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问:“苗县尉呢,怎不来现场勘案?”
另一人说道:“可能喝多了在哪块荫凉地睡觉吧。”
众人哄堂大笑,连衙役也跟着嘻嘻哈哈,显然那位县尉大人平日里举止失当,毫无威信可言。
说曹操曹操到,河上游摇摇晃晃走来一个矮胖子,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皮肤黝黑,脸上通红的酒糟鼻十分显眼。他手里提一个轻飘飘的酒葫芦,当走近时,满身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这就是醴泉县尉苗弘昆。
“苗县尉,您来啦。”衙役招呼,将接到报案的经过简单汇报一遍。
苗弘昆问:“有没有线索?”
仵作回答道:“后脑有瘀伤,可能被硬物撞击过。其他的暂时看不出来。”
“这么说是谋杀喽,”苗弘昆打了个酒嗝,转过身,醉醺醺地问发现尸体的汉子,“肖老五,莫非人是你杀的?”
肖老五吓一大跳,慌不迭辩解:“不关我的事。吃过饭我想下河里捞鱼,走到石滩时瞧见了尸体,就立即回镇上报信。如果是我干的,何必多事,悄悄离开现场不就行了。”
“当时尸体可有异状?”
“我没顾上细看,但尸体湿漉漉地,衣裳浸透了水,没道理会自己着火。苗县尉,肯定是石头大仙显灵啦。”
苗弘昆哼了一声,沉下脸发怒:“住嘴,休得妖言惑众!目前你嫌疑最大——老刘老张,把肖老五送牢里看押起来,待我慢慢审。”
衙役听令上前,挥手在肖老五的后脑上拍一记,呵斥道:“放老实点儿,跟我们走!”肖老五不敢反抗,只一个劲喊冤。
叶朗从旁目睹,忍不住好笑,苗县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办案方式,让他想起一位老朋友。要不要帮肖老五说话呢?其实尸体燃烧有一个很简单的解释……
正犹豫不决,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放开我,让我过去——”
死者陈富贵的妻子李弯儿赶到了现场,方才她听见死讯时昏厥,所以比众人来得晚。一名大婶见她走近,眼疾手快拦住,怕凄惨的景象让她受不了。但李弯儿不肯罢休,拼命挣扎,低头在大婶胳膊上咬了一口。大婶吃痛松手,李弯儿终于冲到近前。她看了一眼丈夫的头颅,登时脸色煞白,再一次受刺激晕倒。
苗弘昆连忙命在场的妇女们将李弯儿送回家,然后又吩咐其他镇民将头颅和烧剩的黑灰收拾起来,带回镇子尽快安葬。
人群逐渐散去,苗弘昆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叶朗,上下打量几眼后,神色不善地问:“你是哪里来的?”
“在下叶朗,自长安来九嵕山游玩,眼下正住在客栈。”叶朗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回答。
苗弘昆见对方气宇不凡,便收了气焰。长安附近遍地是豪门权贵,在路上随便碰到的某个人都可能手眼通天,小小的县尉实在是得罪不起。他不再多说,径直带衙役和肖老五离去。
现场只剩下两人,叶朗和天竺僧,后者盯着卵石滩上尸体曾停留过的地方,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且不管无缘无故着火的原因,单单躯体烧得半点儿不剩,就难以解释。即使把人放进炼铁炉内煅烧,也难免留许多骨头;尸体从燃烧到熄灭只有短短一会儿,如何能熔化干净?”
叶朗试探着说道。他当然不是在自说自话,而是讲给天竺僧听。
天竺僧像从梦中惊醒,傲慢地斜睨叶朗一眼,嘴里咕哝道:“尤布喇刻海德!”然后甩着手,大摇大摆往河上游走去。
叶朗回到客栈,却见前堂乱哄哄,一些人围住刚才算命的老太太,连声说“恭喜”。大娘满面红光,兴冲冲对掌柜说:“等会儿把酒菜送我家里,今晚要好好庆祝,另外再预订二十坛老酒,等孩子满百日用。”
她回头瞧见叶朗,立刻拨开人群走过来:“道长,您算得真准,媳妇怀上了。我算完卦回家,媳妇正呕吐,找大夫把脉,说是有孕一个多月,哈哈哈。”
竟然有这等巧事,叶朗有点儿意外,同时又为对方感到高兴:“恭喜大娘。”
“道长,您是有真本事啊,一定能驱赶妖怪,拿到一千两纹银的赏金!”
赏金?叶朗莫名所以,想要询问,但瞧老大娘乐昏头的样子,估计说不清楚。于是招手将店小二叫了过来:“小哥,来壶茶。适才听见有人说抓妖怪领赏金,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笑道:“道长你不是看了悬赏告示来的?我们镇上正在闹妖怪。呵呵,这说起来话长。”
从前,青龙镇上有一个石匠,叫李敢当,他手艺高超,担任昭陵施工队的工头,主要负责修建地下玄宫。众所周知,“玄宫”是陵墓之核心部分,安置皇帝和皇后的棺椁。最初太宗去世时,昭陵只起了个头,陆续修建二十多年,才接近完成。不料,就在封闭玄宫前几天,意外发生了,坑道塌方将施工队所有成员埋在里面。因为害怕引起山体崩塌,官方没敢挖掘尸体,只是用石料填埋封堵,并厚赐工匠们的遗属。
李敢当有一子一女,儿子在边关从军,女儿嫁给了开染料坊的邻居牛三强。牛三强是个花花公子,父母死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很快把家财败光。他脾气暴躁,平日里常打骂李敢当的女儿,夫妻感情很差。有一个赌徒觊觎李女美色,设局诱骗,待牛三强输光后,提出以他的老婆做赌注。牛三强输红了眼,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又是输。他赌品倒蛮好,遵守承诺,回家后将妻子灌醉,送与赌友蹂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