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4年第07期
栏目:悬念小说
作家白志高热爱生活,因为生活已经开始热爱他了。他告诉同事,本月他将结束单身生活,和阜宁市最美的姑娘结婚。阜宁市最美的姑娘叫刘小麦,是《荒诞》杂志的编辑。白志高所在的作家协会的作家们都认识她,因为她的小说《B市最美的姑娘》,曾引起过轰动。小说的内容很简单,是写B市举行一次选美大赛,冠军小姐是有过吸毒史的小姐,现在已经戒掉了毒瘾。刘小麦追求生活的离奇,喜欢写一些无艺术可言却内容怪异的作品。她常年穿着发白的牛仔装,背着深棕色的水牛皮手袋,里面装的不是女人的用品,而是各种各样的口胶糖。刘小麦的嘴里常年咬着口胶糖,却不影响她说话,也不影响她吃饭、喝水,这是刘小麦的绝活。
白志高在向同事宣布他要结婚的同时,也向单位请了两个月的假。刘小麦也向单位请了两个月的假。他们的蜜月用两个月的时间,是让人羡慕的。可谁知道,蜜月对于白志高和刘小麦显得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他们两个月以前就已经同居了。他们要在两个月里做一件大事情,这件大事情将会令世人瞩目!
在一个漆黑的晚上,他们出发了。他们上了南行的列车,等他们在卧铺车厢坐稳了,刘小麦才叹了一口气:我们开始行动了!
白志高一脸的严肃:我们开始行动了。
刘小麦:没提前跟你老舅打个招呼?
白志高:我要给我老舅一个惊喜!
小麦:志高,到你老舅那儿,得给你老舅买点啥?
白志高拍了拍兜子:老舅喜欢收藏,我给他带了几件藏品,他见了会非常高兴。
小麦:什么藏品?
白志高得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麦掏他的兜,掏出几张百元的人民币,又还给他:没有啊?
白志高狡狯地一笑。
第二天早晨,他们到了一座小城,东拐西拐,到了一座旧楼前。上了三楼,他们就见到了白志高的老舅,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舅非常惊喜:唉呀,志高,咋不来个电话?
白志高把小麦拉过来:我是让你惊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刘小麦。
刘小麦给老舅鞠躬:老舅您好!
三人坐下。
白志高慢慢从兜子里掏出一个本夹子,递给老舅:这是我给您的礼物,十枚真正的假币,从一百元到五角,是一位超级市场的总经理送给我的。
老舅惊奇:太好了!
小麦:老舅,您为什么喜欢收藏假币?
老舅:我喜欢从丑恶的东西里看美好,也喜欢在美好中看丑恶。这就有收藏价值。我现在有全世界各国的假币三千多枚……
小麦看老舅,他好像一个老妪,不免有些惊骇。
白志高:老舅,我们还没吃饭。
老舅站起:走,到楚园去吃!
老舅很好客,他把白志高、刘小麦领到老城最好的酒楼楚园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老舅小心地喝酒:志高,是出来玩,还是出公差?
白志高:不是玩,也不是出差,有事来麻烦您。
老舅笑:你是我亲外甥,说什么麻烦。
白志高凑近老舅:我和小麦已经和一家出版社签了合同,要出一本奇书,但这本奇书里的内容还没有,到你这儿来淘弄。
老舅:啥奇书?
白志高声音压低:书名叫《和野人同居的日子》。
老舅惊讶:瞎掰?
小麦也凑过来:不是瞎掰,有了线索。
老舅:啥线索?
白志高起身把门关严,又返回,示意小麦拿东西。小麦从怀里掏出本夹子,打开,是一堆照片,上面都是野人……
老舅:不会是假的?
小麦:千真万确不是假的。我朋友的丈夫一年以前在神农架遇难,他的遗物中有一架照相机,里面还有胶卷,冲洗以后,见是二十八张野人的照片。我朋友是位狗屁不懂的做炸鸡的,我花一百元就把这些照片买来了……
白志高:重要的是,我们从小麦的朋友那里知道了她丈夫遇难的准确地点。还有,她丈夫的死很蹊跷,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不是饿死的,解剖以后,发现他的肚子里还有腊肉、糖炒栗子、松花蛋、奶糖……都是高级食品。对了,还有啤酒。
小麦:我朋友的丈夫的遗物中还有一本日记,让我花十元钱买来了。那里面有十一篇日记,非常精彩……
老舅瞪大了眼睛:都写了些啥?
小麦要去找日记,被白志高用眼色拦住,喝了一口酒,对老舅笑着:我都看了十几遍,基本都背下来了。我可以给你背几段:八月六日,棕色卷毛妹很温情,和我拥抱时我还嗅到了她青草一样的清香味。我听不懂她说啥,可我知道,她爱上了我……
老舅一拍大腿:奇,真奇!
小麦把一杯酒喝下去,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吧台打个电话。
白志高拽她:有手机!
小麦瞪他:漫游,费钱。
白志高问:给谁打?
小麦:给我爸,省着他惦记。
小麦走出包厢,到吧台前,抄起了电话,想了想,就按了半天键。电话通了,刘小麦就笑嘻嘻地说:是我,没听出我是谁?我到了,正在楚园吃晚饭。你别来了,老白也来了,我不想让你和他见面。老白作文苍白,做人刁猾。文章写得臭,模仿卡夫卡,米兰·昆德拉……
刘小麦说一阵,笑一阵,很高兴。
包厢里,白志高和老舅在小声说话。
老舅:这丫头咋样?
白志高:货真价实。父亲是中国人,大厨子,会做满汉全席。母亲是教师。
老舅:她很节俭?
白志高:该省的,我们都省,该花的也花。我们借钱买房、装修、购家具,借了三十多万,不过这本书出来,我们就全有了。
老舅小声说:这丫头脸上有雾!
白志高:咋讲?
老舅:脸上有真真假假的东西。
白志高摇头:真,没假。我和她处了一年了,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从工人成长为一名杂志社的编辑,纯着呢。
小麦继续打电话。
吧台小姐有些不耐烦,她瞪了刘小麦一眼,刘小麦也瞪了她一眼,继续说:处女茶?没听说过。有那么神?更年期延长到六十五岁?不信。
包厢里,白志高和老舅头贴头地说话。
白志高:您这儿是距神农架最近的城市,我要在您这儿长期住下去。我和小麦都请了长假,直到把野人捉到为止。我们的行动计划是《捉捕棕色卷毛野人行动》,分三个步骤:1.成立捉捕棕色卷毛野人行动小组,请高人加入,每人给报酬一万元,捉到野人后给付。2.确定进入神农架的最佳时间。3.准备必要的探险工具。
老舅:这真是一件大事,这些年来我寂寞得要死,如果帮你促成了这件大事,我也知足了。这些年来山下的人们都知道神农架的野人,都做过探险,都失败了。省里还有一个基金会,专门等着给捉野人的人重奖的,听说二十多万……
白志高:你一定能得到这笔奖金!
老舅站起来:如果我得了这笔奖金,我还有一件大事做,我要给你姥姥修个墓,我要资助十个失学儿童,我要攒足四千枚假币!
小麦继续打电话。
小麦:我三天以后见你,准时。
吧台小姐在收银,接过一位男士递过的钱,拿出一张看了看,又在验钞机上验了验,验钞机的声音:这是一张假币!小姐对男士说:先生,您这是一张假币。
先生:不会吧。
小姐:验钞机告诉我的。
男士:给我,我换一张真的给你。
小姐:不能,我们有规定,假钞要没收。
男士又把一张钱递给小姐,小姐验后,说:这是真的,谢谢!
男士:真他妈的倒霉!
小麦凑过去:小姐,我能用真币换你的假币吗?
小姐四处看了看,将假币递给她,小麦递给她一张真币。
小姐验了验,笑了:大姐,我昨晚梦见了你。
小麦:假话。
小姐真诚地:真的,昨晚我梦见了穿红衣服的,我妈说在梦中梦见穿红衣服的人,是贵人。
小麦进包厢,坐下,将假币递给老舅:老舅,我刚在吧台用真币换的,给您。
老舅接过来,用手摸了摸,笑了:是真的。
小麦:验钞机验过了。
老舅笑了:验钞机是假的。
他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