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09年第12期
栏目:最主流
每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都有难言的杀意。日本的佛家高僧一休大师曾经说过一句禅语:“入佛界易,入魔界难。”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可以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将凶手的名字告诉你。可是,凶手的心里到底暗藏着怎样的“杀意”,我们暂且不得而知。俗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时候,举起屠刀比放下屠刀还难。人之所以举刀是因为放不下心头的“杀意”。在侦探的世界里,将一个案情解析得纹理清晰并不困难,但是,要探潜凶手的杀意,好比探索世界上最为深不可测的海峡。因为,你是在探索人心。
在这个故事里,这个放不下杀意的人叫“林夕”。
林夕有些不适应清晨,阳光对她来说太残酷,照得出嘴角细部的皱纹。屋子里乱七八糟。苗族手工刺绣的枕垫东一只,西一只地躺在地上。土家自己染的绣线在晨曦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毛茸茸的光。高跟鞋,外套,手袋,车钥匙散乱地堆在门口。可以想象得出昨天晚上她进门时的疲惫。
昨晚是最后一次排演。大家一直弄到凌晨两点。整个晚上,林夕都在舞台上故意装得专心致志,眼角却不停扫过观众席。排演是拒绝外人观看的,观众席上只有导演,编剧和几个工作人员。她并没有在看他们。这些人对她都不重要。她只关心一个人,关山。
关山是这幕音乐剧《枯萎的月光》的原创者。故事是他写的,刊登在一家报纸的副刊上,被林夕等飞机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距离登机还有一分钟,她扫完最后一行,匆匆把报纸折起来放入皮包。在飞机上,她又看了一遍,在心里悄悄流了一路的泪。她是演员,即可以在开心的时候流出泪水,表现悲伤,当然也可以在感动的时候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黑亮的眼睛透过舱窗,看着漂浮的云朵,心里想,在这些苍老的云朵的下面,是否和她的心一样,正在下雨。
《枯萎的月光》是个以悲剧告终的爱情故事。如若不是凄美的爱情,打动不了女人,特别是像林夕这样的女人。她是女中音,用浑厚的嗓音歌唱爱情,但是,她绝不相信爱情。当她向导演和投资商力荐这个故事的时候,导演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被这个关山迷住了?”
林夕抛出舞台下少见的笑容,说:“我还没有见过关山。”
“那你可得见见。”导演最终认可了林夕的建议,把故事改变成音乐剧,并请关山为全局量身定做了歌词。当然,在这过程中,导演也安排林夕见到了关山。关山四十四岁,刚好比林夕大十八岁。
后来,导演逢人就说,要不是没有他,也凑不成这段姻缘。最拒绝爱情的人,遭遇爱情后,也最纯粹,最痴狂。
导演不单指林夕,还指关山。导演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绝配。关山是个得志商人,却脾气怪。这个《枯萎的月光》是他创作的第一篇小说,本来默默无名,却被当红演员林夕一眼相中,极力促成了音乐剧。关山还有个怪癖,和很多女人约会,也只约会一次。别人都说,这个毛病是“钱烧出来的”。当然,这个怪癖到遇见了林夕,就不治而愈了。
爱情是良药。导演又说,浪子碰上心爱的女人,再能跑也要踩刹车掉头。
每晚演出,关山都来,不是看戏,是陪林夕。唯独今晚,独独今晚没来。收场的时候,林夕等到了一个人,刑侦科的高毅。高毅怕对她的打击太大,进行了很婉转的过渡之后,才告诉林夕,在关山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回答完高毅的提问,已经很晚了。高毅要求送她回家,她拒绝了。她自己有车,黑色越野吉普。高毅担心她的精神状况,怕她开不了车。她说:“你放心,我是演员,我受过控制感情的训练。”
是的,林夕非常能够控制操纵感情。她可以把感情当成调料,酸甜苦辣,喜怒悲乐,分别装在心中小罐里,要用的时候,拉开小罐,任意取出所需的一味。
她顺利开车回家,不超速,不闯红灯,路上一滴泪都没有流。她以为到了家里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大哭一场,但是她没有。疲惫在她进门的时候蹿上来,她的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睡了。
只是,睡得不踏实,很浅,恶梦连连。醒得也早。醒来的时候,她的脸颊碰到枕头,发现枕面上凉冰冰湿漉漉的。原来,她在梦里哭了。好久没有这样,不需要剧情的指派而哭泣了。
她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慢慢走到窗台前,从一大堆杂物中找出一盒香烟,点燃。她坐在晨曦里吸烟。她不适应那么早起床,阳光对她来说太残酷,照得出嘴角细部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