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着他像个久旱逢甘露的小树苗一样重获生机,心中稍宽,他却有些愧色,无措地看着叼着水袋的我说:“好像水袋里的水都被我喝光了……舞羽,你怎么办?”我一松口,水袋掉落在地上,我说:“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活不了的。”
江一凡怔了怔,眼神里闪烁着稚嫩而坚定的侠义心肠,说:“葛舞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管的!那两根金条,我替你出!”
我满脸感激地看他一眼,眼眶含泪,没有再说话,绑在身后的手却朝着暗窗的方向摆出了一个“V”字型。
他的这句话,说明他心底里已经完全信任我了。所以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基本上没什么风险了。
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果然比一般人好骗。
——对我这个入行三年的老千来说,从他手里骗到这四根金条就像是探囊取物,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二、这一行最信邪,出手之前一定会先拜祖师爷。
对很多穿越爱好者来说,穿越的一个必备条件就是要没生在大富之家,不然穿过去受苦有什么意思?可惜我偏偏就这么倒霉,不但没穿越成为大家闺秀,反倒成了一个小贼。——准确来说,是个老千。
其实千门是很讲规矩的,就像小说里的武林门派,讲师承,排辈分。千门八将,各有各的分工。我们这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千组成一个大家庭,从外表看来就是一个正经人家,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论需要什么样的角色,都可以找到人来扮演。我们的爷爷纵横江湖几十年,现在已经是半隐退状态,在家坐镇指挥我们这帮小的,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在初一、十五拜祖师爷的时候才露个脸。这一行最信邪,出手之前一定会先拜祖师爷。江湖上出身不同的老千拜的祖师爷也各不相同,我们拜的是时迁,爷爷早年玩牌九的时候又经常连着坐庄,所以江湖人称我们是“时家庄”。
今天是四月初一,我们照例在拜完祖师爷后召开“家庭会议”。大家逐个总结上个月的业绩,并把骗到的银子统一交给爷爷保管。轮到我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七八根金条,我看一眼跟我一组的新人小风,掏出三根金条放到桌上,说:“托祖师爷的福,这个月做成了一笔大的,这一年都可以轻松点儿了。”
小风是我的搭档,刚刚拜师入门,比我小几个月,私底下叫我舞儿姐姐。她长得清秀,却总喜欢做假小子的打扮。这次绑票是她第一次行动,整个过程中一直兴奋得不行。她此时站在我身后,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声音里有些疑惑,说:“舞儿姐,那些金条不止三根吧……”
我飞快地回头瞪她一眼,说,“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还不给我站到一边儿去!”
小风被我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一步,不敢再说什么了。
爷爷坐在灯下,满头白发,眼神却精神矍铄,看我一眼,抬了抬眼皮,说:“舞弱,你这苦肉计使得很好。不但顺利拿到了钱,身份也没有暴露。”他说话语速一向很慢,喝了口茶水,又说:“以后你就继续留在圣心学校,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你的学生身份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老江湖果然是不一样,业务目光很长远。但是,其实我并不想继续留在那里。江一凡实在太好骗,从被绑架之后就热情洋溢地对待我,不但每天早晨给我带早餐,放学还守在学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他再这样缠着我,搞不好有一天我的身份就会暴露了。但是爷爷的命令我怎敢不听,当下只好点点头说:“舞玥遵命。”
在我之后发言的是个中年男子,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很多人都大,辈分却最小,平时脾气也不错,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小黑叔。这时,只见小黑叔扭扭捏捏地站出来,说:“爷爷,对不起……我这次栽了。不但没骗到钱,还搭进去了一大笔……”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小黑叔为人小心谨慎,很少失手,这一次竟然偷鸡未成蚀把米。小黑叔乌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不甘,说:“爷爷,您听说过‘千手莲花’楚离的名头吗?”
听了这个名字,底下众人一阵骚动,可见这个名号十分响亮。资历最老的大师兄上前一步,接口道:“你说的可是当年名震关西的老千王,盗走过皇帝溥仪玉石扳指的千手莲花楚离吗?”
小黑叔脸一红,黝黑的面皮像是肿胀起来,他垂下头,说:“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没露面,我甚至不知道是栽在谁的手里了……后来,是他自己放风出来的……”说着,他侧身让开一步,头垂得更低了,“爷爷,对不起。我欠了钱庄很多钱,现在借据都在他手里,我不得不把他带来……”
众人又是一惊。这里是“时家庄”的老巢,让外人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我忍不住埋怨道:“小黑叔,你有困难可以跟我们说,怎么能把人领到这里来?实在是太糊涂了!”忽然间,我身后掠过一阵轻风,转头只见一个高瘦身影从身边闪过,一个陌生男子含笑看我,苍白的脸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英俊,纤长手指拈着我的项链,说:“小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我一愣,心想这人真是手快。按理说我现在也是个资深老千了,能从我脖子上顺走项链的人当真不多。所以我此时虽然被下了面子,却也比较心服,笑了笑,说:“谢谢前辈啦。”说着我伸出手去,他却不急着还我项链,反手用两指夹住我的手,从我袖子里顺出一大把扑克牌,说:“小姑娘道行不浅啊,随身带着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