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鲁贝尔。”雅娜走近跟前,回答道,“鲍利斯的祖父跟他很熟。这是克拉姆斯可依,这位是洛克道夫,这是贝努卡的画稿,而这位是列宾。这面墙是俄罗斯的写生画,那面墙是西欧的写生画。这里有久列尔的两幅画,还有荷兰画家的画。”
“不过,我对写生画一窍不通。”洛吉奥深为震惊,这些画家的名字倒是听说过,“这可都是瑰宝啊。只你们两人住在这个家里不感到害怕吗?”
“我们的锁和窗上的铁栅栏都牢固着呢。”雅娜开玩笑地说,“坐下来吧,朋友们,已经夜里11点了!我们还都得辞旧岁呀。”
鲍利斯·里沃维奇坐着轮椅走近桌旁,尽管没有轮椅他也能走得蛮不错,但雅娜不让他走路活动。他一不听话,她就哭鼻子抹泪儿,并给他的女儿娜斯佳去电话,告他的状,于是女儿就来了,嗨,这些可怕的女孩子家!一向非常好动的他,不可能老待在一个地方呀。不让动还勉强可以忍受,可没了烟抽,那可是要了命了。有一回,他偷偷吸了一支烟,被雅娜当场捉住,好像特意监视他似的。唉,结果她大闹了一场!他发誓戒烟,直到有机会到外面放放风儿时,也许可以偷偷摸摸地抽上一支。到时候他一定会找个不大的僻静的地方,就不会被逮着。
洛吉奥给两个女人斟了香槟酒,给自己斟了杯白兰地,并想给鲍利斯·里沃维奇也斟上一小杯,可雅娜把瓶口推开了,结果白兰地洒到了桌布上,她郑重地警告了这位客人:“鲍利斯喝饮料,橙汁,刚刚榨出来的。”
“雅努什卡,过节嘛……”鲍利斯·里沃维奇试图反对。
“不行。”妻子固执地晃了晃头,“我先提一杯酒吧。这一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特别是最近几个月。不过,它总算相安无事地过去了。感谢过去的一年!为过去的一年干杯吧!”
“也感谢你,亲爱的。”鲍利斯·里沃维奇觉得一个简短的句子远远不够,而对妻子想说好多好多平时很少讲的贴心话。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总感到有点难为情。
他很喜欢妻子的朋友,他们比起他周围的人,完全是另一类人,但反正是蛮不错的世间俗人。鲍利斯·里沃维奇觉得有些累,但望着幸福的爱妻,对坚持邀请她的朋友来过节一事,没有半点遗憾。一个小时像一分钟那样,飞逝而过。他们听到了总统的元旦贺词,心里怀着对未来的企盼。突然,雅娜从座位上跳起来:“哎呀,鹅!”
“鹅用不着了,你别忙活了!”
罗拉未能阻止住雅娜,她往厨房跑去了。洛吉奥从桌旁站起来,仔细观看几面画墙旁的小型雕塑作品。尽管男主人使罗拉很尴尬,据说他是学术界一位很受尊敬的人。为了不像个傻瓜似的干坐着,她还是问了一句:“鲍利斯·里沃维奇,那边跟老虎在一起的男子是谁?”
“《圣经》中撕碎狮子大口的英雄萨姆森。”鲍利斯·里沃维奇回答,“他象征着俄罗斯的强大。这是柯兹洛夫斯基的青铜复制品。您到过彼得戈夫吗?(罗拉否定地摇摇头)去一趟吧。在那儿您会看到这件全部涂上色彩的雕塑品,水流从狮子口里泉水般地喷涌而出。”
他向客人们介绍了罗金的雕塑作品《吻》,其大理石的复制品是由他的弟子完成的。介绍了古斯达夫,克里木特《吻》的不同版本,作品名称相同,但表现手法各异,给人以神秘感,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还讲述了舞蹈艺术家洛依·弗列尔,以及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受她舞蹈影响的那些艺术家们。祖父买到了其中一幅给人印象至深的画。画面上,女舞蹈家的跳跃动作轻盈如飞。他还讲述了美的问题,没有美,生活就会不充实,就会缺少点儿什么……其实,他讲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吸引客人们的注意力。对自己已经习惯却任之擦肩而过的东西,又发现了人生新的真谛。
“好像雅娜忙活了很长时间,对不起,我得去一下,帮帮她。”罗拉说。
鲍利斯·里沃维奇目送她走之后,又转过身来问客人:“洛吉奥,您吸烟吗?”
“是的。”
“那您就吸吧。人家不准我吸烟,哪怕我闻闻烟味儿也好啊!”
突然响起一声尖叫,两个男子汉被这意外情况吓得哆嗦一下,洛吉奥连忙扭头看着进门处:“雅娜!”鲍利斯·里沃维奇叫了一声。进来的是罗拉。她用手遮住双眼和半边脸,身体靠在门框上,号啕大哭起来。“厨房里出什么事了?”
“有人袭击我。”罗拉抽噎着,“好像是个男的……”
“雅娜在那儿呢?”鲍利斯·里沃维奇惊慌起来。
“躺在厨房的地上呢。”
罗拉挪开了手掌,一只眼睛下边的颧骨上,血还在往外流。鲍利斯·里沃维奇站起身,打算冲进厨房,可是身体却对急遽的动作不听使唤,一刹那间瘫软下来,头也眩晕起来。
洛吉奥将他扶好坐下。
“您坐着,我看看去。”
他从桌上抄起一把菜刀,跑了出去。鲍利斯·里沃维奇喘了口气,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地待着,于是就坐着轮椅奔向厨房。他没慌张,根本没有时间去慌张,他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亲眼见到雅娜。鲍利斯·里沃维奇穿过宽敞、昏暗的走廊,拐了个弯儿,觉得有个发亮的门孔。几乎完全被洛吉奥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听到背后有动静,客人回头看了一眼,鲍利斯·里沃维奇仔细凝视他的脸,脸上有恐惧的痕迹,是啊,恐惧。到底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