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斯坦丁堡是大秦国首都,西方首屈一指的大城市,繁华不次于长安。城中有个叫爱丽丝的美貌寡妇,孤身一人度日,养了只黑猫陪伴。某天,她在市场上遇见富家公子艾伦,坠入爱河,两人山盟海誓永远在一起。可好景不长,艾伦的父母给他定下另一门亲事,女方更年轻更富有。于是艾伦变了心,想甩掉爱丽丝。一天晚上在家中幽会时,他掐死了爱丽丝,然后将尸体砌入卧室墙里面。那只黑猫是爱丽丝的最爱,总随身带着,因此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艾伦心存慈念没忍心将黑猫遗弃,收养在家中。不久后艾伦结婚,妻子怀孕,生下个男婴。这时,某著名画家到艾伦家做客,替一家三口画了幅肖像。妻子很喜欢黑猫,便抱着它一起入画。就在画完成之时,黑猫突然失踪,无论哪里都找不到。紧接着,悲剧开始上演。一到深夜,大宅子里总响起悲惨的呜咽声,可找不出声音来源。三天后清晨,人们发现婴儿莫名其妙死在摇篮中,喉咙上有爪痕。过几天妻子也死去,死状完全相同。艾伦发疯了,提着铁锤到处砸,把家砸了个稀巴烂。卧室墙倒塌,露出爱丽丝尚未腐烂的尸体,那只黑猫就蹲在旁边。谁也不晓得它怎么进入墙中,又怎么存活下来。艾伦因谋杀罪被捕,关在监狱里,但他并没有等来绞刑架。因为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他身体冰凉地躺在地上,脸部表情恐惧到极点,喉咙被抓得血肉模糊!当然,狱卒和同牢房犯人并没有见到那只黑猫,从此它再也没出现过。”[1]
故事曲折恐怖,加上艾琳声形并茂的描述,教每一个人听得入神,不自觉呼吸紧促。田小翠拍着小胸脯,夸张地叫嚷:“好可怕,人家的小心肝快蹦出来了。李夫人,你要三思哦。”
妈的,臭丫头又无事生非捣乱。叶朗暗骂,同时感到狐疑。黑猫不吉祥,在西域习俗中是有此说法,但不能照镜子、入画纯属胡编乱造。艾琳是土生土长波斯人,不可能不清楚。她在帮田小翠撒谎,奇怪,这两个女人啥时候混一块儿去了?
“呵呵呵,”曲阿蛮娇笑不已,花枝乱颤,“真有这种事么?没关系,这里是长安,不是君士坦丁堡,百姓们都把黑猫当吉祥物呢。叶公子,请你尽情施展妙手。”
田小翠噘起嘴,不高兴地小声嘟囔:“但画画的人从西域来呀,他身上有一股妖气……哼,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叶朗假装没听见,面对桌案前的雪白宣纸,凝神静气。稍顷,提笔挥毫,如行云流水如一挥而就。
画面上,小半边池水清澈荡漾,怪石错落有致,一个长裙曳地的美女坐在紫丁香树下,手持书卷。她似乎在读书,但仔细瞧,可发现俏脸上正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神瞟向一边。那里,有一只大黑猫蹲在突出的岸沿,探出右爪捞金鱼。水面的倒影、猫躯将倾未倾的微妙平衡刻画得惟妙惟肖,极富动感。特别是猫眼睛,碧油油的闪现幽光,像活物一般。
传统绘画讲究意境和含蓄,多用水墨,以写意为主;而叶朗的画色彩斑斓,使用了大量颜料,风格迥异。在场者大多数第一次见识到,一时难以下定论,究竟好还是不好。
“叶公子,这莫非是西域技法?”李思训好奇地问。
“李候爷明鉴,的确是参杂了西方大秦国的技巧,注重写实和构图。”
李思训爱画如命,见到新奇的画技登时来了精神头。他审视许久,渐渐领悟到其中妙处,击节夸赞道:“不错,大秦国画风另辟蹊径,有许多可借鉴的地方,”
说着,命仆役将画拿到窗边的案几上,摊开晾干。
一旁,曲阿蛮仍怨气难消,耷拉着脸挑毛病:“像则像矣,却直通通少了些味道,西域蛮子人如其画。”
这话十分地任性失礼,因为在场有好几位胡人。李思训感觉尴尬,又不便公然批驳,只好岔开话题,向一名高鼻深目、长满络腮胡的汉子招呼:“毕先生,最近有什么新曲吗?”
毕昆仑是大唐最有名的作曲家和歌唱家,殿堂级大师。他不仅自身造诣高,还教出了许永新、尉迟青等好多演艺圈红人,包括曲阿蛮在内。
大胡子音乐家在中原住了几十年,对汉人那一套虚伪把戏早已熟透,当即笑呵呵应答:“侯爷问得巧,前几日刚从某大家手中拿到一篇杰作,谱了曲,并请艾琳姑娘练习纯熟。”
艾琳也是当红明星,在洛阳东林苑挂头牌,日前来长安做巡回演出。她睁着蔚蓝色眼睛,一脸地陶醉倾慕:“真是一首好诗呀,令人回味无穷,怅怅然有所思。”
宾客们被吊起胃口,七嘴八舌地插问,是什么诗,谁写的?毕先生和艾琳姑娘别卖关子啦,恳请演奏一曲。
毕昆仑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招呼:“七郎,七郎。”
随着话语,楼梯响动上来一个人。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戴斗笠面纱遮脸,佝偻着身子,像似残疾人。
“七郎相貌奇丑,故此不愿在人前露脸,请候爷和诸位先生体谅。”毕昆仑道歉。
李思训道:“无妨,愿聆雅奏。”
七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短木管,长约八寸,顶端有个竹哨。这东西叫筚篥,传自于龟兹国,系时下最流行的乐器。
随着一声呜咽,婉转悠扬的乐声吹奏起,艾琳轻启朱唇,曼声唱道: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