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约不到二十米,她停住了。
前方有障碍物,应该不止一个人,呼吸出灼热的气息。
迟雪把导盲杖伸过去,碰到许多只整齐排列的脚。
“对不起……”迟雪侧过头去,“能让一让吗?”
对方没有回答,诡异沉默着。
秋风萧瑟,迟雪感觉到一点寒意。
那些人围了上来,以迟雪为圆心,沉默地将她围住。
迟雪伸手去拿胸前的哨子,还没有摸索到,挂哨子的细绳已经被人一把扯断。
而另一只不知谁的手,则立刻捂住了迟雪的口鼻。
这只手带着手套,迟雪嗅到了预谋味道,于是拼尽全身力气,用力挣扎起来。
黑夜中的陋巷,没有什么人,迟雪的挣扎没有奏效,很快被这些人带到了车上。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迟雪已经没有了力气,于是放弃挣扎,任由他们捆住她,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
车子在夜风里疾驰,车里的人一直沉默不语。
迟雪紧咬住嘴唇,把指甲抠进掌心。
最起码,她已经听出他们是四个人。
就算他们不说话,但她可以努力,记住他们的味道。
在这之后,车子兜兜转转,最后停在哪里,迟雪是根本不可能知道了。
地上很冷,他们给她喂了药,脱光她的衣服,用布条把她绑成奇怪而屈辱的姿势。
所有人都不说话,安静的斗室里,只剩下冲撞和喘息的声音。
迟雪的意识有些迷乱,就连一向灵敏的嗅觉,也好像变迟钝了。
她没有哭,异常倔强沉默着,把脸贴紧地面,努力保持清醒。
折磨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才从她身上离开。
有人替她解开了布条,关上房门。
她静静躺在地面,手指握着空拳,微微颤抖。
指甲缝里有东西,她刚刚抓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如果能够活着出去,她一定要抓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定。
这么想着,迟雪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变坚硬了,意识和嗅觉也在慢慢恢复。
门这时被人推开了,有人走进来,一把抓住迟雪的手,开始替她剪指甲。
之后他们又替她擦洗,用不知道什么液体,冲洗她身体每一个沟缝。
这一切迟雪都还能忍。
直到他们拿出水枪,像冲洗猪圈里的脏猪一样冲洗她时,她这才崩溃了。
迎着水柱,她叫喊,冲撞,跌倒又爬起,疯了一样张开十指,徒劳想抓住谁,用尽了她骨头缝里每一分的力气。
到最后她哑了,几乎晕厥着软倒在地上,两腿抽搐,水流这才停止。
他们扔了一条毛毯在她身上,把她包裹起来,又带回了车里。
车子停在野外,迟雪被推下了车。
秋蝉到了死期,在悲凉地鸣叫,迟雪裹着毯子,像木偶一样迈步。
她脚上还穿着回力鞋,鞋子只剩一只,湿透了,鞋带又散开,她很快就踩中鞋带,跌倒了。
她爬起来,很快又再跌倒,毯子从身上滑落,跌进草丛里。
在那一刻,她也没有想到过死。
她听到自己粗浅不一的呼吸,以及呼吸带出的灼辣的味道。
那是恨,足够的恨,才会散发出这种燃烧着五脏的味道。
迟雪摸到毛毯,把自己紧紧裹住,瑟瑟发抖。
她弯下腰,摸索着剩下的那只鞋,想把鞋带绑上。
她已经精疲力竭,两只手不住颤抖,努力了几次,也没有绑成功。
“你一定会找到他们。一定。”
最终,迟雪停下动作,在低回的秋风里面,轻声跟自己说。
力量并没有油然而生,但是那一刻,她的手停止了颤抖。
她把剩下的那双鞋,打了一个蝴蝶结。
一个漂亮端正的蝴蝶结,在已经不再雪白的鞋面上微微颤动,滚热的眼泪落到上面,转瞬冰凉。
把迟雪所说的整理完,方子墨才放下了手里的钢笔,把笔套旋上。
从写第一本小说开始,他就保持了笔写大纲的习惯。
手里这支英雄钢笔,虽然廉价老旧,写起来还有些卡纸,却是他的灵感之源。
他的大纲没有定式,却从来没有一个,详尽到让他失去了控制。
这个故事,似乎已经活在他心里。
看着纸上那些文字,方子墨又把笔套旋开,神差鬼使地,在最末的地方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把笔停住了。
笔尖的墨水不停,一直洇着纸张,渐渐地蝴蝶结便虚化了,像在哭泣。
方子墨感觉胸口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他站起身,把手机掏了出来。
在通讯录找到迟雪的名字后,他想按下,这才陡然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
他没有拨通电话,拿着手机,站到了落地窗前。
从高处看过去,子夜的城市很美,寂寞的路灯们幻化成一条条光带,指向远方。
方子墨单手撑窗,想按下通话键,却又怕对方已经睡了。
他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就算它是编造的,那它也已经成功让他沦陷。
在他心里,迟雪已经活了。
犹豫了片刻后,他给迟雪发了一条语音微信。
——明天我们在哪里碰头?很想继续听你的故事。
一辆敞篷车在楼下呼啸而过,喧嚣维持了几秒,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迟雪回信了。
——你定。
显然,这一夜,她也没有睡着。
一夜无眠。
凌晨四点,丁亚还在资料室看资料。
值夜班的吴姐过来巡视,见到他抓耳挠腮,头发雷震子一样竖在头上,忍不住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看啥呢?”吴姐伸长脖子,心思却没在那些资料上,“我还正找你,我在家钩桌布,那个花色,总不如你钩的好看。”
“你肯定走针走得不对。”一听这话,丁亚立刻来了精神,从桌上拿了两支笔,又从桌子底下翻出一根捆资料的绳子,当场演示起来,“我跟你说,要两针上三针下,然后这么一挑……”
两人凑头说得正起劲,一个人影站在了他们背后,重重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