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笠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那么漂亮的女子,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乡村记者交往呢……
就在这时,笠原看到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笠原仔细盯着前方的传马船。
坐在那女子身边的乘客嘴里似乎说着着什么,都纷纷站起来制止她,坐在她身后的乘客一把抓向她的腰带。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那女子没有犹豫,猛地跳入了河水中。
笠原暗叫不妙,想去搭救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呆呆地望着水面上泛起层层的水波。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船上乘客很多都还没反应过来。河水流速比肉眼看上去要快,待到大家搞清怎么回事,有个会水的乘客赶紧跳下水救人,可那姑娘已经时浮时沉地消失在水平线了。
笠原呆坐在船头,眼巴巴望着那女子越漂越远,直至消失。他没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她应该不识水性,这回大概凶多吉少了。
第二天,那女子的尸体在利根川下游的河岸被过路渔民发现。
从那女子身上发现一个钱包,钱包中发现一日元五十钱、上野至古河的车票和记录着她身份、住址的小卡片。死者井上胜代,二十二岁,家住东京大森八景坂。
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古河町一丁目的《关东时报》报社办公室里,笠原正认真阅读着《帝都日报》对于溺水死者的相关报道。通篇读罢,笠原摇了摇头。
报道上说,现场目击者都表示井上胜代是自己从传马船跳入利根川的,所以警方排除了他杀可能。
可她真的是自杀吗?
读完报道,笠原心中产生几个疑问。其一,井上胜代身上竟有一日元五十钱。在那个时代,一晚荞麦面只要一钱;而让多少人望尘莫及的火车车票更是奢侈——上野至古河路段车票要四十七钱。就在当时,笠原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一日元十钱。
为什么胜代为什么要带着如此巨款去自杀呢?
其二,笠原记得胜代在上野站对自己说是要去宇都宫的,可在她身上发现的车票确是去古河的。她为什么要对完全陌生的人说谎呢?
其三,她钱包里为什么会有记录自己姓名住所的卡片呢?若不是因为那卡片,她的尸体便会按照不明身份死者处理……
“怎么看都是奇怪呀……”笠原自言自语。
“什么奇怪呀?”坐在另一张办公桌、留着细长胡子的崛口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问道。崛口茂一郎是《关东时报》的社长兼主编,而记者只有笠原一个人。
“前天,有个女人从传马船跳河了。”
“啊,就是你亲眼目睹的那件事。”
“虽然人是被溺死的,但总觉得不对劲儿。”
“哦?”
“您读《帝都日报》的这篇文章了吗?”
“无聊!”崛口主编说,“我对她的死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死者可是和我们古河有关系的。您知道一个叫井上胜代的女人吗?”
“井上胜代?古河的人?”
“您知道这人?”笠原赶紧追问。
“不知道。”
“我想深入调查这案件……”
“不行!”
“或许会是一篇不错的报道呢!”笠原不想放弃。
“你还是省省吧。报道的内容可是反映我们报纸品位的,我们最应该报道的内容是政治。你还是太年轻呀……”
“是……”崛口本还想反驳,但想想又放弃了。社长兼主笔的崛口可是这家报社的独裁者,他总是以自己曾在东京工作而自傲,细长胡子也是为证明自己的身份而特地留的。明治维新以后,新政府的官吏为显示威严而留起了细长胡子,所以当时的百姓也都戏称政府官吏为“长胡子”。
因为在东京混不出头,两年前,崛口和妻子来到了位于北关东农村的古河,创立了《关东时报》。事到如今,他还是偶尔爱拿自己在东京工作过吹嘘。
“比起那些,我让你写的《上野——古河列车游记》呢?”
“还差一点就写完了。”
“一定要好好写,那可是我们下期的最大卖点!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你我可是为数不多坐过那火车的人,大家肯定特别期待。”
“我会努力的。”笠原不得不又开始琢磨自己的报道。
……上野火车站刚竣工不久,从内到外透着豪华。站里设施布置井井有条,奇花异木数不胜数。各出入口都交叉贴有日本国旗和日本铁道社旗,旁边用球形灯修饰,意为沟通世界我界限。
此日,乘车前往宇都宫的乘客约为一百二十人。线路方面,大宫站之前自不必说,离开大宫站走两公里便是莲田站。再过了久喜站,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列车到答栗桥站。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让人难忘。
日本铁路动工前,要想从东京到我们古河,只能靠蒸汽船“通运丸号”走水路,途径渡良濑川和隅田川,共需二十小时。而要乘“通运丸号”,人们就不得不先乘名为“高濑舟”的小渡船。所以,实际上总共耗时长达三十二小时。
如今,我们有了东北本线列车,全程不过两个半小时。随着火车时代的来临,东京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地方。乘坐火车,我们古河人可以一天之内可以往返东京。
栗桥站与中田站之间隔着利根川,乘客需乘渡船过河……
稿子就写到这里。笠原知道自己只要继续把乘传马船到中田、乘上火车到达古河等一系列过程写好便可完成,却迟迟不想动笔。他脑子里又浮现出胜代纵身跳入河中的情景。
他清楚地知道,纪念铁路通车的报道中是不能出现女乘客自杀之类的描写的。就算他写上去,主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