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1987年第02期
栏目:外国作品翻译
〔续《啄木鸟》1987年第1期〕
一
“究竟是谁把公司的绝密数字告诉给大川,以致他在总会上突然地抛出这些数字,真使我狼狈不堪,无法争辩,大川所说的那位财务部职员是谁?马上给我调查出来!”
中冈总经理情绪激动地喊道。
“大概就是他!”
姿财务部长想道。他不由得狠狠地咬着嘴唇,直至咬出血来。
名城健作——对,一定是他。把总共八百万股股份的议决权委托给大川的股与中,虽然没有名城健作,但三个人都姓名城。这绝非偶然。定是名城健作的同族。比起别人来。姿对名城健作加倍的关照,让他掌握了公司机密的财政数字,可是万没想到,他原是个叛徒。此刻,姿觉得自己就象被驯养的狗重重地咬了一口,象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他悲愤得紧闭嘴唇,说不出话来。此刻他无法冷静去思考,自己如此信任关照的名城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但是,所谓帐外贷款的事,我却毫无所知,姿部长,这是事实吗?”
“是事实。为得到暗利,我不得不这样做!”
“那么,这笔利息在哪儿?”
“作为补偿专款和和救灾专款留下来了。在库出售主要是食品部搞的。最近,食品部的经营不景气,光靠从前的帐外暗利已无法弥补赤字,事实上,由于在库出售的增大,上述专款相当多被充当为营业额了。”
姿说明道。他身体直冒冷汗。
大和物产有两个经营单位,食品部和机械部。虽然同属一个公司,但两个部门明争暗斗,很是激烈。最近,食品部由于经营上的不景气,更受到机械部的压制和排挤,因此食品部采取在库出售这种非常手段,与其说是应付股东,倒不如说是对付机械部。
然而,这件事在总会上被揭露出来,那就不光是食品部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大和物产生死存亡的问题。
原来是食品部一派的中冈总经理,当姿告诉他,帐外贷款是为了帮食品部渡过萧条时,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但是,这么大金额的贷款,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呢?”
总经理事先竟不知道如此大事,真是极大的讽刺。
“总经理,是老总经理委托我不经报告可以全权处理财务事务的,这次,我们因内部出了奸细,被大川狠狠咬了一口,但不管怎样说,大和物产仍是一个家族的公司。从今天他们的委托书推定,对方所拥有的股份还不到公司全部股份的二十分之一,因而,如发生万一,我们仍可利用拥有多数股份的优势压倒他们。”
听姿这样讲后,不知辛劳为何物的第二代少爷总经理无话可答了。
“那么,会受到草香猛烈的攻击吗?”
草香是负责机械部的常务董事。在中冈总经理看来,比起公司外的股东,草香就象要侵吞主人家产的家臣一样,更加令人惧怕,草香在公司内正不断地巩固自己的地盘,扩大自己的势力。本来,作为公司机关领导成员的董事是不允许购买本公司股票的,可是有迹象表明,草香以他人名义暗地购买了本公司大量股票。
“贷款给明和,已经私下征得草香专务的同意。但他不知道,帐外贷款得到的暗利是用来挽救食品部危机的。”
傀儡总经理终于表现出放心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意识到一件事:姿在对他撒谎,所谓用于食品部的款项,机械部也照样使用,而且说不定全部用于机械部的。
二
与此同时,嫁到黑木家的姿的女儿理沙子,在R大医院生下了一个婴儿。但是理沙子没有得到医生、护士们所应该表示的祝贺,分娩室内笼罩着一种苦闷沉默的气氛,医生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不是因疲劳而引起的难过的表情。
理沙子那种经剧烈阵痛产出新生命后才能享受的舒适的恬静心情被一种深深的不安所取代。她向医生和护士询问有关婴儿的情况时,他们总是含糊其辞道:“出院时再告诉您。”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她。几天后,理沙子终于知道新生的婴儿患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先天性梅毒。
这个不幸的小生命,在娘胎里就受到了梅毒病毒的“洗礼”。
体重仅二点六公斤,比标准体重少零点四公斤。发育不良。虽则刚来到这个世界,但嘴唇旁象老人似的分布着放射线状的皱纹,脸部象干瘪的老人。全身起着梅毒性水泡。
“把脚抬起来就哭,这是因为骨头也受到梅毒病毒的侵蚀而下肢麻痹了。”
医生指着这个每当被护士提起脚来换尿布时一定哭泣不止的婴儿毫无感情地说。
“太太身上的梅毒已经相当严重了。同样,这种病在您丈夫身上估计也是二期或三期吧,因而,我们除了决定让您继续留在医院内治疗以外,还请您的丈夫赶快进行治疗。因为在潜伏期,患者虽然感觉不到明显的症状,但他的脑和神经正受到侵蚀呢。当务之急,不是去追根调查感染源,而是尽力治疗。”
这同时,在同一医院的门诊特别治疗室内,黑木正武脸色苍白地大声喊道:
“畜生!装出一副温顺的面孔,竟然患有梅毒!骗了我三年,把病传染给我还不够,还传给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又过了几天。尽管采用现代先进的医学技术全力抢救,新生婴儿还是夭折了,他只呼吸了不足半个月的人世间的空气。
还来不及起名字的这个婴儿,被无情的梅毒病吞噬了他幼小的生命。理沙子和正武痛哭流涕。
理沙子心中充满了悲痛。而正武心中除了悲伤之外,还燃烧着火一般的愤怒,这是被最亲爱的人所欺骗的愤怒。
大约十天之后。午休时,外出兜风的名城建设的总经理黑木正武用专用汽车买了满满一车炊帚回到公司。他对面露困惑之色的秘书课课员们命令道:
“把炊帚分给全公司所有职员,让他们擦桌子。”
第二天午饭时,附近饭馆送来两百份咖喱饭和中国汤面。但谁也不记得预订过,职员们无不瞠目结舌。
后来经多方调查,才知是黑木总经理直接用电话订购的。
“总经理最近好象精神不正常吧?”
公司内到处流传这样的话。就在这时,黑木又干出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三天之后的星期六。将近中午时分,因为是上半天班,职员们都准备回家了,就在这时,他们突然看到从总经理办公室卷起白色烟雾,不禁大惊失色!
“哎呀!”以为是失火的公司职员慌忙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却看到这样的情景:黑木总经理把书籍和文件高高地堆在办公室中间,在不完全燃烧的弥漫的烟雾中,把手放在火上烤着,傻笑地喊:“焚火啊,焚火啊。”
室外,8月炎热的太阳普照,职员们如白日做了梦似地意识到黑木总经理完全疯了。
8月下旬,理沙子离婚回到父亲姿家。姿根本没想到梅毒感染源竟是自己女儿。
“要是因其他理由离婚,还有话可说。可是竟胡说理沙子把梅毒带到他家!作为一手把女儿培养成人的父亲。我最知道理沙子不是那样的女人!这不仅关系到理沙子的名誉,也是对姿家族的侮辱。”
他决定在法庭上和黑木家决一输赢。
理沙子心里很清楚是由于自己和名城健作的那一次关系而染上梅毒的,于是她哭着哀求父亲道:
“爸爸,我求求您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所以您不要再吵了!”
“理沙子,你说什么?是爸爸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人的。他把梅毒传染给你,造成我第一个外孙的夭折,明明是他的罪过,却反诬你把梅毒带到他家。我忍受不了这口气。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姿家名誉的问题。”
姿不听女儿的哀求,以黑木正武犯伤害罪向法庭提起诉讼。
姿在法律事务所商量有关诉讼的事宜回到家后,发现理沙子服了大量安眠药。四十个小时后,理沙子步她的新生儿之后,静静地死去了。
翌日,姿财务部长出示了明和化成开出的高达四十亿以上的所有期票,要求换回现款。
8月25日早,明和化成负责财务的冈田常务董事脸色苍白地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平日冷静温和的冈田此刻慌慌张张,神色不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来上班的黑木呷着梶村纮子新沏的茶,浏览晨刊。
“总经理,一件大事!大和物产已经出示我们向它借贷开出的四十亿圆的期票,我刚刚接到大东京银行通知,说我们存款不足。”
“什么?!”
杯子从黑木手里掉下来,茶水顺着报纸流到膝盖上,烫得他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四十亿圆的期票到期,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已经和姿达成协议,将上述到期的期票作为延期期票,延期支付现款。可是现在,大和物产单方违背协议。
“混蛋,被暗算了。”
黑木想站起来,但浑身无力两腿直哆嗦。
“总经理,怎么办?是四十亿的巨款哪!我们没有地方能借到这么巨额的款项呀。”
“求求大东京银行帮我们兑现这些期票。”
“不行了,在上次总会上被大川揭发对名城建设强行出售的问题后,银行就不贷款给我们了。”
黑木叹了口气。他转动眼睛向四周扫了一下,仿佛被追赶的老鼠在寻找逃路。
梶村纮子目光冷酷地看着黑木的可怜相,就象看着一头被当作实验的动物。
当天下午,明和化成宣布拒付四十亿圆。他好不容易才保住额面的股票,在午后一下子跌落到二十五圆。
三
当天夜晚,黑木总经理在赤坂饭店的一个房间,会见某一个人物。
“队长,你们太过分了吧?今天的作法。”
黑木责问他。被黑木称为队长的人回答:
“实在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姿竟采取这样断然的行动。不过,黑木,你也不象话呀,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把姿的女儿打发回家。在资本主义的企业界的斗争中,可不能感情用事啰!”
“请原谅,是我儿子不好,赶她走的。不过,既然如此,您看怎样处理善后呢?”
“是这样: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你还是退出明和为好。在大川他们提出要求解除你职务之前,你离开明和,到名城建设去吧,你如果死死地抱着明和公司总经理的交椅不放,被人捅到地方检查厅,那就悔之莫及了。你的后任由桑畑担任,善后问题,由我想办法。在这非常时期,弄不好,大和和明和的非法贷借问题被人知道了,那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四十亿圆,您一个星期就能解决吗?”
“你别小看我的力量。我会对姿施加压力。我如果对你们的事置之不理,股东们就会告你违反了商法和会计法,非但如此,你可能以特别渎职罪而遭逮捕!”
“请您不要吓唬我吧!”
“不是吓唬你呀,你的敌人是大川,那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家伙。”
队长说到这里,以冷冷的目光注视着黑木,然后说道:
“可是,大川光和大和、明和作对。从四月份到七月份,开总会的公司超过一百家,其中,弄虚作假甚于大和、明和两公司的不在少数,大川为什么单选中大和、明和两家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
“我已经感觉出大川背后有根线在操纵他,那就是委任书。在明和公司委托大川的股东中有三四个人姓美马,在大和公司委托大川的股东中也有三四个人姓名城。后来,我又进一步调查了解得知委托大川的都是美马、名城两家族的人,对于明和、大和来说,美马、名城——黑木……——你难道还不会联想到什么吗?”
“储气罐爆炸事件和毒牛乳事件……”黑木吃惊地道。
“是的,他们是在复仇。知道了这一点,就能解开几年来两个公司连续发生的几大事件的谜。
经这个人一解释,黑木觉得仿佛几年来挡住自己眼睛的迷雾正在逐渐消散。以前发生的几个事件的真相正现出轮廓。
“这些家伙正在向我们步步紧逼而来呢!黑木,你可要警惕!大川为什么如此卖力地帮助他们,这有待于调查,但有一点很清楚,大川不是金钱可以收买的。正因为如此,事情才可怕。不过,由于他们暴露了庐山真面目,我们就不难打败他们了,因为我们有金钱,有强大的组织。他们能够在暗中把我们搞得如此狼狈,令人佩服,可惜的是,他们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哈哈地笑着,露出齿龈脓露似的桃红色牙床,这使他那本来就凶狠的表情又添上了一层狡诈。
“他们是谁呀?”
“还不知道?你长期踞坐在总经理的交椅上,变得相当昏聩了。告诉你,其中一人就是贵公司总务课的美马庆一郎。”
听罢,黑木轻轻地惊叫了一声。这么说,那个每天送邮件到办公室的脸色苍白的青年好象就叫美马庆一郎。
“另一个人是大和财务部的名城健作。这两个人就是在事故中死去的美马部长和名城总经理的长子。他们都加入了对方的公司,进行交换复仇。交换的意义十分明确。当我们蒙在鼓里的时候,松并、小柳和黑森相继死去,你的次子也被惨杀。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企业的问题已经彻底地被捅出来,以致你将失去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我应该更早地看清他们!这是一群可怕的螳螂!该让他们马上收场了!从明天开始,让他们看看对于他们的复仇,我又是怎样进行报复的。”
同一时刻,在都市中心饭店的一室,美马他们四个人围着大川。
“明天,我们就要向法庭告发明和以黑木为首的干部违反商法之罪了,真有意思!那些家伙,除了在决算的帐目上弄虚作假之外,还拒付期票,看来他们是没指望了。”
大川扫了四个年轻人一眼,满意地笑了。
“黑木惨败了。但是,大和仍很强硬,大和尽管由于派系之争和食品部的萧条,以致不得不在营业额数字上掺假,但还有大量过去的帐外资产。我们不妨揭发大和的非法贷款,但还不能置姿于死地,因为我们不能光凭他们在一期、二期帐目上的问题就能起诉他们犯了特别渎职罪。犯有特别渎职罪者必须是具有所谓‘图利加害’的目的,即为了自己或别人获得利益,而不惜损害公司的利益。但目前还拿不出证据证明姿怀有这种目的。他若坚持说是为了维持公司的信用,也很容易得到法庭的承认,而充其量被认为只是犯了违法分红即动用资本分红的过错。总之,他们因拥有大量的股份而有强大的势力。但他们还不知道,我现在代表的仅仅是名城家族的部分股份,如果集中名城家族所有股份的议决权,我就能一举推荐名城君进董事会了!”
“可是,那非法贷款,是姿的主意吗?”名城问道。他虽然打进了公司的财务部,对此问题进行了多方探听,但毫无结果。
“我也不知道。从他在公司的实力来看,有可能是他的主意,但又不象是他的主意。帐外利益究竟流到什么地方了,必须调查清楚!中冈总经理是傀儡,而入九是一个颇有势力和才干的人,姿和入九勾结在一起,究竟搞了些什么名堂?有待调查。不过,他们现在注意上你了,你可要小心谨慎呀。”
大川担心地望着几个年轻人。通过几个月的接触,他已经喜欢上他们了。
对大川来说,他的协助已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和维护社会正义,而是因为喜欢上了他们。出于感情,才不顾年老竭诚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