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3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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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谷,万籁俱寂,到处覆盖着黑黢黢的树林,散发出神秘气息。其中,有一小片山壁光秃秃裸露在外,寸草不生。那是一块白色半透明岩石,平坦光洁,宛如美玉;再仔细瞧瞧,则会发现表层下有许多暗红色纹路若隐若现。
一名姑娘跪在岩石前,双掌合十,低头祷告:“大仙在上,小女子诚心叩拜,愿以灵魂和血肉献祭,祈求大仙显灵。”
语声清脆悦耳,尽管音量不大,却在空旷山谷中传出去很远。如果有人在倾听,一定会竖起汗毛,祷告词中的“灵魂和血肉献祭”究竟是什么意思?
姑娘反复念诵三遍后,站起身,提起旁边的小木桶。木桶内盛满了粘稠的深红色液体,热乎乎地还没有冷却。姑娘扬起胳膊,将木桶朝山壁上泼洒,登时大片的红色沾污了白色岩石,空气中弥漫起腥味。
竟然是鲜血!
接着姑娘又跪下,闭上双眼继续求祷:“石头大仙,小女子想杀一个人,他叫叶朗,安西都护府人氏,眼下正停留于山下青龙镇。请大仙作法,取其性命。”
姑娘一遍遍认真重复,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脸庞上,但见眉挺鼻翘,腮若凝脂,是一位少见大美人。她胸前搭着一条麻花大辫子,乌油油闪亮。
仿佛冥冥中有回应一般,陡然间闪电划破夜空,惊雷声响起,瓢泼大雨接踵而落。
雨水冲刷在岩壁上,鲜血逐渐被稀释,流淌干净,白石头恢复了本来面目。只不过与方才相比,岩层内的暗红色纹路更加清晰,呈现出一个人形。
大辫子姑娘抬起头,这时又一道闪电照亮石壁,只见那人像宽袍广袖,体态富贵,面容五官栩栩如生。在他的四周,有大片或明或暗的红色图案,仿佛火苗升腾。
人像矗立于燃烧的火焰中。
“这……这人的样貌!真是活见鬼了……”大辫子姑娘失声惊叫。
她掏出火折引燃,用衣袖遮挡住风雨,凑近石壁仔细观察。研究了好一阵子,仍然琢磨不透,只好迷惘地晃晃脑袋,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大辫子姑娘“啊呀”呼痛,原来附近生长着一种伏地藤蔓,枝条上有锋利的倒刺。她拉起裙裾,只见雪白娇嫩的小腿上,挂着一串鲜红的血珠。
“阿嚏——”叶朗狠狠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道,“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当然,这只是无聊的吐槽,打喷嚏的直接诱因是,对面怪物身上的浓重咖喱味。
叶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内地山区的偏僻小镇上,遇见不远万里来到大唐的国际友邦人士。而且,他居然找自己的麻烦。
那是个天竺苦行僧,身材瘦弱,却穿一条空荡荡宽松长袍,脑袋上缠着厚厚的、足有两尺高的包头,显得头重脚轻,分外滑稽。
“你滴,算卦技术滴不行,骗子,良心滴坏了。”他操着生硬的汉语,伸出食指朝叶朗摇晃,作轻蔑状。
叶朗差点儿气笑了。
这里是九嵕山脚下青龙镇,隶属于醴泉县,拥有近千户人口。叶朗路过此地,打算住几天游览,因为九嵕山是昭陵所在地,安葬着太宗文皇帝和文德皇后。作为大唐子民,理当参拜。
今日吃过午饭,他换上一身道士装扮,手持青幡,上街替人算命。这倒不是为骗钱,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叶朗并不想当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故此每到一地,都注重了解民俗风情,与不同阶层的人交流。
小镇挺热闹,人来人往,甚至超过县城。为了给昭陵提供服务,许多衙门机关都搬迁到这里办公,商业店铺也很多,生意兴隆。
叶朗在街角摆开摊子,不大工夫,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出现。她左手牵一个三四岁小女孩,右手提一串药包,站在街对面打量几眼后,犹豫着走过来。那女孩十分活泼,嘴里不停地叫嚷“奶奶,奶奶”。
到近前时,叶朗闻到一股草药香,有当归、桂圆、茯苓、丹参等,立时心中有数。
“大娘,您是要问啥时候抱孙子?”
老大娘吃了一惊,连连点头:“对,对,媳妇成亲已五年,一直没能生男孩。”
那几味药,都是滋阴养血、吃了没大用也没害的补药,心术不正的大夫常用来忽悠月经不调、盆腔炎症或不孕不育的妇女。瞧大娘穿着,经济收入应属于平常人家,肯花闲钱抓昂贵药材,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给媳妇补身子。
“大娘,请教您的生辰八字?”
老大娘报了八字,叶朗半闭眼睛,装模作样掐算一会儿,说道:“放心,您命中有两个孙子三个孙女,两年之内必定有喜事。没必要买药,给媳妇炖鸡汤弄些好吃的更管用。”
既然曾生过一个女儿,证明身体没毛病,因此他大胆开出空头支票,反正两年后自己早离开小镇了。老大娘被忽悠得一扫愁云,咧开嘴傻笑,翻衣襟掏摸铜钱。
总算叶朗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没好意思要:“不收钱,这一卦算贫道免费赠送。”
这时,周围有一些闲人围拢过来看热闹,一位大叔说道:“俺家的牛九天前走失了,不知晓去向哪里,道长给算一算。”
为促进农业生产,朝廷对耕牛很重视,每一头都由乡里建档案登记,严禁私自宰杀。所以,偷来自家用的可能性完全没有;煮了吃也行不通,小镇上家家户户紧挨着,谁家煮牛肉也瞒不住邻居。显而易见,去处惟有长安城内的大酒店或有钱人家。
“今日火星干月,大凶。根据卦象显示,你家的牛已不在世上,向官家申请另买一头吧。”叶朗面色沉重,一本正经地说。
大叔失望地骂道:“他娘的,大半年来镇子上总隔三差五丢耕牛,待老子抓住偷牛贼,非活剥他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