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共同点嘛!”小蔡摸摸头。
“哎?”
“这四个人,都是刚刚或者即将获得大奖的才子。”
青年画家得奖不论,在作曲家死后的数天内,家人才收到德国布兰登堡作曲奖的获奖函。在他之前,只有一位王姓亚裔,曾经获此殊荣。作家和建筑家也都在各自领域小有所成,一位提名茅盾文学奖,一位的设计作品刚刚在日本拿了荣誉。
“也就是说,”小蔡趴在烟花市公安局最角落的办公桌上,“这有可能是四个相互关联的案子,不是两起自杀两起他杀,而是四起他杀。凶手有明确的目标。”
“真是一团乱麻。”
“是啊,一团乱麻。”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李远山穿了件春天单薄的白衬衫,警服脱下来搭在肩膀上,拿了一本《唐诗三百首》:“郑语修,再坐就成猪了,起来跟我走。”
“去哪?”
“看看给你送花的男人——的死亡现场。”
郑语修和办案组组长并肩走进烟花市纷飞细雨中,李远山并不走向警用停车场,而是出门左转走向公交车站。
“了解一个案子,首先需要了解它所在的城市。这一点你的搭档张镜没有告诉你吗?”他说。
“上次抛锚的专用警车还没修好?”郑语修一针见血。
烟花市本来不叫烟花市,只是重大案件时临时定的一个代号,方便记录在文字上。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一线城市之一,因为改革开放后人口和文化的爆炸性发展,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烟花,因而得名。
画家的房子租的离一所大学很近,在大学生密集的旧居民区里。九十年代初的建筑,楼梯间里还堆了蜂窝煤,进门后墙壁似乎几年没有粉刷过了,暗沉得掉渣。靠窗有一个画架,一只铁夹子夹了几幅正在绘画过程中的作品,画架前有一只木板凳,瘸了一只腿。
抱风信子的青年就是在这里喝下那杯含有氰化钠的咖啡。
“取过指纹吗?”郑语修问。
“当然,没有取到。”李远山说,“如果是他杀,那对方一定非常小心谨慎。至少手套戴了。”
纯白色的画布上,是一朵白色的风信子,用阴影和光线区分花朵的形状,非常漂亮。
“用白色表现白色,很少见。”李远山说,“看来他很喜欢风信子,见到个人都发这种花。”
他戴着技术科的白手套,又往下翻了一页。
下一页是一个少女,长着天使的翅膀,虚空中隐隐绰绰地浮现出来。再往后翻,还是女人,穿三点式的泳衣站在沙滩上,腰线美得心醉,到关键地方就没画了。再往后还是女人,长发飞扬,胸前波澜起伏……
李远山评价说:“有伤风化。”
“身材比我心中的女神,Star break里的Linda酱差一点。”郑语修也很遗憾。
“看。”白手套一指。
“什么?”郑语修问,“胸围?”
“风信子。”李远山一脸黑线,“其实这四个案子中,还有一个诡异的共同点。这四个人都买了风信子,白色的。”
画家很确定,因为他曾经在公交车上送过郑语修一枝这样的花。非常可能的是,这个房间内曾经有一只花瓶,里面插过一枝春天新开的白色风信子。年轻的画家叼着烟坐在画架前,又将它画了下来。
而其他三位死者,无一例外,住处房间里都有风信子。要么插在花瓶里,要么养在玻璃容器里。
“都是白色的风信子。”李远山摇摇头,“就算春天这类花很受欢迎,为什么连颜色都一样?风信子是整个案情中我觉得最诡异,最不可解释的地方。”
就好像有人给他们送了这种花,然后依次谋杀。
郑语修想,不可解释的地方应该不止风信子一个。
他问:“喂组长,难道其他东西你都能解释吗?”
“当然。”李远山站在窗前,忧伤地拿着一本《唐诗三百首》,逆光中文艺又有思想,和郑语修印象中,每天只会在办公室抽烟的偏执狂完全两样,“你忘了,版权代理公司吗?”
这四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隶属于同一家版权代理公司。
这家版权代理公司叫“寰球国宇”,听起来很像上个世纪上海盛行的皮包公司名字,连老板带员工一共一个人。但是寰球国宇确实是一家非常正规的大型代理公司,通过它代理出了很多作家的小说,歌手曲目,画家作品……
“换句话说,你只管创作,这家公司负责帮你卖掉。”李远山说。
任何一个创作者,都不是特别喜欢和公司签订特别全面的人身约,因为签订这个合约,意味着公司拿走了你创作任意作品的代理权。你失去了独自处理自己作品的权利和自由。
而这四个人和寰球国宇的合同,是人身约中最苛刻的一款。大概签订前,他们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出人头地。根据公司合约,寰球华宇有他们五十年的版权代理权,即使离世,代理权依旧能够延续到版权继承人身上。
“获了大奖突然死去的音乐家,画家……你想想,他们的作品会怎么样?”李远山问,“想想多少画家在死后才声名斐然,一画千金。当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还能创作的时候,每天都过这种生活——”
李远山指了指画架面前瘸了腿的凳子。
坐上去摇摇晃晃的。
旁边还有泡面汤水洒在地面上的痕迹。
“现在这些人死了,他们获奖的作品价值开始飙升。你知道作家的遗作重印版税谈到了多少吗?甚至还谈了影视改编……这四个人,死在最恰当,最能让代理商有利可图的时候。”李远山看着他,“听到这里,张镜的跟班,你想说点什么吗?”
郑语修只想说,我不是张镜跟班,我们只是一个办公室……