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80年代初至90年代中期,C县因为煤矿繁荣一时,许多人因为煤发了财。然而,并不富饶的矿脉在过度开采下瞬间枯竭,加之腐败、污染等问题的相继出现,C县的昌盛转眼间烟消云散,只留下贫瘠的废墟。那些靠煤矿发财的人,有的破了产,有的倒是及时转向,干起了其它行当。
从火车上下来,正下着雨,雨不大,却是冰冷刺骨。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给这荒废的县城更添一丝凄凉,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寒风刀子般往脸上飞来,留下生疼的感觉。我裹紧厚实的大衣,依旧冷得牙齿格格作响。半边倒是只穿一件白色衬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健康还是病态。
我们出了车站,来到站前一棵很大的树下,这是事先约好的见面地点。不一会,走过来一个胖子:“请问,是半边先生吗?”这男人眼珠子在我俩之间来回打转,终于将说话对象锁定了半边。
“是的。”半边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他。
“你好,我是C县公安局的应凡,是负责这件案子的。幸会。”说着,这名叫应凡的中年警官便同我俩一一握手。
应凡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头,胖胖的,五官倒还可以,头发有点自然卷,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跟我们说话时,不时用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看人的眼神倒是挺敏锐,一副精明的样子。
应凡开车带我们到局里。进了办公室,他给我们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我顾不得烫,很快就咕咕喝光,身子便渐渐暖和起来。半边看了看杯子里的茶,问道:“没有咖啡吗?”
应凡听完一愣,“不,没有,我不喝咖啡。”
“哦,”半边说道,“我不喝茶。”
应凡尴尬一笑,“我不知道,下次我准备,呵呵。”
“那么我们开始正题吧。”半边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好的。”应凡答应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样的东西,“这是这件案子的卷宗,请你过目。”
半边接过来,草草翻了一翻,“我可以借走吗?来之前我已经定了一个宾馆,我希望晚上拿回去仔细研究。”
“这个,当然可以。”应凡想了一下,同意了。”
“那么,请你先给我们讲一下大致情况吧,关于,十年前这案件的概况,以及你们为何要重新调查。”半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应凡一眼。
应凡会心一笑:“重新调查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很紧迫。我以后会作说明。先来聊聊这个案子吧。
“那是十年前,也就是1997年,6月15号晚,城西一座私人小楼发生火灾,楼中的4个人全部死亡,无一幸免。经调查,那是当时县里最大煤矿场的场主——王鹏的住所。死者为王鹏、王鹏妻、王鹏的儿子,还有一名保姆。”
“起初,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火灾,但尸检结果一下来,却出了问题。”
“我想,他们不是被烧死的吧?”半边插嘴问道。
应凡点了点头:“在死者的肺部没有发现烟尘。如果是被烧死,活着时一定会在火灾现场吸入烟尘的,可见,他们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了。”
“然后呢?”
“接下来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有一对青年恋人跑来举报,说他们当晚在出事地附近散步,结果看见有个黑影慌慌张张从那座私人小楼里跑出来,之后,屋子就起火了。因为天黑,光线不好,而且那人跑得飞快,没有看清,只看到是个矮个子,1米6的个头。当两人听说可能是凶杀时,情绪有点激动,我们当时也问不出什么,准备以后再详细询问,结果……”
“结果怎样?”半边向前探了探身子。
“结果第二天,两人都出事了。”
“都死了?!”半边大声问道。
“不,不,女的被发现勒死在家中。男的是煤矿工人,在矿场上被人袭击,脑子受了重伤,加上刺激太大,成了精神病,一直住精神病院里。”
“是在他俩报案后第二天发生的吗,这两起事件?”半边问。
“是的。”应凡看了半边一眼,回答道。
“两人遇害,相隔多长时间?”
“让我想想,先是女子被杀,是在上午10点左右。然后是男子遭袭击,大概在10点半,相差半个小时吧。”
半边低下头,不再做声,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个男人,瘦瘦高高,约莫同应凡一般年纪,穿着件黑色西装,胡乱打着条领带,两只鹰一般的眼睛迅速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个人。
应凡看见他,站了起来,“你来啦,我来介绍下,这位便是我们请来的大侦探,半边先生,旁边是他助手,吴隐村先生。他们专程前来协助我们解决这件事的。”
来者哼了一声,“我们已经无能到需要靠业余侦探的地步了吗?我说过,让我来,就能解决这件事,不用靠外人,”那人厉声说道,“真令我作呕。”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真是对不起,”应凡带着歉意说,“请让我解释一下刚才的状况。这和案子也是有一点关系的。”
“哦?”半边很感兴趣地将椅子往前挪了挪。
“刚才这位,是我的同事,名叫王相天,他确实是位很了不起的警察,能力很强,本来这案子让他来办,也没问题,但是,按规定,他是不能涉及此案的。”
“为什么?”
“因为死去的王鹏,是他的叔叔。”
“有这回事?”我发现半边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
“当时,在我们县有两大矿场主,便是王家兄弟,王鹰和王鹏。他俩垄断了大部分的矿场。这哥哥王鹰,便是王相天的父亲。后来煤矿生意做不下去,王鹰及时转行,做起了药材买卖,目前开了家药品销售公司,我们县各个医疗部门的药品,基本都在他那购买。王鹰目前在县里还是很有地位,唯一让他头痛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却不肯继承父业,非要做警察。”说着,苦笑了下。
“照理说,侄子为叔父报仇,也合常理,为什么不让王相天参与破案呢?”
“因为我们听说,王鹏生前,曾与哥哥王鹰大吵了一架,两人吵得非常凶。”
“我明白了,王鹰父子,也有嫌疑,对吧?你们有没有查他们?”
“查过,但没查出什么。”
半边点了点头,转头望向窗外,“我希望你给我准备一份C县的地图,把当时那对恋人中女方所住地点以及男方所在矿场地标记出来,然后给我。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没问题,”应凡一脸迷茫地答应着,“能告诉我是要做什么吗?”
“这个嘛,秘密哟。”半边嘿嘿一笑,“记得,标记要准确,不然就没用了。”
“好的。我叫人准备。”
“让我尝尝你泡的茶。”半边将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呀!对了,当时那对恋人来报案,是哪几个警员负责的。你知道吗?”
“啊,当时有我,还有王相天,我们都跟着李如科长混,是他的左右手。”
“就你们三个?没别人?”
“当时他们来报案,是我们三人受理的,因为当时比较晚,也就没别人。第二天出了事,我们才来得及将这一情况报告出来。现在想想,也是我们失误。当时如果就派人保护证人,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李如科长现在怎样了?”
“他死了。”
“死了?”半边惊讶地叫道,“怎么死的?!”
“肺癌,”应凡说道,“这老家伙就爱抽烟,怎么劝都没用,唉。”
“你确定是肺癌?”半边盯着应凡,问道。
应凡有点惊讶,“当然,我们当时都在医院。”
“好吧。”半边敲着桌子,“现在来谈谈另一个话题吧。”
应凡会意地点了点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前几天塞进我们局投诉信箱里的。”说着,将信封递了过来。
信封上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将信封里的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一叠剪下来的报纸,已经发黄,上面登的内容全是关于十年前那次血案的!另外,还有一张白纸,用鲜红的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还没有结束。”
我感到背部一阵冰凉。半边推测的果然没错。人还没杀干净!
“还有谁?”我脱口而出。
“什么?”应凡显然不明白我在问什么。
“他问你,幸存者是谁?在那次杀人事件中。”半边微笑着说道。
“王鹏还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