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尔顿·基尔心头一紧,看来小报童弗兰克没编瞎话。他悄悄动动脚,略微抖去双脚的寒意后接近了窗口。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吸溜吸溜”地喝汤声。那男人一定是饿坏了。基尔透过窗帘未被拉严的一角,看见一个男子背对窗户,闷头喝汤。吉姆·伍德的老母亲,那个满脸皱纹的女人,恐惧地站在一边,像看鬼一样盯着那个男人。
男人喝完汤,抹了抹嘴,打个饱嗝,站了起来。他向女人走过去,女人害怕得后退一步。男人好像是要拥抱一下女人,看见女人如此恐惧,只好耸了耸肩,一转身,朝大门走来。基尔此时把他的面貌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就是已经被击毙火化了的左撇杀手吉姆·伍德!
怎么会?!
吉姆·伍德拉开门,基尔此时已经躲进了小屋旁的黑暗之中。吉姆·伍德探出半个脑袋,左右看看没人,迈开步子往前走。基尔在后面,不紧不慢悄悄跟着。他们像两个黑夜觅食的幽灵,横穿过华盛顿区。
基尔跟着吉姆·伍德来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他敲了敲门,慢三下又快三下,是个暗号,很快,有人悄悄开了门,吉姆·伍德闪身而入。门轴转动时的干涩声仿佛一阵微弱的热气,很快消失在华盛顿寒冷的冬夜里。门口有个招牌——玛丽照相馆。
吉姆·伍德果然没有死!基尔暗暗吃惊!他不想咋咋呼呼打草惊蛇。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把事情查出个头绪后再说。
现在,累积了一个昼夜的雪花终于飘下来了。很小,洒落在密尔顿·基尔周围,像拥拢他垂直降落的薄纱。发现尸体的地点就在附近。基尔跨过被雪水浸灭的烟头,快步拐过街角,看见一栋公寓楼前停了几辆车。楼口站着一个胖子,戴黑色圆顶呢帽,扶着楼梯护栏大口喘气。基尔一眼就认出了他,警探艾伦·罗斯特。
“艾伦!”密尔顿·基尔向前快走了两步。
“密尔顿,你来了?这案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
“是吗?死者是谁?”
“死者叫鲍勃·史密斯。”
“怎么死的?”
“水果刀插进了胸口。”艾伦掏出手绢,不停地擦着手心里的汗。他心宽体胖,就算是冬天,随便动一动也是一身臭汗。艾伦大喘两口气,接着说,“邻居一眼就认出是他。他是死在自己家中。鲍勃·史密斯在这个街区算是臭名昭著。他是个酒鬼,爱打架,大伙都讨厌他。邻居今早出门的时候,发现在他公寓门口堆着的空酒瓶一天比一天多,实在是忍无可忍,就敲门理论,谁知指头一挨门门就开了,接着邻居就看到了他的尸体。我们已经把他的尸体打了包。现场勘查结束啦。”艾伦又擦擦手,身体迟缓地挪到一边。从他身后,两个警员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
基尔走上前,拉开白布,看到了一张因长期饮酒过度而略微浮肿的脸。在死者前胸,插着一把黑色刀柄的水果刀。
“尸体都硬了,大约死了十个小时了。”艾伦说。
“昨天晚上有人听见什么响动没有?”基尔问。
“有。他的邻居说,昨天晚上听见鲍勃·史密斯和一个男人喝酒。两人先是又唱又闹,后来,大概十点左右,忽然就没了声息。”
“邻居知道那个来喝酒的人是谁吗?”
“嘿,这事巧了,邻居知道。这个人叫肯·派克。他经常来找鲍勃喝酒,两人臭味相投。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地址。”
“鲍勃·史密斯是干什么的?”
“他曾经当过兵,年轻时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现在四处给人当帮工,干些泥瓦匠之类的活计。”
“肯·派克呢?”
“他也一样。两人如果有活就一起干。据说,肯和鲍勃是儿时玩伴。鲍勃参军那天,肯因为故意伤人罪进了监狱,三年前才出来。”
“现场怎么样?”基尔一边问着,一边走上台阶。
“你进去看吧。”艾伦说,“那个家又脏又乱,像个垃圾站,即便是有线索,也被垃圾埋了。依我看,那个现场,除了地上来自受害人鲍勃的一摊血迹之外,没什么太大看头。”
基尔点点头,走进了犯罪现场。才跨进去,他的眼前一片闪亮。房间里挤满了记者,抬着闪光灯相机对着鲍勃被刺的地点“噼啪”拍照。靠墙站着两名警员,双手抱胸,监督着这些记者,以免他们乱翻死者的东西。警方曾经吃过记者的亏。他们在现场随意乱翻,甚至还顺手牵羊,带走受害人的东西,私自进行调查。
基尔看到艾伦说得没错,死去的鲍勃·史密斯的家就像个猪窝,烟头啤酒瓶到处都是。在乱成一锅粥的沙发旁边,有一个白色描画的人形。鲍勃·史密斯是直挺挺地躺在了沙发旁。
在沙发的一只木头脚后面,基尔看见有样东西在闪光灯的照射下,星星般眨了一下眼。基尔扒开记者,弯下腰,拾了起来。记者们对着他,又是一阵猛照。基尔伸出左手,遮住脸,站起身,走出了案发现场。
那是一小段金属链子,白银制成,由三个相互咬合的环片构成,每个单独的环片像一颗扁扁的麦粒,做工精致。这是谁的链子?这条银链会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71年之后,世界已经大变了模样。在基尔发现银链的同一天,也就是12月4日,清晨,一个名叫杰森·莫里斯的年轻人刚刚洗了澡,刮了青涩的胡须,穿上了警服。他对着穿衣镜,一颗颗扣上扣子,看看表上的时间,急速离开了公寓。杰森·莫里斯看上去像个警校学生,却已经在纽约石玫瑰区的警局干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