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16期
栏目:惊艳100%
新潟县西部有一个小镇叫做浣,那里靠近海,却因为周围有一片浓密的林带无法直接看见海。浣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地区,镇子上只有几台自动贩卖机,还是无法选择冷热的那种。
浣镇上有一座桥,桥下是干裂的河道,曾有一条流向海洋的河。不过奇怪的是,这种干涸的景象只在桥下以及周围有限的范围内发生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已经种起了碧绿的农田,这让整座桥看起来更加荒凉。
这座桥和下面的河道,对生活在浣的人们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它把浣分成了两个部分,由地势高低命名为上浣和下浣。关于为何只有桥下的河道会干涸,还有一种传说。据说上浣人曾经在这里残忍地屠杀下浣人,尸体从桥上接连落入河中,数量多到堵塞了河道,冤魂就此不散。直到现在,浣人依然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所以上浣与下浣很少有来往。虽然并非不共戴天,但是两地人都或多或少地抱有抵触情绪。
越见修次出生在上浣,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同伴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个传说,并且还加上了“如果要去下浣,过桥时一定不能睁眼”这种告诫式的话语。上浣的经济相对发达,不过相对的,下浣的文化气息较为浓厚,全镇最大的图书馆就在那里,这样一些喜欢读书的孩子就必须坐循环车去下浣。修次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独自去往下浣,到现在中学二年级,修次在过桥时一次也没有睁过眼睛。他并非胆小之人,但是每每公车一接近通往桥的道路,强烈的压抑感就挤压着心脏,让修次慢慢低下头去。耳边飞速掠过了风声,脚底传过来车子上下坡间颠簸的感觉,都让修次的内心变得冷静又空旷。每次当修次再次睁开眼,那座桥已经在脑后,有时他会想,如果在桥上睁开眼,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越见修次第一次杀人是在中学一年级。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当时他只是发现了将死的人却没有施救。不过往后的日子里,修次一直把这件事归结为“我第一次杀人”。
那位没有得到修次救助而死去的人,就是中谷眺的母亲。修次在从图书馆走去车站的路上,看见了站在阳台上的中年女人。起初那个女人并没有发现由此停下步伐的修次,动作迟缓地爬上了一把红色的椅子。看起来结实的金属晾衣架上,已经套好了一条粗糙的麻绳。中谷眺的母亲双手拉住绳子,稍一抬头却发现了在不远处站定的修次,就在那一刻她好像突然犹豫了起来。
生死该由自己决定,这是修次小学一年级就明白的事,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自杀去世的。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某个闷热的午后,自己和母亲在楼顶拼命喊叫、央求,心里灌注着恐惧和痛苦。不过父亲没有回心转意,还是飞身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中学一年级的暑假,天气也如六年前那样闷热,修次就这么站在路边,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他抬手抹掉额上冒出的汗珠,接着目睹了那个中年女人的死亡过程。
双脚抽搐,没一会儿就不动了。修次看不清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他在脑海中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张狰狞的脸,随着眼前浮现的画面皱起眉头。
“死掉了。”耳边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语调单一冰冷毫无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修次转过脸去,此前他还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身边,如此悄无声息的接近让他冒出一阵冷汗。那个女生修次是知道的,几乎每次去图书馆都能碰上她,过肩的黑色直发,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让人觉得好似可以清晰地看见皮下的血管。她永远都是一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就这点来说和修次倒是很像。
“谁?”修次并不确定眼前这个女生和吊死在阳台上的妇女有任何关系,却这样问出了口。
“妈妈,”她依旧不急不慢,声音平稳地回答修次的问题,“是我妈妈,大概终于受不了毒品的折磨了吧,要报警吗?”
“嗯。”修次心底升上一股寒气,他默默点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那便算是和中谷眺的第一次相遇。修次在下午四点左右坐车返回上浣,公车经过那座桥时,他还是微微闭起了眼,不过这次不仅仅是由于过桥时带来的压抑感,手里捏着刚抄下的地址让他的心脏加速鼓动,那张有些泛黄的纸被手心渗出的汗染湿。
修次在和中谷眺告别之后,并没有立刻走去车站,他半路折返。用包里那杆黑色原子笔偷偷抄下了眺家的地址。这样做没有特定的原因,那时的修次并没有料到,这之后自己会和眺有长达几年的书信来往。
——我是修次
一个星期后修次在上浣寄出了去往下浣的第一封信,信中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表明了信主人的身份。他本想再多写一些,比如“没关系吧?”或者“你还好吧?”这类安慰的话,但是中谷眺冷淡的眼神掠过脑海,修次觉得她一定不需要多余的安慰,因为她并没有受伤。
意外的,没有几天修次就收到了来自眺的回信。
——“This is my flower,my death.”
——“这是我的花朵,我的死亡。”
在逐渐与眺熟悉的日子里,修次知道了这句话来自泰戈尔的诗集《飞鸟集》。眺身边一直带着那本书,她说自己的生与死都在那本书里,然后在中学二年级修次生日的那天,他收到了眺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本日英对照版的《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