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
萧左起了个大早,萧优却一直睡到中午,作势要把失去的睡眠补回来。萧左在网上搜索着发生在几天前的那起小巷劫杀案。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从网络报纸的扫描照片上来看,死者尹丽丽当时正好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
白色的套装!
一个人影从萧左的脑海跳出来,诡异的长发,模糊到分不出五官的脸……和在任羽飞家见到的人影很像,是眼花吗?萧左问自己,但是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眼花?!
照片上。正显示死者脖子上系着的蝴蝶结。那是个用白色绸缎打的蝴蝶结,硕大而夸张,与纤细的脖子和锥子小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令这具尸体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荒诞之感。
“……死者穿着的职业套装是今年很流行的款式。原本的设计,是在腰间用一条丝绸材质的腰带系出蝴蝶结。警方判断,死者脖子上系蝴蝶结是凶手所为。心理学家认为,这应该是一种变态心理,凶手或许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某种欣快感……”
说实话,那个大蝴蝶结被系得很漂亮,说明凶手很花了点心思来做这件事。劫匪杀人劫财之后不赶快逃走,而是不慌不忙地打扮尸体。除了说明凶手有非正常的心理状态外,同时也说明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实施他的变态行为。也就是说,凶案现场应该会很偏僻,平时不会有太多人。这个推论很快通过百度地图得到了证实。
尹丽丽出事的地方,是这个城市新规划的东边工业区。那里正在进行建设,萧左去过那个区,大量未拆迁完毕的旧屋和大量新修的建筑物并存。街上的车子倒是不少,但行人少得可怜。偌大的街道,走上五分钟未必能碰上两个人,更何况那天还下着大雨。如果不是第二天下午,有个内急找不到厕所的年轻人碰巧走进巷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有人发现她的尸体。
晚上八点,取了巨款的女人冒着雨,出现在一个离家两小时路程的偏僻小巷,这本身便不同寻常!她为什么要取那么一大笔钱?为什么取了钱不立刻回家?她为什么要到那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萧左的脑子正在急速运转,他随即想到——这可能并不是一起偶然的劫财杀人案。
尹丽丽并不是偶然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凶手和死者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是什么联系呢?让个女人携带巨款,去往偏僻的小巷?
除非,那是她和凶手约好的见面地点!
萧左拿起手边的笔,开始记录各种可能性,大概有四种:第一,非正常的情人关系,尹丽丽要么拿钱去资助情人,要么打算与情人私奔;第二,敲诈者与被敲诈者的关系,尹丽丽遭遇了敲诈,她想用钱堵住敲诈者的嘴;第三,雇佣者与被雇佣者的关系,尹丽丽想用这笔巨款雇佣某人去做一件不可告人之事;第四,除了前三点所列出的关系的其他关系,尹丽丽出于其他目的把钱交给对方,但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和这个人的关系,所以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会面……
不管是什么样的目的,对方都选择了背叛尹丽丽:情人拿了钱独自离开了,敲诈者做了一锤子买卖,被雇佣者反水……结果尹丽丽赔了钱,丢了命。
3月15号是尹丽丽被谋杀的日子,萧左再次提笔,顺手在旁边的白纸上计算着,到3月22日。刚好7天!也就是说,昨天刚好是尹丽丽的头七之日!
头七回魂。
一股凉意从脖颈直上头顶,难道自己真的看到了尹丽丽的……
“哥!我快饿死了!”萧优的大嗓门打断了萧左的思路,“你办事不力,要请我吃饭补偿哦!”
萧左苦笑着被萧优拽出了大门,电梯刚好下行,“叮”的一声停在两人面前,门开了,电梯里出现一张熟面孔。
梁志强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站在里面,右手依旧怪异地弯曲在身侧。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萧左与萧优,目光冷冷地,面无表情。
萧左正要迈步,却被萧优暗拉了一下袖子,萧优对里面的人摇头:“我们不下去,是上去。”
萧左诧异地感觉到萧优的声音竟有些发抖,事实上,她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电梯离开了。
“怎么啦?你要上去?”
萧优松了口气般:“不是,我只是不想和他坐一部电梯,怪疹人的。”
见萧左一脸疑惑,萧优又补充道,“那是个抢劫杀人犯呢,刚放出来的,听说坐过好几次牢了!”
萧左摇摇头:“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抢劫杀人是重罪,要判多少年你知道吗?还坐好几次牢,从娘胎里开始就坐牢啊?!”
“是真的!隔壁单元的刘婆婆跟我说的。这个小区有好多人都是从什么街拆迁过来的,她说她看着那个梁志强长大,说他从小就偷鸡摸狗,街坊邻居没有不知道他的。后来1998年的时候到邻居家人户抢劫,那家的老头被推到地上撞了头,脑溢血死了。据说抢了有好几万呢,他的同伙拿着钱跑了,他被抓住了,抢劫加误杀一共判了十五年。由于表现好吧,前年就放出来了,可没到一年,就又因为打架伤人进去了,又坐了一年牢,上个月才出来呢。”萧优一股脑说完,最后补充了一句,“其实楼上那女人出事后,警察把他带回去审问过呢!”
萧左皱起眉头,那家伙有前科,又是那家的邻居……住得那么近,多少会对那家人的经济条件有所了解,如果窃听的话,也可能会知道那天女主人要去取一笔巨款……再加上梁志强的右手几乎是废了,看样子是没有固定工作的,也就没有固定的收入……一个念头从萧左的脑子里闪过去:假如尹丽丽取了巨款到约定地点等人,但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等的人,知道她身怀巨款的梁志强偷偷地跟踪她,然后杀死了她,抢走了钱……
“嗯,这个很有可能吧?”萧优连连点头,“大家虽然都没那么说,但肯定都是那么想的,楼上那女的出事以后啊,所有人走路都避着他的样子。”
“但警察应该没有找到证据吧?”萧左疑惑地说,“要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放回来,多半是有很有说服力的不在场证明。”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再次升上来的电梯,一路到了楼下。
大门附近停着一辆搬家卡车,搬家工人正来来往往地搬运着家具电器。一大群人围在旁边。萧左注意到这些人的神情都颇有些怪异,不像是看热闹的样子。
在卡车的车头处站着一个女子,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了物品的名字,搬家工把东西放进卡车一件,她便在某一名字后面画上一个钩。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T恤的年轻女孩,一脸的感慨:“小美呀,真羡慕你有个能干的老公,能在别的地方买房子。我们就可怜了,也就是赶上拆迁换了这套房,可惜卖又卖不出去,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立马就搬,谁肯住在这儿?吓死人了啦……”
听了这番话,被称为小美的女人忽然变了脸色,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白了说话人一眼:“我们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啦!”
“你跟我还装什么呀!”绿T恤女孩不满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前段时间你还跟我抱怨房价高,要等半年再说。那个人一回来,这房价还涨着呢,你们就慌里慌张地把房子买了,还说不是为了躲他?”
“我们又没做错事,干嘛要躲……”话音未落,小美便脸色惨白地闭上了嘴。顺着她的视线,萧左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男人——梁志强。
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人群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一圈,人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表情。“说得好!”这声喊得精气神十足,萧左凑了凑脑袋,看见一个健壮的男人走出来,挡在小美和梁志强之间,“既然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又干什么要躲?该怕的是那些做错事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瞪着梁志强,嘴角挂着冷笑。他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蔑地指着对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在这儿捣乱。老子有本事把你送进去一次,就有本事让你再进去一次?信不信?!”
梁志强咬了咬牙,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怒气,左手紧紧握着拳头,连那只残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程峰,算了。”小美轻声说道,同时忧虑地瞟了一眼卡车边上的家具和器皿——她可不想损失惨重。“你还想打人?!”程峰睃了眼粱志强的手,大喝了一声,猛地冲向他,一拳便砸在对方的鼻梁上。梁志强闷哼了一声,立刻捂住了鼻子,鲜血很快从他的手指间流出来,不过他没有还手,只是低着头呻吟。程峰却没停下攻击,他狠狠地朝梁志强的腹部踢了一脚,对方痛得跪倒在地上。程峰又在他的太阳穴上砸了一拳,这一拳使得他彻底躺下了……
“住手!”萧左看不下去了,出手的家伙招招阴险,全是要害,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程峰的手,“这样会出人命的!”
“他也配叫人?”程峰满脸鄙夷,“畜生都比他高尚!都不知道那帮人为什么会把人渣放出来!”程峰提高了声量,“人渣!只能拿子弹喂,不能用大米养,就该送进火葬场一把火烧成灰,这东西连骨头都是祸害!”
他极尽阴损刻薄之词。地上的梁志强试图爬起来,萧左不顾萧优的眼色过去帮扶着他:“你怎么样?”
梁志强神情恍惚地看了萧左一眼,即使是恍惚,也多了一分感激的神情,他用那只没有残废的手抓住了萧左的胳膊,状似抓住了一根稻草。“闪开!”程峰却把萧左拖了起来,“少在这儿管闲事,你什么都不知道,瞎管什么?”
说着又一脚狠狠地踢向梁志强。萧左连忙一把将程峰推开,后者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地冲着萧左直瞪眼:“小子,你敢打我?!”
程峰跳起来便扑向萧左,他的体积几乎是萧左的一倍,萧左一面闪避一面叫苦,幸好周围终于有人上前阻止那头蛮牛:“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人家又不知道……”
“不知道就滚远点!”程锋喘着粗气,再次把目光投向在地上呻吟着的梁志强,太阳穴处的青筋爆出,“你们看他那样,装给谁看啊?!”
说完,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周围的人,“就知道看,都不知道来点实际的!看看看,以后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想想刚死的那个人吧。”
这句话仿佛是一副剧烈的催化剂,萧左忽然间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混乱中夹杂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杀气。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过了一丝杀气。
警车的呜鸣声忽然打破这紧张的场面,刑警队长李龙杨带着一队人走进小区,他看见萧左便一脸诧异:“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萧左比他更惊异,打架斗殴也不至于让队长出勤吧?
“现场录口供!这几个,”李龙杨伸出手指着梁志强、小美和程峰,“他!她!他!”然后转过身来指着萧左,“还有他!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