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14年第09期
栏目:外国悬疑推理
南袴市蓑石村两年前成了无人村。村子里的人慢慢老去,最后寿终正寝,于是共同体终于瓦解,以致消亡。我站在一个高坡上,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块块正被疯长着的、生命力强劲的野草覆盖着的荒地,以及夹杂其间的旧铁皮屋顶和裂痕处处的沥青路。
这个村子并没有死去。“醒来吧,蓑石!”这一呼唤人们走进无人村的运动已持续了一年多,虽然陆续有十四个家庭迁入,但仍然满眼荒凉,只偶尔能看见新车的白色和路上玩耍着的孩子衣着的粉色。
“这里变得越来越有人气了!”同事观山游香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这丫头入职才五个月,穿着打扮上还多多少少带着些学生味,故而在村民中人缘极好。
这些天,太阳落山越来越早,只见观山正手搭凉棚,远眺夕阳。
“好了,干活吧!”
“嗯,好!”
我们爬上高坡,在靠山处的一堵水泥墙停下脚步。住在那儿附近的居民曾来询问,这堵水泥墙是不是当年用来修复塌方留下的。
在市町村合并的时候,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蓑石村的公共工程档案也不知所踪,于是想着还是到现场去看一看吧。经勘查,果然是塌方留下的痕迹,一块宽度十来米的斜坡被混凝土板挡着了。我马上拍下几张照片,权作资料。
“行了,回去吧!”
我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一桩看起来很美好的杂事。”观山嘀咕了一声。
“发现新居背后有塌方的痕迹,这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目前,消除居民的顾虑才是更重要的工作。”
“美丽动听的官话!垂水先生到底经验丰富。”
“公务员嘛。”
观山听了只是笑笑。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啊,对了,我画了这张东西。”说着,她扭身将手伸向后排座席,拿起一只长方形的黑色皮包,从中取出一张纸来。那是一张眼熟的蓑石村地图,上面却标满了各种红、蓝色标记,不知表示什么意思。
我接过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在开发蓑石的项目中,我们先是用很低廉的价格将那些无人居住的房屋从业主手里租下来,然后征募新的主人。像这样聚集而来的居民,我们私底下称之为“迁入户”。观山的地图上,红色和蓝色是用来表示这些“迁入户”的——泷山家是蓝色,丸山家也是蓝色,若田家红色,牧野家蓝色,长冢家红色……
观山是用什么标准来分色的?虽然没什么人能看懂,但这张地图似乎并不受欢迎。要是被复兴课的人知道了,这个项目说不定就此泡汤了。
观山涂色表示的是:蓝色代表普通户;红色代表非普通户。
我皱了一下眉头。“太极端了,没收!”
尽管此时观山的神情有点儿尴尬,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地图折好,放入了自己的口袋,心想,得快点儿处理掉。
通向高坡的路仅容一辆轻型卡车通过,坡度不算太陡,但不能踩油门,只能踩着刹车慢慢下来。
下坡后,大约一两百米处就有一处民宅,这里是泷山家。
在观山的地图上,泷山家是被涂成蓝色的,也就是普通户,就是他提出要调查高坡水泥墙的。
也许是一早就发现我们的车来了,此时,泷山正等在家门口,专门迎接我们。
泷山正治原是邻镇的人,二十四岁,单身汉,大学毕业后在家待业了一年,现在南袴市一家电器行谋了份工作。
他一直等在门口,大概是想尽快知道调查的结果吧!我们停好车,走下坡。泷山深深鞠了个躬,像是在表达他的歉意。
“真对不起,让你们特地跑一趟。”
“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那么,结果怎样?是塌方留下的痕迹吧?”
我不能这么快就苟同,不然,再怎么温顺老实的人也会嗔怪我们:为什么把这样危险的房子推荐给他们?所以,我只能说:“眼下我们还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只是给现场拍了照片。我们打算去土木课查一下以前的工程档案。另外,还得找防灾课确认一下。”
“好的,辛苦你们了!”
泷山又鞠了一躬,似是怀着深重的负疚感。
汽车启动。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泷山脚步沉重地走回了家。
进出蓑石村的路只有一条,但进了村后,路就横七竖八了,这大概是毫无章法地用小路将分散四处的住户联系起来造成的结果。因为一心想着泷山家的事,我们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条较宽敞的道路,而这条路最容易多事。
果然没多久,我们见前方路边的一幢民居里冲出个女人,她站在路中央,试图伸出双臂挡住我们的去路。
“怎么,又是你们?我说了多少遍了,别从这儿走,从那边走!你们脑子是不是真的坏了?”我刚停稳车,女人就开始对我们大发雷霆。
她叫河崎由美子,档案记录是二十九岁。但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明显眼角下垂,眉宇间还刻着深深的皱纹,看上去并不止这个岁数。
在观山的地图上,河崎家被涂成红色。
“对不起,我们正急着赶路。”
“哪有坐着向人赔不是的?太过分了!”
“嗯,你说得对。”
我松开安全带,刚想下车,耳边却传来刺耳的回复:“行了!快走吧!这话也是我想对你们的番场课长说的!”
我重新系好安全带准备离开,可河崎由美子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只得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慢慢踩油门,可她还是不挪半步。我生怕反光镜碰上她的发梢,那样的话,她很可能会叫来警察,一直闹到天黑才肯罢休。
当我们的汽车从她身边开过时,她煞有介事地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