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小黑山煤矿可谓是一片辉煌。矿工、矿工家属的到来,让这里衍生出了无数的小餐馆、肮脏的小旅店和只卖廉价日用品的小商店,当然,还有一些候鸟一样的单身女人。这些热闹场所都是寄生在矿工身上的。矿工们微薄的工资以及微薄的欲望,成就了这个比沙漠中的小湖还要短命的地方。
后来,政府忽然下令,为了保护山体禁止继续挖煤,小黑山煤矿就在一夜间,忽然荒凉了,成了现实版的庞贝城。山体内部留下了无数的煤坑煤道,交错隐藏,仿佛一个地下鬼城。因了黑煤繁荣的小镇,一个不到一平方公里大的地方,随着一纸公文,在一夜间没落了。
邹涛带着龚三海踢开一家旅店门口挂着的黑锁,走了进去。门上的锁是搭扣式的,门板里铁扣插进的地方,早已腐朽,露出木板层面上红褐色的毛边。他们身后便是唯一的主街,风吹起漫天黑灰,把天地间笼罩得灰蒙蒙的。
踢开门,门后传来了一股灰味。地面和桌面积攒的灰尘,随着风的闯入,在两个陌生男子面前疯狂起来。一楼只有三四个平方米,放着一张带抽屉的书桌。桌面上光光的,只有一层灰,估计是住店付费的地方。
面对正门,在书桌的旁边还有一个门洞,上面挑着一面黑色的布帘。布帘上不但摞满浅灰色的灰尘,还有不少虫蛀的小洞。邹涛挑起了布帘,看到后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门上写着房号。
邹涛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截警方专用的塑料捆绳,将龚三海的双手从后面反绑起来,推进了最靠外的一个房间。
龚三海没有抵抗,只是淡淡地问:“‘0’什么时候来?”
邹涛望望窗外,不出声。
“嘿嘿,”龚三海冷笑两声,“你就这么相信‘0’,你就不怕他连你也干掉?小伙子,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回,等于赚了。问题是你,还年轻……”
邹涛瞅了他一眼说:“你老实呆着。少废话。”
龚三海小声说了一句“不识好歹”就闭上了嘴,夜就这么无声降临了。
邹涛拿走了他分给龚三海的背包。龚三海见过里面的东西,是一些饼干和方便面。至于邹涛自己背包里的东西,除了刚才用来捆住自己的捆绳外,还有些什么,龚三海就不得而知了。
邹涛去了趟厨房,拧开了水龙头,里面传出空气碰撞金属的声音,什么也没流出来。邹涛用手指堵住龙头,猛地放开,还是什么也没有,指头上倒是抹上了一层棕红色的锈迹。邹涛和龚三海的嘴唇都干裂了,原来准备的瓶装水早就喝完了。邹涛又转到整个旅店唯一的一个洗漱间,试了一下,那里还是没有水。
邹涛望了望窗外,记得在来时路上跨过一条小溪,那里好像还有水。邹涛从厨房里找出几根麻绳,用力拽了拽,还很结实,返回龚三海身边,将他的手脚再次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把他捆在一楼一根独立的水泥柱上,说:“你老实点。我去找水。”
龚三海又冷冷地一笑。他现在全身上下,被捆得像个粽子,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只有表情。龚三海跟着黑社会混过几年,后来又逃亡几年,松山岭监狱也不是好混的地方,他什么风浪没见过,身上捆几根绳子,算不了什么。邹涛要找水,说明他对“0”何时出现,心里也没有底。所以,他冷笑。
邹涛若无其事的眼光和龚三海嘴角上的笑容碰了碰,仿若两个剑客在一赌生死之前先抵了抵剑气,然后,他拿起自己的背包,提上一只在厨房找到塑料红桶,走了。他听见龚三海在背后说:“你以为你掌握着控制权?其实,你和我一样,只是个棋子。你不如放了我,我们一起对付‘0’。”
邹涛没有回头,跨进了门外的黑暗。
找水,只是个借口。
四野里一片漆黑。根本没有灯,天上的月光也被乌云遮蔽,这时的漆黑也就不折不扣。邹涛掏出一只手电筒,照亮了脚下的路。
地面上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煤渣,邹涛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心里猜测严若到底会不会找到那个U盘。其实,龚三海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头上。他对这个自称为“0”的人很不放心。他和养父邹福建的“活饵”计划,是万分严密的。“0”怎么会知道警察将在第二天发现自己?还有,这个“0”是如何弄到松山岭监狱里的钥匙呢?邹涛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工具。
走到小溪边,邹涛先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带绑腿的匕首,拢起裤腿,在小腿内侧绑紧。然后,他找出一个上网笔记本,开机。还好,这里居然有信号。他检查了自己在邮箱里设置的追踪软件,发现严若动过这个邮箱了。
邹涛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个弄电脑的女警员果然聪明。
可是,她会来吗?
邹涛收好笔记本,在浅浅的溪流上斜舀上一桶水,转身往回走。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