接退至八岁。
林母的慈爱都是对着臆想中的准女婿的,“嘉臣,以后多来玩儿啊,思安不在的话就来陪阿姨。”
林思安则直接说:“可千万别再有下次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上次吃饭你扔下一大桌子的人自己走了,害我和你爸爸一个劲儿地给你顾叔叔赔不是,要不是嘉臣替你求情,我能轻饶了你?”
这顾嘉臣好大的魅力,几句话就能当免死金牌使?他到底说了什么?
林思安皱着眉疑惑地看过去,换来顾少高深叵测的笑。
真是令人讨厌。
酒足饭饱,林母担心准女婿的住宿问题,“嘉臣今天也没开车来,不如就在客房睡吧。”
林思安瞠目结舌,“他们家还有狗要喂呢。”
“这样啊,那让思安把你送回去。”
霎时无言以对。
又坐回车上,顾少心情很好,放了一张CD。
林思安已经懒得计较这人的自来熟。
是邓丽君的《甜蜜蜜》。这个忧伤的女人一生情路哀婉,歌声却甜得腻人,不见丝毫悲凉。也许大家都一样,前一晚即使咬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第二天依旧可以笑脸迎人,不露出半点儿破绽。
陆之然还曾把邓丽君的几首歌改变曲风,在酒吧演唱,那时候他们正处在互相勾搭的阶段,还记得他小孩儿似的扬着头说:“我可不是为了你。”
林思安马上就说自己绝没有自作多情,聊表忠心。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在积累儿科的临床实践经验了。
曾经他们多恩爱,在靡靡之音的掩映下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而今再回到那间酒吧,原来精干帅气的楚哥也已经有了啤酒肚。
物是人非。这是太狠太狠的一个词。
林思安关了音响,还在陶醉的顾少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到底是老江湖,他马上就问:“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吧?你前任?”
林思安知道身边这人是情场真正的独孤求败,忽然就有了请教的欲望,“是不是你们男人都特别容易从一段感情中抽身出来啊?说断就断,阀门一合,对方的死活就再也跟你们无关了。”
顾少温润的嗓音很适合当情感顾问,可惜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齿寒,“一段关系建立起来,女人是因为爱情,而男人大多是因为激情,爱情会因为时间而变成习惯,越来越难以割舍,激情却会因为时间而变成鸡肋,食之无味。”
林思安受教,“多谢你让我更加坚定了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顾嘉臣大呼冤枉,“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当然,你的激情更容易腐烂,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甚至也可能只是床上床下。
顾嘉臣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以他的身价来说倒还算低调。林思安将车停在楼下,等着顾少自觉下车。
“不上去坐坐?”
“你确定上面没藏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我从来没往这里带过女人。”
林思安忍了忍,很肯定地说:“你是在骂我。”
顾嘉臣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是想邀请你看看那只等着我喂的狗。”
“我已经把你送回来了,你不能要求我超额完成任务。”
两人的距离极近,他浅褐色的瞳孔有种琉璃般的莹润感,总是带着一丝柔情,简直就是妖孽必备的一双眼。
夜色正好,巨大的霓虹灯华彩四溢,空气里还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
林思安知道自己应该心如止水,他的男人就算不是陆之然,也绝不应该是顾嘉臣。
可她真的做不到对顾少的美貌无动于衷。
林思安先移开了视线,语气淡淡,“我今天很累了。”
只有幼稚的小男生听了才会不痛不痒地继续撒娇,“陪我玩陪我玩”。成熟的男人则会第一时间考虑旁人的感受,尤其是女人。
顾嘉臣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晚安,美丽的公主。”
林思安看着他远去,盼着他能摔一跤出个丑,看他还会不会永远那么自信笃定。
可惜没有,他连走路的背影都潇洒得让人有冲过去看看正面的冲动。
这真是一个把细致武装到睫毛的男人,满身风华,挑不出一点儿缺点。
林思安想不通母亲为何有意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她总觉得太过精致的东西轻浮易碎,靠不住。
倘若日后自己有了女儿,林思安一定会在情路上保护好她,不让其受陆之然和顾嘉臣之流的诱惑。
回家之后,她自然看到母亲满意的笑脸,“把他送回去了?”
“还看着他上楼了呢。”
请那顾少爷吃顿饭还得车接车送,想想自己可真够廉价的。
刚躺到床上,手机响起,林思安打开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座机号。
接起来,那边没人说话。
林思安“喂”了两声,以为是恶作剧,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挂。
浅浅的呼吸一丝一丝地透出来,她猛地直起身,心跳得厉害。
林思安慢慢地说:“陆之然,是你,对不对?”
那边依旧没有声音。
林思安霎时就有了哭腔,“陆之然,你个浑蛋!是你对不对?你说话啊说话啊!”
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林思安几乎有了仰天大笑的冲动,好不好,他竟然问自己过得好不好。
林思安的话语机械得如同背课文,“谢谢关心。我快乐得很。这段时间一直在相亲。你也要毕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和季佳安结婚?”
陆之然沉默两秒钟,“你快乐就好。”
林思安的心都凉了。
“然后你就可以安心地搂着别的女人逍遥快活了?”
“思安……”
林思安一个哆嗦,挂了电话,再也不敢听。
他从来都是叫她“小安”,叫自己“思安”,好像亲疏分明,林思安以前从没注意过这一点,以为称呼不过区分而已,如今倒真的很想知道,就算分清了名字,陆之然能分清自己爱的是哪个人吗?
可是她不敢问,真的不敢。
眼泪湿了满脸,全是自己犯贱的证据。
手机又响,林思安模糊地接起来。
顾嘉臣温雅的嗓音像一道清泉流过心底,“想问问你是不是到家了。”
她只是应了一声,没再多话。
顾少耳朵灵敏得很,“你是不是哭过了?怎么回事?跟阿姨吵架了吗?”
林思安忽然就有些委屈,她的理由是那么难以启齿,父亲、母亲、颜唱唱、陈阿姨甚至是她自己,都已经疲于应对她对陆之然那份病态的执著。
到底要有多少爱,才能仅凭呼吸就能知道那个人是他。
顾嘉臣只是说:“有用的话,就好好哭一场,没用就去蒙头大睡吧。天塌下来我陪你顶着。”
对于一个伤心的女人来说,再多的安慰其实都无济于事。此刻任谁都要为顾少的深明大义喝彩。
林思安问:“怎么样才能彻底忘记一个人?”
顾嘉臣不想骗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但是如果想要不再去想他,你最好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林思安不禁笑出了声,“顾少爷是在暗示我吗?”
顾嘉臣也笑,“被你发现了。你记住,我不介意做你的备胎。”
可惜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个习惯。
“总之,谢谢你。”
“那我下回可以去你家蹭饭了?”
“免谈。我还得负责车接车送,我可真便宜。”
“这个太好解决了。”
“那你要盼着你阿姨时时刻刻都在家,否则我一定不会给你开门。”
“看在备胎的情分上也不行?”
林思安知道顾嘉臣在转移话题,他无疑做得很成功。有个访谈节目曾经采访过一位演员,问他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那演员笑着说:“因为我找不到那个可以随时陪我说话的人。”这是一个多么质朴而智慧的答案,当我们失落、无助、寂寞的时候,能有个人肯陪你聊聊天,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每次林思安因为陆之然难过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只会听到身边人一句句的恨铁不成钢,林思安从不奢望得到他们的感同身受,只是想要有个人能来陪陪她,她怕自己太疼,会熬不过去。
“顾少爷,要不咱也拜个兄妹吧。”
顾嘉臣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顾哥,多难听啊。这件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又是一次不见血的拒绝,可惜依旧被挡了回来。
林思安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对手,难得顾少兴致高,可惜还没开战她就举了白旗。
又能怪谁呢?她的心已经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煤,手底下也只是一队老弱残兵。
真的玩不起了。
第四节
周末一大早,林思安是被压醒的。
一睁眼,她正对上颜唱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快起床,我带你出去玩儿。”
林思安一听就觉得疲惫不已,“饶了我,让我多睡会儿吧。”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周末就窝在家里睡觉,再这么下去神仙都要生病的。”
颜唱唱把她推进卫生间,“快点快点,我等着你。”
林思安看着镜子,身边的女孩是那么光鲜亮丽,而自己则像刚爬出棺材的吸血鬼,看着就觉得自惭形秽。
“我听阿姨说你和顾嘉臣进展神速?他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忘了告诉你,你的偶像其实是无赖加骗子加没长大的小屁孩,你被杂志上的宣传语大大地蒙蔽了。”
“我就是觉得他好帅。”
“姑娘,你今年二十三,不是十三,你早过了花痴的年龄了,再这样就是白痴了明不明白?”
“反正我要是你我就选他,人家顾嘉臣是B城十大杰出青年,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又长了一张如诗如画的脸,多难得。”
“而且还对女人来者不拒。嫁给这样的男人就注定得过一辈子捉奸的生活,和无数的小三、小四、小五抗争。”
“那些肯定都是逢场作戏,我相信顾嘉臣结婚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林思安无语,想来母亲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得这两个智商相去甚远的女人在这件事上整齐划一地犯糊涂。
有的男人天生就是被挂在橱窗里当大众情人的,他们不会被婚姻绊住脚步,再和谐的家庭生活也终会成为助长其拈花惹草的温床。
顾嘉臣就疑似这一类的典型,林思安实在没有自信改变这样一个男人。
“我就盼着这世上的第二个唐健康能被我碰上,踏踏实实才是福。”
颜唱唱叹息,“辛酸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怎么?再过两年他也三十了,你还不打算跟你爸妈说?”
“他在顾氏干了那么多年,还是销售部的一个小职员,每月薪水就那么一点儿,你让我怎么和我爸妈开口。”
唐健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人忠厚老实,恨不得时时把颜唱唱捧在手心里疼,唯一的缺点就是挣钱太少,可惜这在父母眼里却是致命的。
“要不你们也来个奉子成婚?”
“我妈才不吃那一套呢,她肯定是要求先打掉孩子,再打死唐健康。”
颜唱唱灵光一现,“哎,你要不让顾嘉臣帮帮忙,反正是他们家的公司,给唐健康升个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思安头疼得要命,“我跟他不熟的,这种事怎么好拜托人家。何况那么大的公司也不是顾嘉臣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唐健康就是升了职他能坐得稳吗?”
“倒也对……我就是怕过两天我爸妈也给我安排个相亲啥的。”
“颜阿姨才不会跟我妈似的呢,你才多大啊。”
“他们担心哪天我也会碰到一个陆之然。”
场面冷了几秒钟,颜唱唱拉了拉她的手,“对不起啊。”
林思安摇摇头,忽然说:“他给我打电话来着。”
颜唱唱跟被点了火一样炸起来,“他想干什么?还嫌把你害得不够惨?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告诉他晚了!”
林思安惨然一笑,“他没有后悔。他只是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他竟然有脸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真不明白陆之然怎么会残忍得这么绝情。
那时候,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分手,没有任何理由。林思安百般哀求,哭闹不休,哪还记得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骄傲,那低三下四死皮赖脸的劲头连颜唱唱都看不下去。陆之然盯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再犯贱了,我不爱你。”
她跑到陆之然面前点最烈的酒,喝得酩酊大醉。他依然神态自若,视而不见,而季佳安即使是在舞台上被绊了一下,都可以得到他小心翼翼的呵护。那时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陆之然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个女孩,只有她。
林思安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执著得那么充满勇气,直到她在酒吧休息室里看到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陆之然和季佳安。
那女孩惊慌失措地想要逃开,陆之然却淡漠得近乎冰冷地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把拉过季佳安,浅浅地吻了下去,温柔得让人心碎。
那一刻,林思安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涌到喉咙的腥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开口就会像那些身受重伤的武林高手一样口吐鲜血。
就连颜唱唱都记得冲过去大骂他们是奸夫淫妇狗男女,自己却只能傻愣愣地站着,真是个不称职的女主角。
后来她恍惚出了酒吧,好像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一阵剧痛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她就看到哭得要死要活的颜唱唱。她知道自己伤得不重,整个人却像丢了心一样。
每日就傻坐在床上,紧攥着手机。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只想抱着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不撒手。
直到出院,林思安也没有等到陆之然的一次探望,一句问候。
她觉得这一切太像一个梦,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在哪里醒来。
红磨坊咖啡厅里,颜唱唱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安安,你一定要坚守住阵地,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林思安搅着红茶,“我知道,对他,下贱一次也就够了。”
“你应该试着接受顾嘉臣,我认为阿姨说得很对,你就是需要一个能给你安全感的男人。”
“顾嘉臣?算了吧,他倒是能保证我一辈子锦衣玉食,可那只是物质上的安全感。”
“顾嘉臣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一旦结婚就绝不会弃家庭于不顾,再说即便他喜欢玩,也不可能玩一辈子啊,总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他可是个人精,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林思安环顾整间咖啡厅,窗明几净,装潢精致,“看看这里的几桌客人,你能判断出哪一对是夫妻关系,哪一对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吗?只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正如顾嘉臣和我,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真正的想法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追过一个心里难忘旧情人的女孩,正如有的男人喜欢收集十二星座的女友一样,也许他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傻,会不会像待陆之然一样为了他顾嘉臣如痴如狂。”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
“这不怪我,现在就连你都要倒戈当他的说客了,谁教你这么说的?我吗?”
颜唱唱几乎要迎风流泪,“苍天啊,我头一次当间谍就这么失败。我说是顾嘉臣你信不信?”
林思安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总之他打给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多陪陪你。他只是问了关于你的很多事,绝对没有让我来做什么说客。安安,一个男人肯用这样的方式来关心你,绝不是虚情假意。”
林思安有些无奈,“唱唱,是你太单纯了,顾少若是连这样的手段都不会,怎么配称为‘情场悍将’?”
颜唱唱的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了,“你就这么讨厌他?”
“大小姐,若是你喜欢大可以去追,把唐健康让给我。”
颜唱唱忽然没了声音,林思安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门口进来一对情侣,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真是金童玉女。
林思安不敢再看。
颜唱唱眼睛里要飞出刀子,“冤家路窄。”
没想到季佳安竟走了过来,“好久不见,真巧啊。”
林思安的视线正和他们交握的手持平,陆之然的手依然是那么漂亮,这就是当初诱惑她的罪魁祸首。
他瘦了,原本就跟竹竿似的,现在裹在T恤里好像能被风吹走。
林思安没有看他的眼睛,怕陷进去出不来,才保证过要抵制诱惑,一定不能再失守阵地。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顾不上颜唱唱和季佳安在说什么,隐约听到脆生生的一句“思安姐姐”。
林思安下意识地看向她,本就清秀的眉目略施粉黛,正如三月桃花。
季佳安笑着问:“思安姐姐,很久都没和你联系了,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身体没事了吧?”
真是奇怪,最近竟然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的死活。
林思安看到她眼底的得意,都想为她的卧薪尝胆叫声好,这个女孩像个安静的捕手,有耐性,有心计,很多次林思安都能感觉到她在角落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可是当着陆之然的面又能满脸笑容地叫自己好姐姐。那时候林思安毫不在意,反而喜欢向她加倍炫耀恩爱,她总是非常享受别人的嫉妒。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此时此刻林思安有多痛,那个女孩当初就该有多恨自己。
林思安直接起身,“唱唱,走了。”
颜唱唱跟着站起来,错身的时候猛地把杯子里的咖啡朝季佳安泼了过去。
一声尖叫,他们立刻成了咖啡厅的焦点。
陆之然一把扯住颜唱唱的手,“你疯了吧!”
“你还好意思问?陆之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还敢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我要是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我都不好意思出门。我警告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这贱人在一起,我泼的就是硫酸了,你信不信!”
颜唱唱越说越气不过,看见季佳安那副可怜相更加生气,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陆之然想也没想就挡下来,清脆的一声,听着真解气。
他拽着颜唱唱的胳膊,脸色黑得像锅底,“你干什么!”
林思安把她拉到身后,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干什么?”
她还真不确定这两人要是打起来谁会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保护谁,只是不能看到任何人让颜唱唱受委屈。
林思安看着他渐渐红起来的脸颊,“我只恨这一巴掌不是我打的。”
陆之然眼里的湖水霎时像淋了雨,晃动不停,汹涌而悲伤。
林思安不懂,他还有什么资格这样望着自己?谁也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扮演情圣的,对A痴情,对B愧疚,起码她林思安不会欣然接受。若爱,便轰轰烈烈地爱,若不爱,就别想再做朋友,永远别想。
林思安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给那个满身污渍的女孩,“你的衣服我来赔。”
林思安不愿去想这样做是不是又会伤到陆之然脆弱的自尊,要是真的可以,她只恨自己没做得更绝一点儿,让他再难受一百倍。
顾少没有再搞突然袭击,只是偶尔打来一个电话,无非是提醒天凉加衣好好吃饭什么的。林思安觉得自己对这些嘘寒问暖受之有愧,能不接就不接,久而久之,电话就少了下来,但是短信却没有断过,无论林思安回与不回。
“从前有个年轻人,在开会的时候无聊地死掉了。”
林思安有些好笑,回道:“总裁如此不负责,顾氏危矣。”
“这种会我懒得说话的,各大股东互相拍马屁而已。”
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林思安心里平衡了许多。
医院的事依旧千篇一律,快到出科的日子,两个好学妹自然更加殷勤,也顾不得林思安到底长得像不像狐狸精了。
每次听到她们嗲着嗓音林姐长林姐短的时候,林思安都很想知道她们最近又在背后怎么骂自己,才听一次,实在不过瘾,也不知道在她们嘴里自己和林院长的故事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应该来个章回体的。
换衣服的时候,莫童凑了过来,“林姐,跟我们去唱歌吧?我觉得你每天都特别辛苦,下班了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林思安都懒得正眼看她,“你们去吧。我没空。”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让莫童有些下不来台,“哟,林姐可真够忙的。和男朋友约会啊?要不叫上姐夫一起?”
“我回家陪我妈吃饭。”
真是好笑,这帮小孩儿都是跟谁学的?谁规定拍马屁就必须乱认亲戚啊?叫上姐夫……你姐夫还不知道躺在哪个黑暗城堡里等着我去吻醒他呢。
这个秋天真是来势凶猛,好像昨天才脱了裙子今天就得穿上大衣,一出门,冷风几乎要把人逼回去。林思安一路小跑,还没到车库就被前面的人逼得进退不能。
竟然是顾嘉臣和苏意浓。这组合太引人遐想了。
她的好学妹依然坚守着小短裙,穿得动人,哭得更动人,反观顾少倒是云淡风轻得多。
这是什么情况?情侣分手?债主讨债?还是父亲教育女儿?
林思安都被自己逗笑了。
顾嘉臣看过来,先打了声招呼,“思安。”
林思安尴尬得很。
顾少被学妹哭烦了,撂下一句重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你现在是在逼我,明白吗?”
学妹再没脑子此刻也不敢久留,哽咽着离开了,临走前看向林思安的那一眼,让她觉得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她不确定顾嘉臣到底是来找谁的,她只想取了车赶紧走人。
顾少自然也跟着上了车,“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机会去你家,阿姨想我了吗?”
林思安没说话,她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嘉臣主动坦白,“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一起玩玩而已,没想到小女孩太不上道,死缠烂打非要和我在一起。”
真是让人齿冷。
“顾少爷,你还是下车吧,我和你真的不是一路人。”
“我和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甚至给她钱来表明我们的关系,就是不希望她误会。我是一个商人,我习惯用钱来换取既得利益。”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顾少虚晃一枪,“你请我吃顿饭。”
“我没空。”
顾嘉臣低叹,“今天是我生日。”
林思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你有什么证据?”
“要不……你去问问我爸?”
“好吧,生日快乐。”
“哇,这也太敷衍了。我可是推了公司里的生日宴过来的。”
“……你想去哪儿?”
顾嘉臣乘胜追击,“去我家吧。我做菜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思安一笑,“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每个怀疑我能力的人都会输得一败涂地,林思安,你敢跟我打这个赌吗?”
自然不敢挑衅顾少的权威,他们一起去了超市。
顾嘉臣娴熟地挑挑拣拣,还不忘回头教训两句,“真笨,买菜都不会,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我能一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我能在最无聊的会上不睡着。”
“我能一下睡十八个小时。”
“我能在公路上跟警察飙车。”
“我能打台球第一杆就把黑球打进去。”
“我能把一桌子的人喝趴下,家属来了也一样。”
“我能吃下你做的最难吃的菜。”
“我……”
“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泡到最多的妞儿。”
林思安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总之一看到顾嘉臣吃瘪她就开心。看来自己真的跟颜唱唱是一路货色,爱看帅哥,还爱欺负帅哥。
一回头,她瞅见一缸螃蟹在吐泡泡,手才伸过去,便被不留情面地夹了一下。
林思安吸了口凉气,猛地收回来甩了甩。顾嘉臣乐出声,对着螃蟹诚恳地说:“谢谢啊。”
林思安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上了楼,才一开门,林思安就被那装潢震了一下。
顾嘉臣的公寓是套小复式,整体色调明快大方,小细节却尽显精致,林思安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样板房。
顾少很得意,“漂亮吧?这可都是我设计的。”
“一般般而已。”
“那麻烦小姐你闭上嘴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林思安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明亮的落地窗,一定要用那种三层的窗帘,一层纱,一层麻,再来一层纱,飘起来的时候让人如坠云端。地上一定要铺上厚厚的地毯,可以直接睡觉的那种,用力踩上去几乎可以把脚陷进去。墙上要贴满漂亮的壁纸,最好是自己画的,每天睡醒的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心情一定很好。当然还要养自己的宠物,要两只猫,一只狗,打起架来也比较放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只猫搁到枕头边,早上再从稀奇古怪的地方把它们找出来。周末可以请朋友过来玩,大家坐在地毯上一起看恐怖片,在阳台上开party,或者干脆自己在家睡个天昏地暗……
她甚至都要开始嫉妒顾嘉臣,不过才比自己大了三岁,他已经得到了超高的社会地位,旁人的尊重,傲人的财富,还有一套漂亮的房子。他是那么独立、自信、睿智、有风度,仿佛可以呼风唤雨,争取想要的一切,他有什么理由不骄傲。
而自己呢?只有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少得可怜的朋友,一段血肉模糊的初恋,甚至至今仍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知疾苦地安乐着。她的生活是那么苍白无趣,没有一点儿生机。
顾嘉臣这个男人,甚至……甚至连饭菜都可以做得这么香。
“怎么?被味道吸引过来的?”
顾少挽着袖子,系着围裙,熟练地切着花刀,垂下来的睫毛晕成温润的阴影,像是蝴蝶的翅膀。
林思安看着他精致的侧脸,如同玉雕一样活色生香,此刻却在经营着人间烟火。
这真是一个太细致的男人。
他抬眼一笑,“饿了吧?乖,再等一会儿。”
林思安觉得胃里像吃了一口云彩一般柔软而温暖,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人愿意这样哄一哄自己了?父母总觉得自己是听话的好孩子,坚强优秀。颜唱唱从来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落寞,就连当初和陆之然在一起,也都是自己在百般忍让,动辄便赔礼认错。
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个要人宠要人疼的小女孩,装什么灭绝师太呢。
“做人应该接一接地气,不能总是高高在上的,你以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舒服了?古代的大小姐们是把多余的那些时间对着白海棠呕血去了。我要是教育部部长就给学校增开一节烹饪课,从小培养孩子们发现生活之美。”
林思安看了看案板上被开膛破肚的鱼,“你确定这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有益?”
“你把他们想得太脆弱了。”
“对不起,我是儿科医生,职业病吧。”
“那好,林医生,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第五节
林思安窘了一下,犹豫着说:“要不我也给你做道菜?”
顾嘉臣兴味大增,“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拿了条新围裙,套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撩开头发,露出女孩白皙纤细的后颈,系腰上带子的时候顿了一下,顾嘉臣不着痕迹地松了手,“自己来吧。”
不到一分钟,林思安的成品就出炉了,“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你能体会其中要义吗?”
“嗯,很圆。”
“猜对了。很少有人能把荷包蛋摊得这么圆。那我就祝顾少爷像这个荷包蛋一样……事业圆满,一辈子和家人团团圆圆。”
顾嘉臣挑挑眉,对她明显敷衍的祝寿词不置可否,拿起筷子一夹一分。
林思安来不及阻止,脱口而出,“啊,腰斩啊,太不吉利了。”
她抬眼看见顾少黑黑的一张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人一半好了,算是林医生为我过了生日。”
“哎呀,为什么你的蛋黄比我的多那么多?”
“小姐啊,我拜托你好歹尊重一下我这个寿星,行不行?”
饭菜上桌,林思安对着满目佳肴目瞪口呆。
顾嘉臣倒上一杯红酒,暗自得意,“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你能体会其中的要义吗?”
“嗯,像顾少一样。”
“怎么讲?”
林思安对比了一下,“秀色可餐。让人食指大动。”
顾嘉臣大笑,“啊,林医生,你在调戏我。”
林思安羞涩地一低头,心里暗骂你个老流氓跟我装什么纯情。
看着红酒心里跃跃欲试,林思安刚伸手,顾嘉臣一筷子打过来,又起身拿了罐果汁给她,像在教育顽皮的孩子,“你还要开车,喝酒不安全的。”
林思安接过来,挺胸抬头,觉得要听话一点儿,不能让这位叔叔看不起。
两人开席,林思安像个美食家,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碰到好吃的就忍不住多夹两筷,一抬眼,发现顾嘉臣正含笑望着自己。
以为自己的吃相吓到人家,林思安有些愧疚,“怎么了?”
顾嘉臣摇摇头没说话,暗笑两声,对面的女孩吃起东西来像只小松鼠,脸颊鼓鼓的,眼睛还转来转去地寻找下一个目标。他很高兴林思安没有在自己面前端起淑女闺秀的架子,同时又有些想不通林家夫妇怎么会养出这样精灵古怪的女儿来。
林思安懒得去想顾少又在高深些什么,人怎么能理解狐狸的想法呢?吃好喝好才是关键,嗯,这鸡真不错。
“我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安静地过过生日了。”
这是……显摆他的朋友多?炫耀他的社会地位高?借机讨好自己?林思安只好说:“是吗?那还真是……生日快乐。”
灯光下,顾嘉臣晃了晃酒杯,莹红色的液体勾人心魂,白皙的指尖轻击杯壁,动静皆风景,可以瞬间入画。
真是如玉温良的君子。
林思安垂下眼,一切男女奸情都是从吃吃喝喝开始的,恐事出异常还是专注于饭菜吧,“过生日你都不回家,顾叔叔不会怪你吗?”
顾嘉臣眉目间尽是淡然,“顾老先生太忙,管不了我这些的,我都记不清上次他给我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了。”
太忙?顾叔叔不是已经从顾氏一线下来了吗?现在应该是顾少和股东们在打理公司啊。
“他忙着打高尔夫、下棋、旅游、哄姨太太,哦,还要陪漂亮媳妇。”
踩到地雷了。林思安可算明白什么叫言多必失。
年迈的老父亲,年轻漂亮的后妈,还有风流俊美的野心大少爷,这活生生就是一现代伦理剧啊,就是不知道是上演《雷雨》还是《豪门孽子》?
有钱人家每日的生活都是传奇,家族里一定会藏着本苦涩的秘籍,引来四面八方的窥探,然后以八卦、小说、电视剧等各种方式来娱乐大众,我们就可以在电视机前咬着苹果感叹大哥终于把二哥弄死了,又少一个分遗产的……林思安再想想自家生活,虽然有些单调无味,但好歹还算清清白白,一望见底,立刻知足了。
不免生出些感慨,她看向那顾大少爷的眼神都带着些同情。
顾嘉臣失笑,“你那小脑袋里又在琢磨什么呢?好好吃饭。”
林思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吃了块咕噜肉。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吃人嘴短,林思安自觉起来收拾。
顾嘉臣也没拦着,上去帮了把手,就在一旁看着她忙。
谁想第一个碗还没刷两下就听见啪的一声响。
碎的声音都这么绕梁不绝,一定贵死了吧。
林思安慢慢回过头,顾嘉臣正风情万种地靠在门框上,此刻也是满眼惊愕,“林医生,你还真是……”
林思安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说话都结巴了,“不是……我在家不这样的,你这……你这碗也太滑了。”
那小瓷碗玲珑剔透,描着小梅花,林思安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吃饭的时候就捧着不愿撒手,一转眼成了堆尸骨,她竟也心疼得很。
关键还是……在顾嘉臣面前竟然丢了这么大的脸。
“好吧,我代它向林医生道歉。”顾少拉了她出来,忍了忍,还是笑出声。
林思安诚恳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没关系没关系,我家碗多。”
“那你就不要再笑了,好吗?”
顾嘉臣笑道:“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心灵手巧的女孩,喜欢诗词歌赋,偶尔写写小酸句子,钢琴再过个七级八级的。”
“还得煲得一手好汤,像日本女人一样专职在家相夫教子,老公一回来就巴巴地递上拖鞋,是吧?”
这恰恰就是林母的愿望,她很喜欢教育林思安如何做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要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成为家庭和谐最核心的中坚力量,让所有的家庭成员都离不开你。
可惜,此项教育中,林思安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次品,也许是因为身上逆鳞太多,她学不会母亲的圆滑,父亲的严谨。她总是高兴就笑,难过就哭,生气了就去气别人,喜欢你就爱跟你套近乎,不喜欢就懒得多说一句。和陆之然在一起时也喜欢欺负他,看他被自己损得接不上话时最开心,当然偶尔也会做小伏低,可那些她都小心眼地偷偷记着呢,就等着以后加倍讨回来,让她一辈子对男人卑躬屈膝,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就连颜唱唱都总结了,林思安其实有时比她还不像女人。
如今林思安很开心,顾少终于透过她娴良的面具看到她惨不忍睹的本质,估计很快就会胆寒地撤退,自己的阵地保住了。
拒绝别人最快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所有的缺点一股脑儿全暴露出来,看他仓皇四顾,看他抱头鼠窜,看他退兵三千里,想来顾少也够惨烈,竟然是被自己生生吓死的。
那场面光是想着,林思安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顾少本想来个十八相送,被林思安拦下了,这街坊四邻的,让人误会多不好,万一哪里潜伏个狗仔,再让自己以这种方式上次报纸,那就更说不清了,母亲一定会逼着自己对顾嘉臣的清白负责。
顾少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碗,“林医生把这个带回去,给池子里未寒的尸骨留个纪念。”
那碗本是一套,梅兰竹菊四公子,摔了个寒梅,这一个……竟然描着朵朵小菊花。
看着顾少清澈的双眼,林思安知道是自己又龌龊了,只好说:“我能不能换一个?”
“好啊。你要哪个?空谷幽兰?”
“竹子的。”
“林医生爱其风骨?”
“不。它身材好。”
“……”
顾嘉臣一时无语,估计是对自己的本质有些消化不良。
林思安穿上大衣,接过顾少递来的围巾,“我走了。”
“慢点儿开车,路上小心。”
顾嘉臣一直把她送出门,依依不舍地看着。
林思安皱眉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哎,你说这场面像不像小三和金主道别?我是大老板,你是我养的小蜜。哈哈。”
笑了一阵觉得有些冷场,林思安讪讪地挥了挥手,“再见。”
等电梯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喊:“林思安。”
下意识地转头,顾嘉臣正望着自己,那目光太过专注,像一张网。
林思安不知怎的有些恍然。
她问:“怎么了?”
顾嘉臣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进屋,关门。
林思安傻眼,心想这是报复。他一定是在报复我。
坐在车上,林思安的目光描摹着手里的小瓷器。
去人家家里吃一顿饭,还顺手捎回一只碗,林思安不禁轻笑出声。
顾嘉臣。一只会做饭的狐狸。
李主任开始忙活出科鉴定的事,向科室医生询问每个实习生的实习状况,这日正好问到林思安。
“莫童和苏意浓的临床知识都很过硬,我看过她们的出科总结,写得非常不错。”
“听说这两个孩子在学校时的表现就很优秀,都是班里前几名,可是咱们科现在实在要不了这么多新手。”
林思安只是听着,然后点点头。
“你觉得她们谁更出色一点儿?”
“都不错。”
李主任只好把话挑明,“院里的意思是,她们两个只能留下一个。”
林思安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逼着自己当黑脸啊,“主任,我……才来不到两年,哪能决定别人的去留啊。”
“小林啊,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还要进行综合评估。你实话实说就行,也别偏着向着,她们两个总得有个更优秀的吧?再说了,你可是林院长的女儿,眼光肯定错不了。”
林思安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开始发麻,林院长林院长,我有那么一个爹至于这么招你们嫉妒吗?天天挂在嘴边不放下,时不时就得溜出来刺激别人刺激自己,看我过得舒坦了你们就长痔疮是不是?
“主任……”林思安犹豫着,抬头看见她正满眼期待,估计得不到答案是不会轻易走的,这帮人都把小钢针藏在舌头里,林思安真是怕了他们。每天恨不能拿戒尺丈量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还是挡不住别人的有色眼光,她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在堆砌“林院长女儿”这一身份,根本没有人看到“林思安”的成绩。
若是不说,恐怕又会被认为是在拿乔,林思安淡淡开口,“她们两个确实都很优秀,就是苏意浓应该注意多和病患的沟通交流,她对孩子太没耐心了,有时就诊气氛太过紧张。”
想想都觉得恶心。本来以为医院应该是个很干净的地方,医者父母心啊,没想到消毒水只管清洁人的肉体,丝毫不管净化灵魂。
若是来看病的小朋友知道朝他笑得像天使的阿姨们人后是这样一副嘴脸,恐怕要吓得大哭找亲娘。想来还是当个小孩子好,永远没心没肺,管你骂我还是夸我,我就使劲高兴,气死你气死你。
“你说有她们这样的吗?我靠着我爸什么了?天天扯着这事不放。我那考试成绩是我爸帮我得的啊?我那些理论竞赛是我爸替我参加的啊?”
颜唱唱那小暴脾气一上来自然势不可当,“再听见谁这么阴阳怪气的就甭跟她客气,没完没了的还真是给她脸了,自己老子没本事怪别人也没用啊?要不赶紧抹脖子再投一次胎得了,给乾隆当闺女去,全国老大哥,谁不听话就揍谁。”
“我觉得你说得太对了,唱唱,我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悲惨了,她们让我对当医生这件事都有恐惧感了,日本那些电影你看过没?我现在每天早上一打开柜子都怕看见什么‘院长女儿滚蛋’,‘还我员工公平待遇’啥的恐怖标语。”
“哈哈,没准哪天还会有个断了头的布娃娃呢。安安,你想多了,她们那是嫉妒。但凡你长得难看点儿,也就不会有人老是抓着不放了,漂亮女人总得吃点儿亏的。她们越说你就越要昂首挺胸,让他们难受得百爪挠心去吧。”
林思安顿时觉得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唱唱,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哎,安安,我不跟你说了!锅里还给唐健康炖着汤呢!先挂了啊!”
林思安听着忙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颜唱唱这个连葱和蒜都分不清的女人竟然都会做菜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改变物种都不在话下,那个能撂倒五个男人的彪悍女终于放下屠刀,拿起了菜刀。林思安默默想了一下她为唐健康洗手做羹汤的景象,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又是身心俱疲的一天,林思安换好衣服,看向窗外,落叶纷纷,一片萧条。
这秋天过得……太让人闹心了。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苏意浓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林思安,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跟别人说我不适合当儿科医生?”
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说辞会被添枝加叶,如今传到正主耳朵里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看来难逃一死。
林思安索性实话实说,“你来的第一天就和病人家属起冲突,这是不是事实?他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找气受的,我看你火气这么大,比较适合当消防员。”
“是他们先骂我的!谁规定给人看病就得当孙子啊?我的成绩在班级里排前几名,我不配当医生?那谁配?就您配是吧?可惜我没有当院长的爸啊!”
林思安只觉得一股小火苗在胸口蹭蹭地烧了起来,“苏意浓,我警告你,别再拿这个来说事!你以为谁成绩好谁就能当医生?今儿我还告诉你,你没这份医德还就当不了医生!上岗不得浓妆艳抹、佩戴过多的首饰,医院有没有这条规定?有没有!你先把脸擦干净了,摘了耳朵、脖子、手上的那堆东西再跟我说话!”
更衣室门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部分都是医大来实习的学生,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苏意浓像是有了后援团,更加无所顾忌,“你还真当自己是这医院的主子啊!院长的女儿怎么了?院长的女儿就能含血喷人啊?你说我搞不正当男女关系、跟人在医院门口拉拉扯扯有伤风化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儿就让大家做个证,我和顾少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怎么就让你描得那么黑啊?林思安,你思想怎么这么脏?”
林思安猛地合上衣柜,镜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她拼命地忍,告诉自己不能闹事,绝对不能给父亲抹黑,只是沉着气问:“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管谁告诉我的呢?敢做不敢当就是咱医院的作风了?你这种造谣生事的女人更不配当医生!我就豁出去不在这家医院干了,我就是要好好教训你!大家对你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仗势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嫉妒我比你年轻漂亮,怕我以后超过你就找个借口把我轰走,你真恶心!”
门外的学生议论纷纷,“真的假的?看着她不像那种人啊?”
“这谁说得准,这年头高干子弟什么做不出来。”
“真够缺德的,最讨厌搬弄是非的女人了。”
林思安回到家,看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难得他比自己回来得早。
林思安打了个招呼,“爸。”
林父是个严谨得近乎刻板的人,小时候教林思安写毛笔字,一个笔画不够标准都要撕了重写。林思安很怕他,但又跟父亲关系最好,总是让他给自己编小辫子,跟他撒娇。林父不善言辞,便把林思安长时间抱在怀里。长大了以后,他总是很忙,回家的时候林思安都已经休息了。高中时有一次林思安躺在床上装睡,出差半个月的父亲刚回来,外衣还没脱就悄悄走了进来,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帮她掖了掖被角。林思安很想父亲,却忍着没睁眼,她知道这份温存对两人来说太难得了。上大学以后,父亲更加忙碌了,见面的次数更少,但每次看到他慈爱的目光时,林思安都会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体会到父亲那深远博大的爱,她唯一想到的回报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思安,要不要和爸爸谈谈?”
父亲一定已经知道了。
她只是说:“我没给您丢人。”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可是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在外面受委屈。”
林思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父亲有多辛苦,他要的不仅仅是别人尊敬的一声“林院长”,他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林思安决不允许自己给他抹一点儿黑,也不想再给父亲添乱,能有多大的事儿呢,说穿了,也不过女人之间的鸡毛蒜皮而已。
“爸,我真的没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林父不再多问,他对林思安向来保持足够的尊重,“你长大了,自己做决定吧。”
回到房间,她接起一直震个不停的电话。
顾少可真够执著的,笃定她一定会受不了。
那边软语温存,“在忙什么?吃过饭了吗?”
林思安心情不好,开门见山地说:“什么事?”
“哇,林医生好凶啊,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从前有个女孩人缘很不好,然后她死掉了。”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
“我有说那个女孩是我吗?”
“你现在说了。思安,和我聊聊好吗?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又是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可实在是让人暖在心坎里的舒服。林思安向后一靠,整个人躺在床上,她发现只要不是和顾嘉臣斗嘴,他们交流起来总是非常轻松,“你有没有遇到过特别讨厌你的人?”
“当然了,而且还不少。”
“那些被你抛弃的女人?”
“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被女人讨厌是件很失败的事。”
林思安就是看不惯他胜券在握的样子,“那你也算是个失败的男人,因为现在就有一个女人要开始讨厌你了。”
“呵呵,思安,你是在工作中遇到问题了吧?”
“嗯。从小我就独来独往惯了,觉得别人喜不喜欢我根本碍不着我什么事,可是长大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人言可畏,舌头真能杀死人啊。”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我也遇到过一些对我莫名其妙抱有很大敌意的人。一开始我还诚心诚意地自我检讨,等到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时,我便听之任之,但是一旦他们让我不开心,我就让他们比我不开心十倍。接手顾氏以后有更多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讨厌我,但他们每月还不得求爷爷告奶奶地等着我发钱,所以更加不喜欢我。作为领导,我只能以压榨他们为乐,因为我发现让那些讨厌我的人更加讨厌我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真是……看来顾少你做人比我还失败。”
“被你发现了。好了,思安,我的个人访谈时间结束了,我们来说说你。在这件事上,你绝对不能像我一样,明白吗?”
“哈哈,为什么?本来我都要敬您为偶像了。”
“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经历的事太多,这些我是真的不放在眼里。而你不同,你一直都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现在刚出象牙塔,单纯得像白纸一样。而且你太敏感,人是群居动物,都会在乎周围的环境如何,你尤其如此。其实你很看重别人对你的看法,如今有矛盾发生,你若像我一样破罐子破摔的话,只会让一切愈演愈烈,我是在看自己的戏,我乐在其中,而你呢?你会快乐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你真的错了吗?思安,你要找到事情的源头,去勇敢地面对,是你的错,改了又何妨,和你无关的,也不要委屈自己。你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喜恶,她们对你会有各种各样的评判标准,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她们总不会就因为你今天穿了一件红衣服而恨你一辈子。”
顾嘉臣像个导师一样侃侃而谈,他所有的道理都是那么生动诱人,让林思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全部学会。有位采访过他的记者曾这样写道:顾嘉臣的智慧全都藏在他的风流不羁里,当你和他聊完天觉得酣畅淋漓棋逢对手而向他索要手机号码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掉进了他精明而含蓄的圈套。
林思安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欣赏,心里也庆幸这样的男人不是自己的敌人,“我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我的确很喜欢学医,更喜欢在医大和别人争第一的感觉,可是当我真正成为医生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那么热爱这个行业,它单调、枯燥、没有新鲜感,还要求自己必须时刻小心谨慎。每天我都会看到各种患者的各种病痛,生死之间的人世百态。有个母亲给儿子治不起病,下跪磕头也没用。我实在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淡定,总看到这种事,让我觉得生活真是太没希望了。”
“思安,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它给你带来的只是负面情绪,那你实在应该想一想这份工作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臣倒了一杯香槟,倚在落地窗前看着二十层以下的风景,随手拨了个号码,“告诉切瑞,她被调往S城了……不不,她很好,是我最近需要一个空出来的位置。这事儿不急,让她慢慢准备,我会给她一个大红包。”
他晃了晃酒杯,满身闲适,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度。
每一次和林思安通话之后,他都会暗自回味好久,想象着那边那个女孩时而俏皮地一挑眉,或者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笑,那里面总是带着几分坏坏的味道。有时他甚至会在工作中途突然想起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又怕贸然打电话过去会影响到她,就只能发短信。林思安回得很慢,短短的几个字几乎是扑面而来的不在意,但是那等待的几分钟却让顾嘉臣像小时候等待考试结果一样紧张。
身经百战的顾少自然知道大事不妙,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喜欢和她斗嘴,就是想知道她每时每刻在做什么。明白她对自己有多不耐烦,可就是要把她气得哭笑不得才好。多像小男孩欺负小女孩的手段,爱你就要让你注意自己,把目光移开一刻都不可以。
顾嘉臣所有的战斗力在林思安面前都自动熄火,他不敢过分地对林思安示好,怕这个太过聪慧的女孩直接把自己踩死在黑名单里。他只能扔掉全身的武器,赤手空拳以表忠心,让她慢慢习惯自己,这是个需要时间需要体力的技术活,他顾嘉臣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