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3年第05期
栏目:最惊艳
街边,急速行走着一个灰色身影。他是警探密尔顿·基尔。战争的事情还轮不上他操心,他现在要办的事就是破案。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一起报警电话,在这个街区三号,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雪花落在他的帽子上,有些飘到他的眉毛上。他扔掉烟头,压压帽檐,缩缩脖子拉拉衣领,准备拐过街角。红色烟蒂带着一点微弱热气,“嗞”的一声,在路面的薄雪里融化。
扔烟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右手上。在手腕动脉的位置,有一小块形状奇特的瘀红,看上去像一片腐蚀落叶。薄薄的雪地里,这样的腐叶到处都是。它们静悄悄地被一层温暖如棉被的黑泥覆盖,安详地等待着,等待叶肉化为浆水溶入土地,等待叶脉由黑褐变得透明,最终成为来年春天所有树木草茎根须的营养。落叶腐化的终点是彻底消失——是分散潜入更多的新生命。这时,密尔顿·基尔并没有料到,在几天之后,他和整个华盛顿的所有生命,都会和这些落叶一样。
腐叶成了他未来的预兆,可他却是不相信预兆的人。
他摸了摸这块淤血,有点痛。自己是什么时候弄伤手腕的呢?他努力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几天,他的思绪和注意力完全被两件事情转移了。
第一件事和姐姐有关。三天前,他去看望姐姐,却怎么也敲不开她的门。前天,昨天,和今天,他都去敲姐姐家的门,里面依然安静如初。姐姐是寡居。她唯一的儿子,托尼·加德,一个战地记者,今年6月在中国重庆采访的时候,遇上日军轰炸,不幸身亡。这几个月来,姐姐一直处在极度的悲伤之中。他透过白色的钩花窗帘向房间里张望,只看见屋内一切井井有条。他想,也许,姐姐去哪里旅游散心去了。让他不安的是,姐姐临走时,为什么不和自己打个招呼呢?
第二件事让基尔感到更加匪夷所思。昨天,他撞上了一个叫弗兰克·摩尔道克的小报童。小报童像要甩掉一个鬼魂一般,一边跑,一边惊恐不安地回头看。他怀里的报纸,仿佛张开翅膀的巨大飞鸟,在他身后漫天飞舞。密尔顿·基尔被他撞个满怀。后来,弗兰克惶恐地告诉基尔,他看见了吉姆·伍德。
“哪个吉姆·伍德?”密尔顿·基尔揪紧了报童弗兰克的衣领。如果他不抓牢了,十三岁的弗兰克随时都会像一只滑腻的江鳅一样溜掉。这些报童也是基尔的信息来源。他们总能在各个角落看到各种事情。
“还会有哪个吉姆·伍德?左撇杀手吉姆·伍德!”弗兰克像只小鸡一样,悬在基尔的手里,脚尖点地蹬了蹬。
“他不是死了吗?你在哪儿见到的?”基尔觉得很奇怪。上个月,吉姆·伍德已经被警方击毙。当时四处逃窜的吉姆·伍德躲在一片小林子里,警方放出警犬,试图将他像只猎物一样轰赶出来。被逼疯的吉姆·伍德对着警方连开数枪,警方立刻回击。吉姆·伍德是个血腥的杀人恶魔,他习惯左手持枪,两周之内连杀三人。他的谋杀动机简单得令人发指,那三个人以前都解雇过他。左撇杀手吉姆·伍德被击毙后,他的母亲来警局做了认定。虽然儿子是个杀人犯,但是密尔顿·基尔记得,她当时几乎悲痛欲绝。
报童弗兰克宛若手中提着的鱼一样又挣扎几下:“肯定是他!那段时间报纸上天天都有他的大幅照片,还是头版,我偷懒打盹都靠着他照片上的脸,怎么会认错?”
“他的尸体早被火化了。”基尔盯住了弗兰克的眼睛。他从那双淡蓝色的眼珠里看到了无限的惊恐。这小子看起来说的是真话。可是,一个已经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之后又被大火烧成灰烬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除非,那个躲在林子里的人不是吉姆·伍德。警方杀错了人。如果是这样,那么吉姆·伍德的母亲就撒了谎。密尔顿·基尔把整个案情经过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漏洞在哪儿。在吉姆·伍德成为嫌疑人之后,警方掌握了大量他的照片。不会认错!
这个小报童在撒谎!
“我不会看错的。他就在街角的电话亭里。他打完电话,看见我,还瞪了我一眼。”弗兰克的喉结一颤一颤,几乎就要委屈地蹦跳出来。
四周开始有行人好奇地驻足观望,基尔一拉风衣,露出警徽,那些人立刻如被击中的桌球一般散开。基尔压低声音对弗兰克说:“等我查一查。如果我发现你是在耍我,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弗兰克挣红了脖子,想点头,却因为脖子卡在基尔手中,动弹不得。基尔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开他后,大步向街角跑去,那里,除了一个空荡荡的电话亭,什么也没有。那时,天空还没有下雪。
这两件事情完全占据了密尔顿·基尔的心绪,所以,他也就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弄到手腕上的那块小疤了。昨天晚上,借着夜色,密尔顿·基尔悄悄来到了吉姆·伍德的家。伍德天性暴躁,不停地失业,收入不稳定,所以一直是住在母亲家。
基尔站在一棵树后,哆嗦着一直等到后半夜。在他快要放弃离开的时候,看见原来已经灭了灯的小屋又重新明亮起来。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诡异而安静,像在一条黑丝绒上缀了一小块正方形的亮片。紧接着,他看见灯光后有个微微驼背的人影在走动。那是吉姆·伍德的母亲。透出灯光的窗口是厨房。她好像正在做饭。十分钟后,另一个身影像鬼魅一般从亮片底端浮了起来。从剪影上看,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