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利民认识辛丽丽是在去年“十佳名模”选评会上。他对辛丽丽的印象有点矛盾,飘忽在欣赏和憎恶之间。单独看她外表长相吧,美丽得无法形容,人见人爱;她别张嘴,一说话,粗俗、浅薄夹杂着轻佻和矫情奔涌而出,能把人气得五迷三道。
去年,蒋利民又被“十佳名模”大赛组委会聘为评委,他明白沾了自己是《晨报》娱乐版记者的光。人家聘你当评委,好吃好喝招待着,附带一笔数目可观的评审费,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无非是借助你的笔,做免费的宣传广告。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欠谁的。大赛开始前一天下午,蒋利民住进省城的五星级饭店——假日酒店。晚上组委会招待有关方面负责人、新闻媒体、评委和名模代表。蒋利民和《天天晚报》的娱乐记者一起走进宴会厅时,背后突然疯跑过来一位俏佳人,手举着手机,冲蒋利民喊:接电话,我老公的电话。他一时蒙了,陌生的美人为什么叫他接更陌生的她老公的电话?旁边的《天天晚报》吴记者偷着乐,心里寻思蒋利民一定跟眼前的女人搞出了事,人家丈夫找他算账。蒋利民必须表现出冷静的样子,对辛丽丽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老公。辛丽丽瞪圆大眼睛,冲他尖叫:别耍赖!你凭什么说不认识?我老公认识你——蒋利民。她的嗓音声震大厅,吸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蒋利民无法推托了,接过她的手机。
喂,先生您搞错了吧?
对方说,搞不错,利民,我是老同学藏建军哪。
老同学?藏建军这个名字耳熟,又想不起来是中学同学,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蒋利民语气缓和下来,藏建军?我实在记不起来。
你小子贵人多忘事。咱俩在高中同桌,我的外号“二娘儿们”。
一个外号唤醒他的记忆:藏建军,瘦高个子,水蛇腰,嫩白脸蛋,唇上不长胡须,说话细声细嗓。“二娘儿们”的外号就是他给起的。
哦,建军,多年不见,你发达了吧?
藏建军说,闲话少说,你现在假日酒店饭厅对不对?别吃那种没滋没味的会议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的车停在酒店外面,白色宝马。说完,撂了电话。
蒋利民将手机还给辛丽丽,她甩下一句:你人太拧,便飘然而去。《天天晚报》的吴记者凝望她的背影,说,简直是天外的尤物!为她死都值。他拍拍蒋利民的肩头,说:和平解决,尽量避免冲突。蒋利民哭笑不得,抬腿走向酒店大门。
街边,藏建军身靠宝马车旁,一如往日的瘦高个子,水蛇腰,嫩白脸蛋,唇上不长胡须。只不过说话不再娘娘腔:见你比见省领导都难。走,上车吧。他拉开车门,让蒋利民坐进去,他驾车沿着穿越城市的潮河畔向下游驶去。
喧闹的城市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僻静的市郊小镇,灯火阑珊。潮河无波无息,淌流着片片磷光。藏建军牵住蒋利民的手,说:过去你总欺负我。你在上游游泳,叫我抱着衣服颠颠儿跑这儿来等你。我傻,光听你指派。蒋利民呵呵乐,你怎么不说我还替你打架呢。两人全呵呵笑起来,搂着肩膀走进潮河岸边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名为“小阳春”,专营各种动物的生殖系统,炒炖烹炸、连带火锅一应俱全。刚坐定,饭馆女老板笑盈盈进来,问藏建军:藏总,还老一套吗?藏建军点头,补充说,外加半斤鹿茸补酒。蒋利民赶紧阻拦,说:利民,我不喝酒。藏建军说:其他酒可以不喝,这里的鹿茸补酒非喝不可。绝对壮阳。
酒菜很快摆满餐桌,二人一对一地喝起来。三盅鹿茸酒下肚,蒋利民浑身燥热,瞟一眼藏建军,嫩白的面庞泛起一层红晕。蒋利民暗忖藏建军不会平白无故请他,一定是为辛丽丽参选“十佳名模”的事,惦着他手中那张选票。
建军,太太很年轻很漂亮呀!怎么捞上手的?
藏建军鄙夷地撇撇嘴,说:我捞她?哼,一个小家碧玉想高攀豪门,图我有钱有势,哭着喊着追我。
你呀,老牛吃嫩草,得便宜卖乖。蒋利民故意损他。藏建军脸色暗淡下来:什么便宜,我上一大当。这只小母鸡不下蛋,让我断子绝孙。害得我整天往“小阳春”跑,补充子弹。
蒋利民大笑:好汉光有枪缺子弹。藏建军好像没兴趣继续“枪和子弹”的话题,忽然问:辛丽丽参加“十佳名模”大赛有希望吗?蒋利民明白该进入主题了。他不情愿拿选票进行交易,这会使他在整个大赛过程中,像做了贼一样的胆战心惊。
蒋利民为难地说:真不好说,大赛要经过三轮淘汰赛。评委二十多位,谁能保证他们会把选票投向哪位选手?藏建军似乎不关心选票,他又问:评委都是些什么人?蒋利民回答:有模特界的专业人士,有搞艺术的,有文化方面的专家,包括我这样的媒体代表。藏建军凝目沉思:一定是男的多。蒋利民不明白他所问的目的,就点点头。藏建军冷笑两声,说:这些圈子里的男人,他妈的个个是色狼。蒋利民一下子闹蒙了,老同学说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藏建军俯身凑近他,用一种沉重的腔调说:老同学,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千万别投她的票。而且你帮我盯住她,看她跟哪个评委乱勾搭;一旦发现她和别人上床,你及时通知我。我整死她!藏建军越说声调越高:辛丽丽是个不要脸的骚货!我绝不允许她给我戴绿帽子。
蒋利民恍然大悟:藏建军不要他的选票,要他做“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