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北是在一个月之前才认识老六的。当时,张小北在倾城佳苑买了一套别墅,那是市郊有名的富人区,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和一个游泳池。尽管价格高得出奇,但张小北依然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因为柳絮喜欢。每个周末,他都会去那里过上一夜,销魂的一夜!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苗青青的,和有些成功的男人一样,在家庭美满的背后,都在玩着金屋藏娇的把戏!那天早上,当张小北还沉睡在温柔乡里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苗青青打来的,苗青青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冰冷简单,就一句话,六叔病危了,临死之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要张小北今天务必陪她去乡下一趟。末了,又说了一句,六叔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想让他走得安心些。
张小北当时很诧异,因为苗青青是个孤儿,六岁的时候父母都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苗青青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他从没听她说过,她还有一个六叔。尽管很不情愿,但最后张小北还是和苗青青一起去了老六家。
老六家在乡下,离市区大约有两个小时路程。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苗青青专注地看着车外的风景,脸上一如以往的冰冷。张小北刚认识苗青青时,就是被她这种冷漠的气质所吸引,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形象,曾一度使他为之倾倒。但现在,张小北只感到厌恶,深深地厌恶。他又想到了柳絮,那个火一样的女孩,青春、美丽、开朗,还有那完美无瑕的胴体……张小北的嘴角不觉已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忽然间多出一个六叔?”苗青青的话把张小北一下子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张小北有些尴尬地笑笑,喉咙里“嗯”了一下。
苗青青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缓缓地说:“其实,六叔并不是我的亲人。你知道的,自从我父母死后,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尽管那里都是和我一样的苦孩子,但相处久了依然会产生摩擦,毕竟都是小孩子,再加上我本来就不太爱说话,所以就常常被他们欺负。”苗青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张小北一眼。
“那一次,我又被他们欺负后,就偷偷的一个人跑了出来。本来,我只是想到我父母的墓前哭一场,可是我却找不到去公墓的路,我只记得那片公墓在一座山脚下,所以就往有山的地方走,可是一直走到天黑还是没找到。我当时很害怕,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满山的树影就像会动一样,一直在追着我跑!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就找了一块避风的大石后面蹲了下来,可能是太累了,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后来……”苗青青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后来,你就遇到了那个六叔?”张小北边开车边看了苗青青一眼,他很奇怪,因为苗青青似乎在颤抖。
苗青青没有理他,愣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后来,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我当时很害怕,就躲在石头后面偷偷向外看,我看到一个戴草帽的男人,背对着我,正拿着一块大石头在砸着什么,发出“扑扑”的声音,就像砸在一件破棉袄上一样,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我被吓坏了,捂着嘴才没有叫出声来,不过还好,那人并没有发现我。”
“那后来呢?”张小北已经被苗青青的话吸引了。
“后来,那个人搬了几块石头垒在了那个破棉袄上,轻声念叨了几句就离开了。等他走远了,我就走过去看,可能是太好奇了吧,尽管我当时怕得要命,但还是忍不住扒开了那些垒成了锥形的石头。”
张小北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就像有条蛇突然从座椅下窜了出来,正顺着他的后脊梁往上爬,他知道,苗青青一定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因为他看见苗青青放在腿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可能也猜到了,那石头下压着的是一具尸体,看样子最多也就两三岁吧。”
张小北猛地哆嗦了一下,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苗青青亲口说出来,还是被吓了一跳。
苗青青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两肩微微起伏着,良久,才接着说:“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他的整个头都被砸烂了,血流了一地,黑黑的,就像一个砸烂了的西瓜。一直到现在,我一看见西瓜还会感到害怕。”张小北确实从没见过苗青青吃过西瓜,本来以为她只是不爱吃,现在才明白竟然是这个原因。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可能是吓晕了吧!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六叔家里了。六叔说,他是听见我的惊叫声才折回来的。”
张小北用力攥了一下拳头,手心里都是汗。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想问,六叔为什么会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下那样的毒手?”
张小北尴尬地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其实,六叔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乡下有一种说法,如果有未成年人夭折了,是不可以埋进自家祖坟的,否则会给全家带来晦气,所以就只能扔在荒山野外,而且……而且扔之前还要把脸砸烂,这样他的魂魄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就不能给家里带来厄运了。可是,有很多父母实在不忍心下那个手,就只有拜托给村里有德行的老人。六叔没有孩子,老伴又死的早,所以一旦有小孩子夭折了,就会请六叔去给处理小孩的尸体,那一次就恰巧让我给遇到了。”
张小北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知道这些以后,我就不再怕他了。六叔很疼我,那段时间是我在父母死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苗青青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黯淡下来,“可是没过多久,我就被孤儿院的人找到了。不过,从那以后,六叔仍然会经常去孤儿院里看我,给我送些好吃的东西。而在我心里,也一直把他当成我惟一的亲人。”苗青青说完,又看了一下张小北。
张小北干咳了一声,问道:“那他老人家得的什么病啊?”
苗青青没说话,又开始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