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8年第06期
栏目:侦探与推理
陶克先生:
第一张明信片我想你已经收到了。正是你那篇《魅力谎言》的小说让我遭受了四年牢狱之苦。起初我并不知我们为什么会被警方缉捕,特别是我还受到来自同伙们那样猛烈的攻击。后来当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中偶然读到了你的这篇小说,我才恍然大悟。所以我很想见到你。再见!
H·D
这是我收到这位名为H·D读者的第二张明信片了。第一张他仅用了一些溢美之言说我那篇推理小说《魅力谎言》写得如何如何的好。特别是能够想出那种利用谎言去破案的高招实属具有非凡的魅力,不仅佩服,同时也让他惊叹。对于这样的读者来信我已司空见惯,所以也就没当回事,随手扔进废信堆里。可当我看了这第二张后,不由被上面的内容慑住了。他说正是我的这篇小说让他蹲了四年监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魅力谎言》是我四年前发表在《侦探》上的一篇推理小说。其故事是写一家博物馆被盗,警方在侦破中尽管使尽浑身解数,但依旧线索杳然。由于被窃文物都是国家一二级的极品,十分珍贵,所以,此案件受到多家新闻媒体的关注。该博物馆馆长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除认真检讨了保护措施不够完善外,最让他痛心疾首的就是在被盗文物中有一件堪称稀世珍宝的唐代杨贵妃所佩戴过的翠玉戒指,其价值远远超过了那几幅古画。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两个多月转瞬晃过,就在人们都以为此案再不会有任何结果并期待在国际市场上搜寻这些文物的踪影时,奇迹悄然出现了。涉案的四名罪犯不仅被全部抓获,所有失窃文物也都完整无缺地被一一追回。只是唯独没有馆长所说的那件翠玉戒指。当他们在感谢公安并为这些文物失而复得举行庆功会时,不少人都期望能看到这枚价值连城的戒指,一饱眼福。可谁知在展出的文物中就是不见它的踪影。所有的人一时不知所以,一些人便找到了馆长,希望他能将此文物拿出,以满足人们的愿望。馆长开始以种种理由极力推托,后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道出其中的原委。他说本博物馆从来就没有什么杨贵妃的戒指,那只不过是他随意编造的一句谎言罢了。听他如此说,所有在场记者一片哗然。惊疑之余,他们禁不住将矛头直指馆长,问他为何要出此谎言,其目的又何在?开始馆长笑而不答,最后经不住这些伶牙俐齿的记者们的穷追不舍,馆长终于开口道,那是公安局的人让他这样说的,至于其他他无可奉告。公安局的警察让馆长说谎话?这其中之用意……大家无论怎么都有些匪夷所思。最终所有的人确实也没看到那枚翠玉戒指,从而证实馆长所说是真。后来有一位喜欢刨根问底的记者专访了主侦此案的刑警队队长,这位队长经过思量只好给出了谜底。他证实馆长所言没错,之所以如此,其真正目的则是为了能够得到窃贼们的线索。因为当时案件已山穷水尽,在没有什么特殊办法的情况下,他想出了此招。当馆长通过电视说出这枚翠玉戒指没多久,就有一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走进了公安局。他说他就是偷窃博物馆的一名盗贼,现在来投案自首。随后他交代仅有他一人潜进博物馆展室劫走这些文物,当时他只盗走了悬挂在墙上的五张古画,并没有拿其他东西,更没有看见什么翠玉戒指。可后来其他三人在看过电视后硬说他独吞了那枚戒指,并逼他交出来。就此他遭到其他同伙的穷追猛打。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他只好来到公安局供出同伙,否则他就是走到天涯海角,说不准也将会死在他们手里。最后,他还是大声地强调他根本就没有拿那枚戒指。刑警队长说出了这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计谋后,笑着朝记者道:是的,尽管他是盗窃犯,但我完全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确实没有拿过什么翠玉戒指。这就是小说的全部内容。这篇小说发表四年来我并没有得到有关它的什么信息。小说毕竟是小说,故事全部是虚构的,那条破案的妙计也是由侦探小说设谜解谜的特定需要穷尽心思创作的,并非现实存在。可这两张连续寄来的明信片上的所言……难道自己的小说偶然与现实中的某起案子对上了号?倘若真是如此,倒也证明自己的创作确有明显的社会功效,特别是对一些疑难案件的侦破能够从多个视角设计出某些可供参考的思路。但反过来讲,对犯罪分子而言,却并非是什么好事,特别如他是被利用小说中的方法而捕获的,他一定会异常气愤和痛恨。所以,这两张明信片……说不准就是冲着我来找碴儿的。我拿着这张明信片翻看了一阵,然后从废信堆里找出第一张,将它们摆放到一起。两张上面的笔迹基本一致,只是都未注明发出地址,而盖在上面的邮戳却来自两地,一张是礼州市,另一张则是介明市。两张从两个不同地方发出,说明发信者别有用心,或是居无定所。而这后者倒与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的行为很是符合。如果他上面所言确系由我的小说让他进了监狱,而这“想见我”的言语,分明表露出一种浓浓的准备实施报复的味道。我悉心地分析着这两张明信片的来头,蓦然袭来的无形压力犹如不断集聚的阴霾重重地笼罩着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精神一直处于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中,什么都不想干,就连《侦探》约定限期交稿的那篇小说一时也再难写下去了。因为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这突然飞来的灾祸。我竭尽心力地苦苦思索着,无论怎么都不得要领,最后只好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同学凌飞,他现在公安局刑警队任副队长。看他能否有办法帮我消解这一不安因素,预防可能出现的种种不测。就算是一次准报案吧。
“是有那么点意思。”凌飞看完我带来的两张明信片,禁不住问道,“你说这个人可能向你报复?”
“是的。”我轻轻颔首,“他明确说是我将他送进监狱的,那么,他想见到我的目的还能有什么呢?”
凌飞沉吟少顷:“也不尽然,或许是一个经改造翻然悔悟的罪犯对你这位侦探小说作家由衷的钦佩。”
“这……不可能。”我否定道,“如果是你们公安局的警察从我的小说中得到某种启迪,由此对我产生钦佩还有可能。可现在,我的老同学,这可是一个因我的小说进监狱的劳改释放人员!”
凌飞没做声,又看了看那两张明信片后抬起头:“是啊,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存在,但目前还看不出对你有多么严重的威胁,一是此人在外地,二是上面的语言并未有构成犯罪的内容。所以,你没必要过分紧张,看看是否还有下文。如果没有那就仅是普通读者来信而已,要是有,可根据其内容再采取措施也不晚。”
“这……”我不由得朝他望去。尽管我知道他的话没错,但目光里依然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疑虑。
见我如此神态,凌飞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有我这个干刑警的同学,你还怕什么呀。”
我勉强地笑了笑,一脸失望地俯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