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审判长先生。”莱易上尉也向审判长点头回礼,然后说:“我想要说的是,假若被告拉姆金德尔当时喊了话,而摩托并未应声停下,那么……”
“我反对!”检察官波利少校再次打断莱易上尉的话,“辩护律师在有意把法庭调查引向歧途。凭什么证实拉姆金德尔当时是否喊过话?这样的问题叫证人如何回答?”
“这好办,”莱易上尉不紧不慢地说:“我请求法庭允许做一次现场实验。在卡尔迪克班长散步的地方站几个人,另请两位驾驶摩托开向岗楼,一位在岗楼上朝摩托喊话,这样就可以首先弄清楚一个问题——散步的地方究竟能否听到岗楼上的喊话声。”
“就算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并且证实你的判断是对的,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审判长辛格上校声音不大,但语调十分严厉地问:“莱易上尉,难道能说明哨兵拉姆金德尔没有向葛布尔上尉和沃尔玛上尉开枪?”
“审判长先生!”莱易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去证明被告当时没开枪,连他自己对开枪伤人的事也早已供认不讳了呢!但是,我认为有必要提请法庭注意这么一点:依据有关军事驻防条令,如果哨兵向来人喊话而对方不予回答,也不出示任何证件,在这种情形下,哨兵完全有权向来人开枪射击。”
“律师先生!请您不要再为向军事法庭介绍什么军事准则或规范而多费唇舌!”审判长辛格上校第一次提高嗓门说话了。
法律顾问见状,忙又写了张纸条推在他面前,上面写着:
如果证明被告拉姆金德尔在哨位上确实喊过话,而沃尔玛和葛布尔既没停下也未回答口令,拉姆金德尔因此才开枪的话,被告应当庭释放。
辛格上校神态肃然地看了看纸条,又把它推到另一侧,让四名陪审员依次传阅。
此刻,审判大厅里鸦雀无声。
台下的听众目不转睛地瞅着台上的“主角”,试图通过他们的表情来推测纸条的内容,甚至推测被告的命运。
审判长和陪审员们也是开庭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那法律之剑的寒光头一次罩向自己的头顶。
辛格上校眉结高耸,他感受到的压力比谁都大,这是一种与当初脖子上挂一串手榴弹冲向敌阵时迥然不同的压力。这压力刺激的好象不仅仅是听觉、视觉,还有味觉,一种苦涩的味觉。
他那鹰一般目光又开始在大厅里扫来扫去,象是在搜寻压力的来源。
他望见了葛布尔,望见了卡尔迪克,望见了拉姆金德尔……不,压力并非来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次,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辩护律师莱易上尉脸上。
上尉也正看着他。
两双眼睛对视着,辛格上校惊诧地发现,莱易上尉的眼睛并没有闪现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因接近胜讼而特有的喜悦之光,流露出的只是深深的沮丧。
啊,这意味深长而又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突然意识到,笼罩心间的那种无形的压力,正是来自这双眼睛。
他被震慑住了,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然而这一瞬间里他已确信,即使在脖子上挂一串拉紧导火索的手榴弹冲向几步开外的这个人,这个人仍会毫不退让,仍会这么从容地用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迎面冲来的任何东西。
审判长有些沉不住气了,准确地说,是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站在对面直视着自己的人并非敌人,而是本案的辩护律师。他同自己一样有着法律赋予的权利,同自己一样承担着维护法律尊严的责任。
他开始为自己大脑深处那个提前形成的判断倾向感到不安,他甚至怀疑起自己那一向牢靠的直觉——这直觉,辛格上校从来不以为是主观臆断,而笃信是上帝的启示。
由此,他进而为刚才对莱易上尉的强硬态度感到有些隐隐的内疚,心里不禁自我诅咒了一句:糊涂鬼,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以为是的?!
他边骂边把双手握成空拳支撑着前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辛格上校感到似乎轻松了不少,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投向莱易上尉的目光也渐渐柔和了。
这细微得不易被觉察的表情变化,一点儿也没逃过莱易上尉的眼睛。然而,他并未随之轻松起来,那道沮丧的目光反而更深沉更黯淡了。
这时,法律顾问又写了张纸条,递在审判长手里,上面写着:
如果您不主张前往发案现场进行实地勘察,作为审判长,完全有权宣布继续法庭调查。
辛格上校匆匆扫了一眼,随手把纸条撕个粉碎,没让陪审员们看到。然后起身宣布:“律师先生,本庭采纳您的意见,同意派员前往发案现场察勘,以证实被害人沃尔玛和葛布尔上尉能否听到被告拉姆金德尔在岗楼上的喊话。现在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