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雀在后
我是无意间发现我们班徐闯的一个秘密,那天,我也在操场边上踢足球,我看到徐闯像魔怔了一样,他望着一个女孩出神,那个女孩,穿着一身粉色运动服,替徐闯把一个易拉罐扔进了垃圾箱,我从来没有见过徐闯这样过,他一直目送着那个女孩离开,一连好几天,徐闯都像中了邪,总是定定地望着窗外发呆,他安静了许多。
其实,那个女孩本身就特别安静,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我去别的同学处打听了,这个女孩叫白冰洁,是八年级(4)班的学生,我感觉到,这个女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皮肤白皙一些,爱笑,一笑起来,牙齿特别白。
在我看来,她眼睛也不是太大,单眼皮,我看不出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感觉到好奇,像徐闯这样,在我们班霸王式的人物,也会有自己的克星啊。
说起徐闯霸王,但他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同学的事儿,没有和同学打过架,他个头高一些,但他的霸主地位,是她和英语老师作对的时候,大家公认的,同学们都感觉到他很英雄。
说句心底话,我当初第一眼到这个学校,看到这个另类的同学,蓝头发,有一种新鲜感,我看到他在学校的那种张狂劲儿,心中有一种不服气的醋劲,还有一点点羡慕,看看人家城里的孩子,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钱,可以无所畏惧学校的学生守则,我最后发现,学生守则是针对听话的学生设置的,对于像徐闯这种拿着父亲的钱到处张扬的富二代,算不了什么的。
人家根本不在乎。
学校好像也拿人家没什么办法,其实,要说办法也是有的。只是学校好像也不想去管,现在的教育,都要求什么人文化管理,人文化教学,究竟人文到什么程度,只有学校老师自己心里清楚,谁也好像不去管这么多的事儿。
连国家都在喊着,构建和谐社会。和谐社会,人人都在彰显自己的个性。
我没事了总爱在县城的角角落落里转悠,我发现自己好得得了一种窥隐癖。
那天刚转到县委门口,我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大约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他戴着一顶过了时的鸭舌帽,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西服,西服上的纽扣也好像掉了几颗,他大摇大摆地打算上楼去。
被门口执勤的协警拦住了,那个人便不服气,在地上撒泼儿,他把自己的西服脱了,裸着上身,将衣服摔在地上,示威般地跪在地上,大声的哭泣,好像有什么重大的冤屈需要申诉。
然后,他感觉到,可能有些不过瘾,直接跑到门口的商店里,从货架上取下一大瓶墨汁,提起瓶子拿到县委门口,然后,拧开盖子,哗哗地乱洒,围观的人都纷纷躲得远远的。
随后,他又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形,横躺在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只好停下来,那些协管民警只能望着,又不敢动他一根手指。
旁边的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有一个人说了,这个曾经在一个乡中学里当过教导主任,平时温文尔雅的人,现在退休了,却成了有名的上访户,动不动就跑到北京去了。屁大点事儿,让他一闹腾,成了大事儿。
他的一个儿子,前几年在河边和人打架,掉到河里,尸体不知道被洪水冲到何处去了,办案警察帮他打捞了几天几夜,也没找见踪迹。他就不停地找乡里,乡里没法解决,他又找县里要儿子,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之,他装疯卖傻,说他没有人养活,锅里没米了。县里只好给点补助。钱花光了,又跑到信访办,要钱要粮,他现在是信访办的常客,据说,他曾经一脚踢开信访局局长的大门,直呼其名,说你爷爷来了,还不快快迎接啊。
信访局一个副局长,叫苦连天地骂,我们现在干的活儿比驴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小姐晚,到头来,却给人当了孙子。
信访也对他这种人没办法,看他可怜,又给了一些钱,希望能息事宁人,结果呢,这样的办法,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个老头,隔三差五地来,动不动找县长,找书记,冷不丁的拦县长书记的车,县里如果有什么重大的活动,或者省里市里来人下来检查工作,这些人绝对是最活跃的分子,据说,他成立了一个上访的组,自己来当头儿,如果谁有问题,他便给提供一些信息,成立了一个什么专业上访咨询组,看样子,还挺专业的。当然,也收取一定的费用。
据说,有一次,他带几个人跑北京去,把自己拴在北京某单位的拉链门上,引起好多人围观,最后,一打听才知道,他又一次跑北京了。人家打电话给省里,省里又打给市里,市里又打给县里,县信访局和所属乡镇,连夜赶赴北京,一路上几个司机换着开,几乎可以算作马不停蹄了,可是,人家,却不回来,人家领三四个逛长城,他们后面跟着,人家去鸟巢,他们也陪着,反正是只要不再往人民大会堂这边跑就行,一连折腾了几天,那帮人坐着免费接送的车回家,一路上要吃要喝,一会儿要鸡肉,一会儿要喝啤酒,信访局的人大呼累啊。
都骂他妈的,真累啊!其实再骂几百遍妈都没办法,有的人气急了,也口出粗言,骂着和人家妈发生肉体关系。当然,这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
可是,那只是一种发泄口头的悲愤。算不了什么事儿。
这也许是和谐社会的一种畸变。这是我从围观的一个老头那里听来的,我感觉到好奇,这虽然不是我们学生们关心的事儿,但我感觉挺有趣儿。
其实话题扯得有点远了,难道社会这个大环境,和学校这个小环境不是同一个原理?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多的目光所及,只能如此了。
我总是跟在徐闯的背后,观望着他,这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我发现,他望着那个女孩的眼神是温柔的,没有一点凶相。我就认定,这小子肯定恋爱了……
看来,爱情还真有这么大的神力,难怪,古代的人总是使用美人计,战争中使用,我前几天在玩三国游戏的时候,总是疑惑,一个美人计,就能毁了整个江山?看来,这也许就是爱情砸中了的幸福吧。
这小子猖狂,我爸总说一物降一物,喇嘛降怪物,这小子也许被白冰洁这个喇嘛降住了吧?
(2)课堂闹剧
我和徐闯,有时候也有统一战线联盟,那天早晨,我俩钻到课桌下面,打起了扑克牌,英语老师唐老鸭在讲台上说得风生水起,一阵阵鸟语花香的,同学们都跟着她鹦鹉学舌头,我俩便开战了。
一张接一接的出牌,我趁徐闯不在意的时候,我偷藏了他的一张牌,但这家伙精明,他发现了便从我手中抢,我不给,两个人便在桌子下面争吵了起来。
徐闯说,不对,我刚才掉了一张红桃A,我说,我没见。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赖皮呢?
我们俩的声音越吵越大。
突然,我感觉到异样。我用食指竖在嘴唇间喊了一句:小声点儿……教室里本来就静悄悄地,我的这句“小声点”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显得如此狗尾续貂。没有一个人说话,怎么会这么静呢?
我们俩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我们,唐老鸭没有讲一句话,她也静静地等待着。
唐老鸭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句话,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谁知,徐闯说了,啊东扯漏,(I DON’T NOWE),他的中国式英语又有了用武之地。
顷刻间,同学们都哈哈大笑了。唐老鸭气得啪得一声将书拎起来,又撇到书桌上。
这件事的结果,我和徐闯被罚站了,站就站吧。
(3)火箭班的苦恼
我们还有更绝的招数,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学校对面的山上,星星点点的灯光,那天,我们正好是寒假补课的最后一天了,我又一次约了徐闯,我们挨个从坟头上挑灯笼,一下子,我们拔起了十几个灯笼,找了一根杆子,串起来,然后,挑起来,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学校,把灯笼点着,同学们都好奇,唐老鸭的脸,脸阴沉得如同一口锅底。
她大声地吼着,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我就想不明白,火箭班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被称之为马,具体说是动物,我知道马有很多种类,比如,蒙古马、哈萨克马、河曲马、三河马等等,总之,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老师眼中的千里马,也从来不去乞求哪个伯乐会看中。我只是老师眼中的害群之马,是异类。
难怪唐老鸭生气,怎么说呢,那个灯笼是后辈们在元宵节的晚上,给故去的亲人们在坟头点的,是为了缅怀自己的亲人的。但是,这从坟头上带回来,本身有点不吉祥的感觉。更何况我们竟然拿到教室里点上蜡烛,我们这不是把教室当墓室呢嘛?
唐老鸭说得也对,我们就是火箭班的另类啊!我知道,徐闯这个富二代,他爸爸在学校新教学大楼装修的时候,赞助给学校所有的门窗玻璃。条件只有一个,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够进重点班,也就是火箭班,好多同学都是学校在联考之后,选拔出来的学习尖子,而我们这几个,也是插班进去的。
我呢,也是我爸爸和学校校长非常熟悉,才放进去,至于那些别的同学,如何能进得来,背景如何,我不管。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这的确也是一种伤害。
火箭班有什么啊?我还真有点瞧不起他们,当然,他们更看不起我们。我感觉到那些学习好的同学,脸上都写满着疲惫,总之,老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
有几个同学了,眼镜都上了六百多度了,离开那个厚厚的啤酒瓶底,他们无疑就是一个瞎子。
如果要我自己选择,我宁肯去那些被老师们看作是差生的班级,因为,那里有着充分的时间和自由,大家都一样,没有同学对我们白眼,老师也管得松一些。同学们都知道自己的学习就那样,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想明白了,火箭班的同学了,是那准备升上太空的宇宙飞船,而我们就是他们的垫脚石。
我们的爸爸妈妈也真是,明知自己的儿子不是学习这块料,可总是想着要去求老师,老师啊,真不好意思,把儿子放在重点班吧。毕竟学习气氛浓厚,如果他自己灵醒了的话,会迎头赶上的。
估计,我爸爸妈妈的心愿,是绝大多数父母的心声。
有的同学的父母也真是的,如果自己的孩子学习好一些,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这营养品,那补脑汁,喝得他们一一个像吸食了鸦片一样,如果哪天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父母不断地送钱和药过来,他们也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乖女儿,拼命地比学习,暗地里较真儿。今天 谁排在第一,我明天我一定争过他,今天谁又排到后面去了,那会被各门功课的老师逐一“问候”的。
老师如果“问候”了谁,那可能是这次排名他又落后边了。老师会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地询问的。他们的父母一听到孩子的成绩在班上排到前边,脸上尽开着花儿,见着人都昂起头。如果有人问起,孩子最近怎么样,父母们便说,不错,那小子,我也不常管,全靠自己呢,在班上前十呢。问的也人也高兴,不住地夸奖,你那孩子天生一个上大学的料。如果自己的家的孩子也争气,就说,我们家儿子或者女儿也差不多,成绩是多少,也在班上排个二三名,这显然有点显摆的意思。家长们互相比着自己的孩子成绩。好像如果孩子进步了,孩子将来成才了,考上大学了,自己也会像古代人那样,儿子中了状元,自己荣升为状元之父母一样,成了皇亲国戚。他们总是用艳羡的眼神告诉孩子们,那个谁谁,考上了大学,今年回家时,领回来一个儿媳妇,听说也是个大学生,女孩子的爸爸还是某某市的一个市长或者局长,听那口气,好像如果考上了大学,就一切都有了。
他们只看到儿女们前途一片光明的一面,没有看到,现如今好学生的惨状,我表哥志东,原来也是我大姨和我大姨父眼中的骄傲,他们逢人便说,我们家志东,现在大学毕业了,在北京呢。听那口气,好像志东在北京当了市长一样自豪。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表哥却揣着大学本科的学历本,当过保安、进过公司、做过IT,贩过蔬菜,现在在北京捡垃圾。我说,表哥,你怎么干这个啊?你是大学生啊?我表哥在电话里沮丧地说,狗屁大学生,现在大学生值几个钱啊?论斤卖不及一块猪肉。大学生满地都是,扫厕所的也是大学生呢。他妈的,我那天捡垃圾,我碰到一个卖猪肉的,你猜,他是哪里毕业的?还没有等我回答,我表哥自己告诉我答案,他说了,他,他妈的,竟然是北京大学毕业的。你说,现在文凭值几个钱啊?大学生是最不值钱的。
我表哥说了流传于他们大学生之间的这样一句话,他说,我爸爸用一麻袋钱,给我换了一麻袋的书,四年大学毕业,把这一麻袋书卖了,却买不起一个麻袋。
我当时就疑惑,我在电话里问我表哥,我说,表哥,你要麻袋做什么,他说,我捡垃圾总得有个工具吧!
我当时听得心酸酸的,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他的爸爸妈妈。
我的大姨父和大姨每次来到我家,还是以教训我的口吻对我说:“松松啊,你一定得像你志东哥学习,他现在在北京生活得特别好,据说,还交了一个上海的女朋友。”
我点点头,我只在心底里笑,我说,你们知道什么呀!我真想把真相告诉我大姨和大姨父,可是,我看到他们为了供我表哥上大学,头发都熬白了,我又不忍心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有人这样评论我们的大学生,说我们的大学生是困在瓶中的青蛙,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到最终却毫无任何出路。
回过头来想想,我们的父母,总是把头低下来,低三下四地求这个,求那个,找关系,托熟人,最终把我们也挤进了火箭班,我们照样如此,成绩排名倒数,没有让他们荣耀的地方。
就是人家这个班再怎么火箭,再怎么快,我们还是火箭升天时那一缕尾气。反过来,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心理的反差特别大,我们从不坏,发展到变得坏一点,再发展到变得更坏一些,到最后,我们就想着如何再能更坏,坏到极点。
其实,一开始,我们并不坏,可好学生认为我们坏,老师认为我们坏,这样,与其背了一个坏名声,还不如坏得名副其实一点。用那个谁的话说,不能流芳百世,那也得遗臭万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