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他们出来了。一个老警察带着老唐的老婆先行离开,另两个警察仍旧留在屋内,江潮朝我快步跑来。
“有吃的没有啊?我还没吃晚饭呢!”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话,让我简直哭笑不得。好在我家里颇有残羹剩饭,便将他领回来,摆了一桌子“丰盛”的剩菜,又给他开了瓶啤酒。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我喝着啤酒陪他。
通过江潮,我这才知道老唐是真的失踪了。他老婆一直打他的手机打不通,回家也找不到人,这才急了,打电话报警。江潮本来已经下班,在警局听老警员聊过去的案子,接到报警,便随着警车一起出来。赶到唐家一看,老唐的妻子正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看到警察来了就像看到亲人一样,眼泪飞快地涌出来。江潮他们一进门,就知道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了——屋子里非常乱,似乎经过了一场混战,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半只陶瓷花瓶摔在门口,沙发和茶几、电视机柜都被拖动,不再呆在原来的位置上,所有的灯连同灯罩一起碎开,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而所有这一切中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到处都是血!整个客厅,从天花板到墙壁,再到地板,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痕。
“我出过几次凶案现场,”江潮说,“基本上,一个人如果出这么多血,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我们带队的组长一看这情况,连屋都没进,直接呼叫法医和刑侦组,我们就在门口问了些情况,然后让两个前辈守着屋子,他自己带着那家的女主人去社区医院看看——那女人吓得已经快休克了。”
他的话刚说完,屋外便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两辆警车停在我和老唐的楼房之间。
“来了,我得赶紧出去。”他把啤酒杯一放就冲了出去,我一看,啤酒杯满满的,一口也没动,这才想起他上班时间从不喝酒。我本来想等他回来给我讲讲下面的情况,但等了很久,老唐家的窗口仍旧显出一片忙碌的身影和乱晃的电筒光。我熬不过他们,只得自己先睡了。老唐那张胖脸多次晃入我的梦境,仍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家里的血,马上吓醒过来。醒来之后想起老唐,不由一阵黯然——也许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传来门铃声,我迷糊之中反应慢了点,门铃声便变成了捶门声,伴随着江潮的喊声:“刘枫,刘枫!”我这下完全醒了,飞快地跳下地把门打开,江潮鱼一样闪身进来,将门一关,整个人扑到了空调前,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吹冷风。我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
“忙完了?”我问。
“算是吧,反正我可以回去了。”他点点头,“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什么情况?老唐到底是死是活?”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除死无大事。
“不知道,没看到他人。法医采血检验了,现场发现打斗的痕迹,还有很多带血的指纹,死的可能性相当大——对了,你那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他现在才想到问我这个,我不禁怀疑他作为警察的资质。我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听到那女孩的出现时,他警惕地看了看我:“你说她的神情很惊慌?”我点点头,看他那怀疑的表情,忍不住敲了他一把:“你不要乱怀疑人,人家是个残疾人,而且当时身上也没沾一滴血,再说了,尸体……不,人,关键是人都没找到,她一个残疾女孩不可能做到那种事!”我下意识地替她辩护着。江潮仍旧未褪去怀疑之色,他这个人完全可以称为中国版的糊涂侦探,有时候很精明,有时候又笨得吓人,永远无法确知他的哪一条猜测是正确的。然而,当我辩护的话说完之后,想起那女孩古怪的神情,我心中也不禁产生了怀疑——她平时几乎不怎么下楼,即便下楼,也是匆匆低头行走,很少和人打招呼,那天怎么会突然去老唐他们楼里?以她的性格,难道会去拜访什么人吗?
疑问和担忧滚雷般在心中横过,这一晚再也无法入睡,江潮却没心没肺,刚一躺下,鼾声便响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江潮就出门了。半个小时后,再见到他时,他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严肃,看着我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我们是在小区的物业办公室见面的,这里暂时被警方辟为问话的地方,而江潮和两个目光锐利的刑警,就是负责问话的人。我有幸被第一个邀请到这里来谈话,看江潮的神情,自然是拜他所赐,想必他已经将我昨晚说的话告诉了上级,他的上级或许还不至于怀疑我,但江潮这没脑子的家伙,显然已经将我列入了嫌疑人名单,瞧他那冷漠而怀疑的眼神,不定心里怎么后悔当初将案情告诉我的呢。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千八百遍,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他没大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